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度君华
她所谓的“他们”,当然是其他同门无疑。天衢子眼看她步出苦竹林,背负着付醇风,向外行走。直到行至小道尽头时,她突然回首,道:“天衢子,你应该等弱水本尊苏醒之后,再决定是否与尹絮苹结为道侣。否则你必后悔莫及。”
天衢子愣住,待要再追问,她却已经离开苦竹林,径直向融天山下行去。
次日一早,九渊仙宗所有人都得到消息——刀宗掌院木狂阳私盗魂皿而逃!
水空锈震怒,玄门大哗。
九渊仙宗当天就开始追捕木狂阳。木狂阳当然心中有数,她拼命狂奔,只怕水空锈撕裂阴阳,在片刻之内将她追上。背上,付醇风神识有片刻清醒,他轻声喊:“狂阳……”
木狂阳没有停下,耳边的风声冲淡了他的声音,他像是疾风中渐渐微弱的烛火。付醇风被血呛住,好半天才挣扎着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师尊,你现在马上带着魂皿返回融天山,去向宗主认错。狂阳,为师一生,耻辱在你,骄傲也在你。求你,别让我最后一无所有。”
木狂阳双唇紧抿,付醇风痛到哀求:“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在最鼎盛时期,被亲传弟子按进尘埃里,从此耻辱半生的刀修宗师,临到生命最后一刻,竟然哭出声来。但木狂阳无暇顾及许多,背上的付醇风渐渐体温散尽,整个身躯变得僵硬。
她始终没有停下来查看。
我不信这是我们最后的告别,你说过,刀修就是逆天顺意、踏破天地。现在,我便要这天地顺我之意,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押上所有、拼尽全力。
第九十章 一湾风月
木狂阳就这么负着付醇风僵冷的尸体, 一路前往画城。但是水空锈的动作总是比她更快——他穿梭阴阳,却没有追击她,只是在天魔圣域的入口处等候。
木狂阳慢慢站定,水空锈面色阴沉:“偷盗师门重器,投靠魔族,一千多年前,你投入九渊仙宗时,这便是你的志向吗?”
当然不是。那时候不受重视的小女孩,一心想要出人投地,成为强者。想要无上修为, 想要玄门俯首,想要天下人的倾慕与尊崇。
后来这些她都得到了,而且比想象中更多。
直到现在, 毁于顷刻。
水空锈伸出手:“交出魂皿, 随我返回九渊听任发落。”
木狂阳一笑:“否则呢?”
水空锈目光渐渐冰冷:“规矩就是规矩,没有什么否则。”
木狂阳的本命法宝在上前围攻画城之时被顼婳斩断了,还来不及重铸。而巧的是,水空锈的本命法宝也被顼婳真身斩断了。木狂阳哈哈大笑:“这样的对战, 竟然出乎意料的公平。”
水空锈说:“你我之间, 谈不上对战。”
木狂阳一把抽出付醇风的宝刀,说:“哪怕天道亲临,我木狂阳也配与它对战!”话落,刀风尖啸,破空而来。水空锈乃是杂修, 他身为宗主,本命法宝损毁,其他法宝却是不少的。
这时候手里光芒一闪——道修的拂尘已在手中。他右手虚划,一道金色的符咒凌空而现。木狂阳轻喝一闪,刀风瞬间绞碎了符咒,然而临近他身体时,却被他腰间玉扣所挡。阵修的护身法阵!
绝尖杂修真是烦人透顶。
刀修胜在速战速决,偏偏杂修却是恶心到家。
而且现在,木狂阳面对的不是只有一千一百多年修为的天衢子,而是活了近四千年的九渊仙宗宗主,水空锈。虽然他的修为被弱水消耗了许多,但是杂修所学过于庞杂,单是凭借经验与技巧,他就有一战之力。
木狂阳与他过了数百招,慢慢觉得越来越吃力。水空锈当然并不会容忍她拖延时间,但是杂修的缺点,也在于难以速胜。
二人缠斗许久,突然,身后有个声音说:“看来宗主果然是宗主,木掌院虽勇,却还是无法与之抗衡。”天魔圣域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金冠黑袍,背上宝剑斜背,正是魔尊赢墀。
而他身后,顼婳一身红黑相间的长袍,手持折扇,莲步轻移款款而来:“不过是多活了几年罢了。”她对水空锈的修为倒是不屑一顾,“若是年岁相当,木掌院未必弱于他。”
赢墀笑道:“傀首所言甚是。不过如今,咱们要如何对付这老匹夫呢?”
顼婳微笑:“九渊仙宗医宗掌院君迁子,炼过一些很有趣的丹药。其中有一种,叫真言。据说服下此丹的人,都会口吐真言。”
赢墀紫眸闪亮:“竟然有如此玄妙的丹药?”
顼婳轻摇折扇:“不知水宗主是否感兴趣品尝一二呢?”
赢墀说:“现在水宗主不好说,人有选择的时候总是容易犹豫。恐怕我们得抓住他问上一问才行。”
二人不知不觉,移动脚步,已经成三面之势,围住了水空锈。水空锈紧盯着木狂阳:“你竟然联同魔族伏击我?”
木狂阳看了一眼顼婳,突然醒悟过来。顼婳早前提醒她,自己可以为付醇风重铸肉身,但是也说过,一旦神魂离体,便无法久存。她早已猜到,木猜阳会用什么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甚至可以说,她亲手推动了这一切。
九渊仙宗只有一件法宝可以储魂,那便是魂皿。而木狂阳身为刀宗掌院,竟然叛出师门,水空锈一向自负,岂能容忍?
他会在哪里堵载木狂阳?!
木狂阳转身,看向顼婳:“你一定要在这时候对他动手吗?”现在九渊仙宗的情况,她比谁都明白。天衢子只剩一个化身,刀宗大长老身故,掌院叛逃。最有希望承继宗主之位的两个人已经不在。
如果水空锈再落入魔族之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顼婳说:“他要追杀你,怎么,你不愿意擒下他?”
木狂阳说:“我想要擒下他,但是不能。如今九渊仙宗,不能没有他坐镇。”
顼婳合上折扇,说:“反目便反目,何必这么复杂呢?”
木狂阳说:“顼美人,我以金兰之谊问你,如果我现在把我师尊的魂皿交给你,你是否能尽力为他重铸肉身?我知道你可以将不朽神木培植的肉身收为己用,只要他活,这无所谓。”
这话倒是合意。顼婳要费力为付醇风重铸肉身,总不会毫无条件。私交不影响立场嘛。她说:“可。”
木狂阳解下腰间的衣带,最后看了一眼付醇风已然灰败的尸身。她紧紧抿住双唇,飞快地将魂皿塞到他怀里。然后提起他,尽力一掷。
付醇风的尸身在九殛天网之中散发出一道亮光,然而因为没有生命,并未引起法阵攻击。水空锈飞身欲夺,被木狂阳反手一刀击退。
待付醇风尸身落地,木狂阳终于说:“我虽然叛出九渊,但却受师门栽培之恩。无论如何,今日不由任由你二人围杀宗主。顼美人,请赐教。”
赢墀说:“本尊好像被忽略了。”
顼婳说:“哪里哪里,既然木掌院向本座叫阵,水宗主就交给魔尊了。”
话音刚落,她素手向后一伸,抽了圣剑在手。这本就是用以镇守弱水的法宝,付醇风的本命宝刀如何能够与之对抗?
木狂阳猛冲过来,运足全身刀意,凌空向下而斩。顼婳持剑格挡。只听天地间一声巨响,风云如水柱交缠。大地震动,飞沙走石。
顼婳肉身被刀气所侵,喷出一口血来。然而可惜,如果她使用阵修之技,木狂阳还有一战之力。可是圣剑在手,不过三招,她手中宝剑终于铿然一声,居中而断。
而魔尊赢墀对战水空锈,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当年与天衢子的交战,又重演了。他额间青筋乱跳,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说:“傀首既然已经收拾了木掌院,何不出手相助本尊呢?”
顼婳想要抓住木狂阳,顺嘴说:“魔尊与水宗主对战,千年不见一回,本座如何能够煮鹤焚琴,中途骚扰呢?”
赢墀知道这个人一向就不是个坚实的盟友,当下叹道:“本尊与水宗主交战虽然难得一见,但是若是战个一年半载,恐怕就又臭又长了。本尊倒是忍得,就不知傀首是否等得?”
顼婳哈哈大笑,然而正在这时候,一直在她控制之中的木狂阳以身化剑,猛冲过去。如一道凛冽刀意,瞬间穿透了赢墀的胸膛!
这一下猝不及防,赢墀是先觉得胸口一凉,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慢慢低头,刀锋之快,这时候伤口都没有流血。
顼婳也吃了一惊,木狂阳这一下子,对她是不太管用,毕竟她这肉身,毁了也就毁了。真身来个碰硬碰,也未必就是她吃亏。可赢墀面色立刻就白了。
他捂住胸口,一言不发,立刻飞身返回天魔圣殿。顼婳也没拦他——如今魔尊很听话,真要死了,还是可惜的。
而就在变故突生的刹那,水空锈飞身而退,一路逃回了融天山。顼婳慢慢走到木狂阳身边,她是以神魂化刀,刀者意志纵然坚不可摧,但意尽魂绝,亦是无力挽回。
顼婳从付醇风尸身上拾得魂皿,但一个魂皿里,仅仅能种一粒魂种。而这里不是画城,她也无法留存神识。
她盯着木狂阳的尸身,身后突然有人递过来一物。顼婳转身,看见向销戈就站在她身后。她低下头,见他递过来的东西乃玄铁所铸,形似砚台,内有十格。正是向家堡的另一块魂皿!
顼婳顺手接过,很快取了木狂阳的一滴眉间血,滴血入皿。然而临死取血,精魂不足。鲜血入皿却只能进五格。向销戈看了一眼,轻声叹:“天命,天命。”
顼婳没有理他,只是将两块魂皿揣住墟鼎,双手扯起付醇风和木狂阳的尸身,一路踏风,返回画城。
奇怪,别人的生死,她明明很少放在心上。可这时候,她拿着两块魂皿,对着两具尸身,在不朽神木之下逗留。她是这里的神灵,自然拥有泽物再生之能。
可是这残缺的魂魄,如何重生?
她将两具尸体埋在树下,轻声问:“你们二人,谁死谁生?”
两块魂皿的眉心血同时倾下,只见付醇风神识似有所觉,慢慢依附于付狂阳的散碎的魂识之中。仿佛怕是挤伤弄疼了她,他温柔的包容,直到被她缓慢吞噬,最终融为一体。
是否还记得,小小的女童拜入门下,一脸茫然不安,左右环顾?是否还记得,第一次握刀,手还不稳,被另一只手覆在掌中?
这一生真是遗憾,步步踌蹰,开始时未能把握时机,结束时亦万般仓促。
一湾风月,尽皆辜负。
第九十一章 恬不知耻
顼婳站在不朽神木之下, 头顶碧叶如烟纱,笼罩了半个画城。
奚云清和小恶魔久等她不回,这时候过来,小恶魔小声问:“这又是怎么了?”
奚云清抱着小虾枪,也悄声回:“听说又跑出去跟水空锈打架了。”小恶魔这才上前,拉着她的手说:“水空锈身为九渊宗主,也是四千来岁的老东西,没那么容易打死是正常的。娘亲也不用太在意。”
顼婳回过身,抬手抚摸他的头:“与水空锈无关,本座只是在数, 他们两个人这一生,浪费了多少时间。”
小恶魔一头雾水,顼婳摇摇头, 又看见小虾枪, 她把小虾枪抱过来,这孩子长大了不少。奚云清说:“师尊,您先回去吧。这里徒儿会帮您看好的,保证天天浇水。”
顼婳又看了一眼遮天蔽日的不朽神木, 点点头, 抱着小虾枪返回星辰海。
木狂阳和付醇风同时身死,对九渊仙宗而言,可谓沉重一击。
如今新秀弟子本就青黄不接,这样的大能同时殒命,即使是水空锈也是火冒三丈。但魔族也同样不乐观, 木狂阳临死之后的最后反击,赢墀一身接下,他可没有顼婳那么多肉身。
魔族也顾不上取笑九渊仙宗了,大族长厉空枭当即便派人向画城和向家堡各送了一份重礼。他目光极为长远——万一赢墀肉身损毁,魔族必须得为他重铸。向家堡和画城都有这样的能为。
当然了,也各有缺点。如果向家堡修复,则有可能日后生育艰难。而魔族当然还是希望赢家的血脉能够长远留存。而画城嘛,倒是不影响生育,而且还可以转换血脉为纯血魔傀。
但是一来,其实赢家的血脉已经被改变,二来,顼婳若是动动手脚,让赢墀也像奚云清那般,对她百依百顺,那可真是糟糕。
魔族和九渊仙宗都有事可忙,顼婳却突然闲下来。如今既没人陪她做恶,也没人和她喝酒了。
她只有自己独自研究,到底怎么把水空锈的丑事挖掘出来,让玄门少了这副伪善卑劣的面孔呢?
她抱着小虾枪,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小恶魔见她想得认真,说:“水空锈跟自己师尊□□通奸,他的家族知不知道?”
顼婳茅塞顿开:“走,我们去水家一趟。”
她把小虾枪放到床上,小虾枪挣扎着坐起来,惊慌地喊了一声:“娘!!”顼婳大乐:“看见没,你弟弟会叫娘了!”
呃……小恶魔欲言又止。没过多久,就看见奚云清跑过来,而小虾枪挥动着小手小脚,一迭声地喊:“娘!”
!!
唉,这傻儿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傀首很头疼,但一想到接下来的事,她还是高兴的。带着小恶魔就往水家赶。
水家是玄门一个修仙世家,出了不少大能。但是因为曾经的大能,绝大部分都前往镇守弱水了,现在实力并不强悍。而且顼婳查探了一番,很快就偷来了水家的族谱,然后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水空锈身为九渊仙宗宗主,如今的水家人却并没有多少子弟在九渊仙宗。反而是在其他门派的居多。真是奇怪。”
上一篇:成仙了,就别再来找我
下一篇:植培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