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欢 第182章

作者:袖侧 标签: 玄幻仙侠

第176章 176

  竹生两年多前穿过界门来到九寰大陆,这一年半都躲在地下挖矿修炼,冲昕想不出来,在他遇到她之前的一年时间里,她是怎么和妖族的青君结下了必杀之仇。

  青君是当世大能,竹生的境界看不出来,但至多到金丹。她这一击,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只能是必杀、必死的深仇大恨,才会明知无望,依然忍无可忍。

  冲昕想不出来竹生能和青君结下什么死仇,他想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是不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问出来,“你母亲……”

  竹生静静的看着他。

  冲昕也看着他。他想知道,又抗拒知道。他总觉得真相揭开,一定血淋淋让人疼痛。

  “那只狐狸……天生阴阳体。”竹生平静的陈述,“在她定性成为女子之前,她曾经……是男子。”

  “你……如何知道?”冲昕嘴唇紧抿。

  他听说过这个传闻。会来跟他多这个嘴的不是别的人,是苏蓉。苏蓉则是从青君身边随侍的小妖那里听闻来的。青君一直纠缠冲昕,苏蓉看她百般不顺眼,一听说这种奇闻轶事,立刻拿来向他卖弄了。

  这事在妖族不算隐秘。但青君高高在上,会知道的也只有那些能靠近她的妖。妖族也不会闲得无事拿这件事来说嘴,还是因为苏蓉太八卦,一再的刨问,才从驾车的小妖嘴里挖出这么一件稀奇事来。

  种族本就不同,冲昕不曾对青君有意,并不在乎青君是她还是他。

  但这件事,从竹生的嘴里说出来,就带着不同的意义。

  竹生没有回答冲昕,只是幽幽的看着他。

  “青君对她,做了什么?”冲昕问得艰难。

  竹生看着他,道:“你知道又怎样呢?难道你还会为她复仇?”她的语气很平静,并没有挖苦讽刺,只是以反问的形式表示否定。

  “一甲子前,她被逐离长天宗。一名弟子名周霁,受命监送她去凡人界。他们不幸卷入了妖族双王之战,周霁殒命。”竹生问,“你们可有人为他复仇?”

  冲昕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竹生回答了。

  “我一来到九寰,就问过了唐城周家的人,”她自言自语道,“没有。他的家人,他的师门,没有人为他复仇。也没有人,想为他复仇。”

  竹生抬眸,与冲昕四目相望。冲昕的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或者该不该解释。

  竹生了然的道:“我明白的,你无需多说。”

  她不是愤世嫉俗的天真少女,这中间的道理、规则、利益乃至人心,她都懂。正因为懂,所以不愤怒,唯觉凄凉。

  在这个世界,一个人弱小,便无足轻重。

  竹生站了起来,四顾。她的姿态表明了她不打算回答的他的问题,告诉他更多了。

  “这里……是秘境吗?”她问。

  头顶有蓝天白云,远处有山,山前有宫殿的影子。两人身在的地方,是一处开阔河岸,想要到那宫殿去,要先渡河。那宫殿,想来就是狐狸所说的神宫,也就是那位把自己当作了神的长天神君的宫殿。

  没听到回答,她回过头去。冲昕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是,这是洞府。”

  竹生不解:“有何区别?”

  冲昕站起身来,道:“秘境自成世界,自有生命。洞府不过是人力辟出的一处空间。”

  竹生点点头,弯腰拾起了半截绿刃。

  “还能修吗?”她问。

  “修了,也跟从前不一样了。”冲昕道,“它死了。”

  竹生懂得冲昕话中的含义。绿刃从诞生就是有生命的。它虽还未成长出器灵,却是充满灵性的。它陪伴竹生,在凡人界一直无用武之地,一直渴望与强者相遇。在折断的瞬间,竹生感受到了它求仁得仁的欢畅。

  竹生将半截绿刃抱在怀里,微微沉默。

  许多美好的生命因为寿命的限制离开了她,她没想到绿刃有朝一日也会离开她。

  冲昕看着她微垂的面庞,忽然道:“这个给你。”

  他手臂一横,一柄通体碧绿的长刀出现在竹生眼前。那柄刀,和绿刃几乎一模一样。

  竹生愕然。

  “绿刃?”她接过那柄刀,随即便知不是。这柄刀与绿刃完全不同。

  还记得当初绿刃初初到她手中,纯净空灵得如同婴儿。这柄刀却历经沧桑,蕴藏着沉沉的杀意。那杀意与她,是如此的契合。

  “这是……?”竹生的眼神微变。

  “绿刃便是仿此刀而作。”冲昕道。

  当年杨五喜欢的便是这柄魔刀。只是魔刀杀性太重,戾气和怨气都还未驱净,不能给她,他才为她另炼了绿刃。

  竹生于是知道这是哪柄刀了。她实在好奇这柄刀为何会变成和绿刃一样的通体碧绿,却只能忍住不问。

  冲昕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更不知道为何失望。那柄刀是六年前净化干净的,他将刀托与宗门的炼器司掌司师兄,添加了映玉竹为料,从新锻造了一遍。待出炉,便和当年的绿刃几乎一样了。

  绿刃虽好,却无法和这柄刀相比。冲昕是想着有朝一日再见到杨五,把她真正喜欢的这柄刀给她。

  “是柄好刀。”竹生赞叹,刀身一横,递还给他。

  冲昕道:“这是你的。”

  竹生道:“无功不受禄。”

  冲昕道:“这是她的。现在,是你的了。”

  他面无表情,一如当年炼阳峰上初见的那个道君。

  竹生看着他,收回手臂,道:“好。”

  她没有说谢谢。冲昕之于杨五,杨五之于冲昕,已不需要说谢。竹生也不会代杨五向冲昕道谢。

  她转过身去,眺望远方的宫殿,道:“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

  冲昕望着那宫殿,微微蹙眉。他是为了陪同竹生而来,却在见到那宫殿后,心中生出了抵触。总觉得那里,会有些什么在等他,而等他的,想来他不会喜欢。

  但正应了那四个字——来都来了,冲昕也不可能无功而返。何况竹生摆明了态度,是想去那里一探究竟的。

  和冲昕的抵触正相反,知道这是长天神君的洞府,竹生的确很想去探一探。那个把自己当成了神的男人,竹生很想很想扒掉他泛着神光的外衣,好好的看一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走吗?”竹生问。

  冲昕点点头。竹生便转回身去,踏上一步,想要升空,飞越过那条河。可她这一步,却还是踏在土地上,她没脱离土地。

  “有古怪。”她蹙眉。

  “是禁制。”冲昕抬头看了看,手指一弹,一道流光向空中射去。似在空中触发了什么,那道流光陡然炸裂,爆出一片火花,宛如烟火一般徐徐消散。

  “我不能御气了。”竹生蹙眉道。

  冲昕凝神,片刻后,祭出克己剑,踏了上去,道:“我还能御器,但修为被压制了。”

  他抬头看看刚刚爆裂过的天空,道:“也不能飞高,上面也有禁制。”

  “怎么过去?”竹生问。

  “贴着地面过去吧。”冲昕说着,对竹生伸出手。

  竹生没犹豫,抓住他的手就上了他的剑。两个人修为都被压制了,竹生大概是被压制到筑基以下了。还有一个人能飞,总比两个人都不能飞来得强。竹生刚才差点以为,要回到原始条件,伐木做筏呢。

  冲昕垂眸看了眼抓着他腰侧衣衫的手,随即看向对岸。那宫殿遥遥的,楼台亭阁,高低错落,看着像在阳光下闪耀。

  “走了。”他说。

  从前,他带着杨五玩耍,会说“抓稳,走了”。杨五梦想飞翔,却不会飞翔,只能有别人带着她。

  这女子却是能在空中连续三百六十度翻滚,螺旋轨迹前进的,快得能在天空中划出白色的痕迹。

  克己剑离地半尺,贴着地面滑行一般滑出了河岸,滑到了水面上。那河道宽约十数里,水面平静,只是河水幽绿,看不清水下。

  冲昕的剑在天空上一日千里,在水面上却行得艰涩,那水面像有黏性一样阻力重重。

  竹生一直警惕的看着水面之下,待发觉水下异动,喝了一声“小心”的时候,前方水面突然暴起,白色水花喷溅,有巨物从水下骤然钻出水面,挡住了飞剑的去路!

  克己剑硬生生的转了个弯,才没撞上那物。竹生抬头一看,离得近的时候看着像堵墙,拉开距离才看清竟是一条巨型肉虫,如蛇一样挺立。大虫忽然弯下来,“头”部没有眼睛,只从顶端裂开了一张大嘴,密密麻麻全是尖牙,张得大大的追着二人咬过来。

  克己剑在关键时刻平移数丈,躲开了那张嘴。冲昕和竹生都听到了那些尖利牙齿咬合发出的金属般的咔嚓声。

  “抓好!”冲昕喝道。

  前方水面突然水墙暴起,一面、两面、三面,三条肉虫自水下钻出水面。克己剑在水面画出了蛇形般的轨迹,避开了这三条肉虫。

  紧跟着,河水像是沸腾一样,处处都是暴起的水墙,数不清的巨虫从水下钻出水面。此时冲昕二人已经渡过了河道的三分之一,却屡屡被阻,再难寸进。

  前后左右如同肉虫森林,两个渺小的人类在巨虫与巨虫的间隙间寻找前进的路径。无数的大嘴追在身后想将他们咬碎。

  其中一条尤其紧追不舍。竹生回头便看见张开的大嘴,尖利的牙齿近在咫尺。绿芒一闪,竹生刀已在手。

  这柄刀尚未经炼化,还不能与她心意相通,却已经杀意弥漫。

  这杀意让竹生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知道这刀的年龄必定久远,已不知见到过多少血,收割过多少生命。它的杀意不像绿刃那样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而是冷酷又冷漠。比起来,像是孩子与成人的区别。

  绿芒划过,斩下了身后那条虫的半张嘴,光泽闪动的牙齿连着半截舌头坠落在河中,巨虫伤口处喷溅着粘稠的脓液。它的发声器官似乎不在口中,而是从头顶的某个孔中发出哨子般尖锐的愤怒啸叫。

  所有的巨虫同时发出啸叫。

  竹生心中微动。她一刀斩出,凝目向水下望去。

  “下面是连成一体的!”她在冲昕耳畔喊。

  这意味着水面上面露出的巨虫移动的空间有限。克己剑拉起了速度,在巨虫森林间腾挪,引得巨虫为他们扭转弯折。那些虫在水面之下相连,冲昕连续盘旋,那些虫果然动起来便不那么灵活。

  两人一剑,在缝隙间突进。

  眼看河岸就在眼前,一条巨虫陡然又从水面之下钻升,如墙一样挡住去路。

  冲昕的剑还踩在脚下,他的人却化作了剑。

  竹生感受到那剑意将她一起包裹,直直的向着那巨虫撞去。

  轰的一声,眼前一暗一明。竹生仿佛和冲昕一起化作了一柄剑,刺入了那巨虫的身体,劈开了一条通路。穿透巨虫的身体,眼前霍然明亮,啸叫声被抛在了身后,

  脚踩到对岸的泥土,竹生还在回味刚才那一瞬的剑意。

第177章 177

  竹生还沉浸在刚才那一瞬的剑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