作者:匪满
我不指望他听我一番胡话能轻信于我,却赌他会把我当作他掌控青鸳方方面面的一粒弈子。
81疑似故人
我不指望他听我一番胡话能轻信于我,却赌他会把我当作他掌控青鸳方方面面的一粒弈子。
我说得清楚简短,他听得安静周详,不知为何,说着说着,室内原本威逼摄人的戾气渐渐消散。
白月依旧清凉,室内烛光昏黄。他高高在上,慵懒支颐,一言不发听我言语。而我跪在厅央,一字一调珍珠般粒粒滚进溪流中。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如枝头幽香,循序渐进地绽放吐蕊。
仿佛一张揉得发黄的宣纸,被故人轻轻展开,铺压,然后显出白云深处的遗落过往。
而这样奇异的经历,竟然是发生在我与魔尊之间。
当说完最后一字时,我竟然有种大梦初醒的须臾迷茫。
久久得不到他回应,我心中忐忑愈重,心思百转千回,万般猜测揣度。
身形忽然被笼罩在阴暗中,我回神惊觉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跟前。
此刻我的感觉,怕只有当初在皇宫偷捋龙须,惊醒烛龙元神时的万念俱灰可以相比。不同于那时的没顶绝望,此刻却是对不可预测不可把握的恐慌。
他离我尚有几步之遥,烛光倒影着他的影子。
目光就着长影,他缓缓抬臂,五指一收,我的血液立刻凝作锐不可摧的利刃,撕裂肌肤,于空中勾勒出一道粼粼的赤刃。
无论怎样的修为,都抑不住体内的剑气肆嚣而出,磅礴激昂。
我痛呼出声,冰冷双手紧抱双臂。
我还是低估了幽帝的力量。体内的血液,令我在他面前无从遁形,根本不堪一击。
眼底是无边无际的殷红,耳畔是血花飞溅的汨汨,鼻底是浓浓的铁腥。
我难抑惊恐地闭眼,失声尖叫之后,感觉大脑一片空茫。待我再度回神,跌坐在地,虽面无人色,却哪有什么血气剑罡。
手指深深浅浅地隔衫揉掐刚才被撕裂的肌肤,一片平坦,无丝毫疤痕。
我尚且惊慌失措中,不及留意幽帝,他忽而轻漠一语,却令我呆怔当场。
他说:
“槿儿,你溜回来做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无法思考。
嘴唇动了动,向来自诩反应机敏,屡有急智奇招的我,愣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迫切地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来挽救这个彻底超出我预料的局面,然而,越是心急,越是说不出一句话。
他叫我槿儿。
他问我回来干什么。
然后我脑子就一片混乱了。
我半晌不开口,从额头到脊柱早溢出一层冷汗,每根汗毛都站了起来。
幽帝只是闲然自得地看着我。
我终于张开嘴巴,气流在喉头流转,偏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
手肘忽而被他虚扶一把,我有些发愣地抬头,黑色衣襟上的繁复花纹映入眼帘。见我没反应,他便直接托住我手臂,把我拉了起来。
看着他优美脖项上喉结上下滚动,云里雾里又听他道:
“你走吧。”
此时,我总算费力地拎出一丝清明来:
他认出我是槿儿,他知道我来自未来,他叫我走。
一直困扰我的问题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幽帝玠梧,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他让冷情薄性的览冥恭敬称他兄长。他让眼高于顶的兀屠誓死效忠,他让钟情览冥的槿儿甘愿跟随,他让奋力杀他的夭舍心有余悸。
我忽然找回自己的失落的声音,我有些恍惚问道:“你不想知道后来……”
他浅笑,那优雅俊秀的下巴微微颤动:“孤不需要知道,你亦不必试图改变什么。”
我压抑的心脏如包裹得密密麻麻的蝉蛹,因为蝶翅震动的战栗而渐渐剥落,一丝一缕,清晰得我能听到它撕裂的声响。即使许多年以后,我每每回忆此时此刻,也形容不出当时的震撼。
他双手负后,退了一步,肤光如雪,俊目流眄,又上下仔细打量我两眼,笑道:“你变回原来的样子吧,孤看着顺眼些。”
当时我不知道自己鬼迷心窍还是怎么回事,竟然就乖乖被魔尊牵引着,在他跟前现出本相。
他双眸清亮,瞳孔中倒影着我的面貌缓缓变化,益发湛湛晶莹。
在这样的注目下,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冒着傻气的小孩,而幽帝就是那隐在白云深处篱笆柴扉后的故人。
不管我在外面兜兜转转地迷路,抑或满山遍野地撒泼嘶闹,只要到夕阳西下,炊烟升起,牧童吹笛而归时,总有一张亲切的面孔守在家门口,对你说:“回来啦。”
恍惚间,他含笑轻道:“孤的戎装公主,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然后我就羞赧着脸挠了挠鬓角。
他又眸带欣慰地看着我:“青鸳以后瞧见你这模样,怕更要成日嚷着做你亲姐姐的。”
我微怔,似一根丝线勒住了心脏,丝线虽细,却足够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