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桩桩
他镇定地踏上小船。那女郎含情俏目在他高大的身躯一转,光影朦胧中,却能让人瞧着她似羞红了脸,连歌声也低了下去,轻轻哼着。比清歌一曲更为诱人。
船撑到一半,听到亭间玉台上众女郎戏谑地笑了起来:“九妹莫不是心动了,划得这般慢,舍不得送公子前来?”
叫九妹的撑船女子羞恼地扔了浆,赌气地跺脚:“我不划了,你们自己来迎!”
她这一脚跺下,船尾立时下陷,将船头高高翘了起来。
“哎呀!”九妹叫了声,飞了起来,朝着耀日扑来,臂间披帛如网撒开,将耀日困在中间:“公子救我!”
眼见要抱个实在,眼睛花了花。九妹落在了船头,却看到一袭白衫已稳稳到了亭中。九妹眼珠一转,卟咚掉进了湖中,大哭起来:“城主,他欺负我!”
“不欺负你欺负谁去?公子别理她!”众女笑着一拥而上,手未触到耀日身体便觉得一股力量将自己推开。心里更加吃惊他的修为。
见多了被狐女们迷得移不开眼的男子,霜华对耀日更加满意:“公子请入席。”
耀日拱了拱手,自行在下首坐了。
那群女子咯咯笑着也不上来纠缠,自退到了岸边站立侍候。
耀日往四周一看,云台上只有霜华与自己。台上还摆着两方案几,显然还有客未到。
“尚未请教公子姓名。”
“在下翟光。”将耀字一折为二。
“翟公子是哪一族的修士?来我青丘可何贵干哪?莫说本城主没提醒公子,若是来当细作,本城主就只能绑了你去见鸠神君。”
“走走看看。”
四个字简单单单,又坦坦荡荡。霜华却去了疑心,端起玉盏饮了一半,手指轻弹,酒盏飞到了耀日面前。
指尖留香于杯上。未碰便令人沉醉。耀日看了一眼,那杯酒轻轻落在案几上。
霜华脸一沉:“翟公子嫌弃奴饮的这一半残酒?”
耀日微笑道:“饮了只怕就成了只手软脚软的醉猪,哪能再和城主静心赏月?”
见他识破,霜华抿唇一笑,指着岸边笑道:“听说公子与我那侄儿红尹有些误会,今晚特意叫了他来给公子赔罪。”
耀日闻言看去,湖中驶来两只画舫,不多时就靠了岸。一艘船头站着那红眸少年,另一艘船头站着宫车上的宫装美女。两人身后都跟着数名女郎侍候。他盯着红眸少年身后的一名女郎,心想暮紫扮成狐女来做什么?
红尹与花知晓上岸的时候,肖怜儿看了花知晓一眼。静静地退到一侧。好在客来之后,这群狐女便不再嬉闹,安分得很,倒无人前来与她攀谈。
见人到齐,有女子在岸边拍了拍手,湖中升起幻景,便有乐音响起,歌舞大作。飘渺的香随风传来。
红尹仿佛忘记了被耀日折指之仇,爽快地上前执壶斟酒,却低声传音给耀日:“把我姑姑侍候好了,否则我剥了那个小狐女的皮!”
耀日心想你想剥皮的小狐女好生生在岸边站着呢。他恍若未闻,酒到杯干,却没碰霜华那半盏残酒。
霜华由得红尹灌耀日的酒,自与花知晓闲谈。聊的不过是哪种花草研的脂粉香,哪种果子浸出的胭脂红。
眼见耀日喝下十壶上等青狐酒仍面不改色,霜华也不催促,高声叫人拿酒。
花知晓心知霜华瞧上了这个男修,借口酒力不佳,起身去湖畔散步。点了肖怜儿随侍。两人上了只花舫慢慢驶离湖心。
红尹也找了个托辞离开。重重白纱自亭间飘然落下,罩在玉台之上。
霜华离了座,行到了耀日身边,面对案几坐下,玉指点着那半盏残酒:“公子瞧不上本城主么?”
灯光纱影下,霜华的美像最浓的春日,一点点散开。却只等到耀日答了一个字:“嗯。”
霜华轻笑着端起那只玉盏,一饮而尽:“可我瞧上你了。欲留你在我这青丘一结仙缘。”
她放下玉盏,手按在了耀日的手上。
一股酥麻之力泛起,耀日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避开她的手,他明明什么异样都没有察觉到。
耳边一热,霜华已移到了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脖子,幽幽吐气:“我青丘可不是用几壶下了迷药的酒这么简单。我下在酒盏上的玄女香无孔不入,搁在你案几前一个时辰了。任你坚守心智,护得心脉也无用的。”
柔嫩的手伸进了他的胸口,耀日大惊,暗骂自己小看了这只活了几万年的狐女。如果以神君的修为强逼迷香出来,自己的身份便暴露了。那是万不得己的办法。他嘴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可笑城主空有颠倒众生之貌,真是可怜!”
霜华的手停在他富有弹性的胸膛上,嘴里柔声说道:“公子如今任人宰割,怎说我可怜?”
耀日淡淡说道:“城主看中我的颜色,却只能用香使在下就范。采元阳的妖狐罢了,哪里懂得人的情感。”
霜华也不恼,手却从他胸口伸了出来,一双妙目望着他,柔声说道:“公子教我呀。”
软硬不吃,激将法也无用,耀日苦笑出声。他就不信,自己不露神君修为,暮紫真的不管他的死活。他嘴里敷衍着,察看肖怜儿的所在。
这厢肖怜儿终于知道了一些天尽洲的情况。
自下仙界移来的土地被安置在摩岩山半山一处山坳里,在摩岩城上方。妩月对自成一小城的位置分外满意。叛逃而来的银蛟被鸠摩分派给妩月当了守门人。十年时间里,她用尽了手段也不能软化明彻的心智。所幸鸠神君瞧在她尚有一手高明丹术的份上并没有降罪于她。只叫她多炼丹药,提升麾下修士的战斗力。
昔日魔门便成了鸠神君一系的炼丹之处。三洲四岛各城的城主岛主每年都依例进贡,鸠神君将能炼制丹药的材料悉数交给了妩月。妩月一心想拥有自己势力,将魔门七位长老派至三洲四岛告知自己所需的炼丹材料。鸠神君默许了她的做法。他们中有四人才初升元君,对城主岛主们无法构成威胁。人人皆知他们是主君的耳目,对魔门七老倒也恭敬有加。花知晓就被派到了青丘。
而眼下妩月徒劳无功,鸠神君等不急,闭关吞噬明彻元婴。擎天宫无人,谁都不知道宫里的情况。
肖怜儿急了,求花知晓向霜华告辞,带自己混进摩岩城。至于如何闯擎天宫,是她自己的事。闯不进去,她也能干扰鸠摩。
“你这孩子。”花知晓念在若水道君份上,看肖怜儿如同自家女儿一般,哪里知道她这一世的来头。她做不到与肖怜儿一起闯擎天宫,却能带着她穿过摩岩城。两人议定,花知晓又道,“如今回湖心却是坏了城主的好事。反正我不过是来了解今年供奉的情况,明日我便向她辞行。你随我一起回吧。”
肖怜儿往湖心望去,纱帐透出两人的影子,却是偎依纠缠在一起。耀日素来走光明正大的路,多是在战场与人直接对敌,想不露神光,只怕是着了霜华的道。他不肯亮明身份,却逼得自己不能不管。
她暗暗叹了口气,左右看着无人,直接召出了流烟扔进了湖里:“去惊散那对鸳鸯去。”
流烟在湖面划出一条银白的水线。
“谁!”霜华放开了耀日,没等流烟靠近,已飞出了纱帐。
一蓬水光搅起了半湖水,流烟藏在水幕之中带着水流直扑湖心平台:“九尾狐,你是不是嫌尾巴多了?小爷再斩你一条!”
“神将暮紫,流烟刀!”霜华乍见仇人,哪还顾得上耀日。她口中发出一声尖啸,一掌拍了下去。
第二十九章 狗腿的明彻
啸声起,这片湖景四周就涌出无数人来。有人往天空倒了一麻袋莹石似的,发出的光将下方空间照得连处藏人的阴影都没有。
叫红尹的少年已倒提了把宝剑带着人出来。不管湖面上流烟刀和霜华如何开战,径自将湖畔四周布置妥当。
花知晓悄声对肖怜儿说道:“哪还有刚才半分纨绔斗狠的样子。”
红尹这时走了过来,对花知晓恭敬行揖道:“花姑姑,有城主仇家混进来,您是先留一留,还是我嘱人送你回去歇着?”
“臭小子,叫我一声姑姑,我修为不高,好歹多个人多份力。哪有姐姐辛苦对付敌人,叫我回去歇着的。我就站在这里观阵也好。”花知晓语笑嫣然,摆明自己站这儿不动,让城主府的人瞧清楚。
她这么一说,红尹眼神变得柔和。他站在花知晓身旁,看清楚在湖里穿梭的就一柄刀,忍不住说道:“怪事,怎么会只有一柄流烟刀。多少年没见着了,难不成这把刀换了主人?”
花知晓好奇。
红尹也不便说霜华当日的羞耻,只笑道:“没什么,这月波湖已布下天罗地网。别说一把刀,来只蚊子都逃不了。”
肖怜儿知道四周必有埋伏。她早解了刀上的符阵。实在不行,流烟就弃刀保命好了。
湖中之水溅上玉台,雪白的帷帐被激斗的风掀得飞起。耀日的储物戒指中飞出一张白绢,在帷帐中搭起了一个小帐,遮挡住他。此时一片浅浅神光这才从他自肌肤里透出,不到片刻又收了回去。
“你还是舍不得我被人欺负了啊。”耀日看到流烟刀出,心情大好。他指尖逼出一滴碧色水滴。他顺手滴入红尹敬他的酒中,随手洒了出去,一小杯酒好巧不巧地,随着翻腾的水浪,落在了霜华身上。
一心要抓到流烟刀的霜华没有注意到这滴水。沾上耀日灵力的水很快浸进了她的肌肤。霜华敢喝下混入玄女香的酒,早对这种香免疫了。然而红尹敬耀日的酒中却下了迷乱人心之物。霜华越打越烦躁。
单凭流烟,对付不了霜华。拖了些时间,还解不了耀日的困局,他就别顶着神君的名混了。流烟再不恋战,嗖地飞走。
“今日再叫你逃了,我霜华便没脸在仙界立足了!”霜华立在湖面上喝道。
湖岸四周抛出层层纱网,没有真气驱使的紫火喷出去,毫发不伤。流烟哇哇大叫着,刀光划出一道道银色的痕迹,一阵乱砍。
看实在砍不动那网,流烟往水中一沉,心想只能悄悄离了刀,日后再寻了。
这时一股力道从上面传来,流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握住了。耀日反手执着流烟,掀起一角纱帐。
他领口还没拢好,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肌肤与狐族不同,没那么白。他站在那里,似要乘风而去。
流烟在他手中,碧色的刀,紫色的火,映亮了他唇角的微笑。
霜华脸上泛起一股红晕,心跳得很急。她听到自己咚咚如擂鼓的心跳,听到嘴里飘出一句不像自己的声音:“耀日神君原来长这样子呀。”
她肯为他用流烟刀,他还缩头缩尾掩饰身份,他就不是仙界主君耀日了。耀日将流烟收进了自己储物空间,抱拳行礼:“搅了城主的兴致,实在对不住。”
“啊,没有。”半天霜华才回过神吃吃说道。
耀日见她脸色绯红,目光迷离,又有点过意不去:“那个酒,你有解药的吧?”
霜华点了点头。
耀日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匆匆扔下一句:“城主若得闲也可来耀日城逛逛。”
他飞向湖岸,霜华望着他的身影轻轻笑出了声:“我会去的。”
肖怜儿见耀日亮明身份,知道他要来寻自己,和花知晓约好城外相见,早悄悄退了出去。就算他收了流烟刀,她也要去擎天宫。没有流烟在身边也好,免得他又跟了来。
她退出了湖岸。顺着来时的记忆走向府门。耀日的神力能笼罩整座青丘。她现在遁土,在地下辛苦爬半日,没准他就在上面等着。
肖怜儿走了一会,绕开几处幻阵,终于看到了两扇朱色玉门。她心里阵阵大喜,隐在旁边一丛花树旁想不会惊动人的理由。门口响起了喧哗声。一队武士列队站在了大门口。
肖怜儿急了,奔了出去:“少爷嘱我去办事。”
两只长戈封住了她的去路。一武士冷冷说道:“还不速去禀报,神君大人来了。”
城主府就是一个深入地底的洞窟。一般门口与围墙处都会有禁制,不然谁都能钻地进来。肖怜儿眼看就一步出了城主府,怎么也舍不得这机会,连珠炮似地说道:“你谁呀?一来就敢替我们城主府做主?这里这么多人,谁去禀报都可以,误了我家少爷的事,你担得起吗?让我先去办事啦!”
一辆由两只雪蛟龙拉的宫车停在了门口。
一个黑袍男子从御者的位置下来,拉开了车门:“神君,青丘城主府到了。”
肖怜儿一把攥住了自己的衣襟,明彻啊,她的明彻竟然去替鸠神君御车。
鸠神君从宫车上下来,琥珀色的眼瞳像行走在夜里的豹子。肖怜儿终于看清楚他的长相。鹰钩鼻,薄唇,脸清癯。发扣鸠鸟金冠,身穿银白色的锦袍,披着件黑面红里的披风。他一下宫车,门口的武士整齐划一的行礼。
他伸出手,明彻马上递上了自己的胳膊,小心地扶着他。
哈!变这么狗腿?肖怜儿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鸠神君要进城主府,武士抢先开道,粗鲁地将肖怜儿扯开。她愣愣地看着明彻陪着鸠神君,在一大群武士的簇拥下走了进去。
这么说,明彻是被鸠神君吞噬了元婴,成了他的剑奴?她该怎么办?肖怜儿蹲在门口,绝望得想哭。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红尹的脸凑近了她:“没看出来,你还有幻人面目的本事。若非小爷认得你的眼神……”
肖怜儿一把推开他,朝府里疾飞。她不信,明彻看到她的脸,会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远远的,她听到霜华的声音:“恭迎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