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妮来杯柚子茶
“不可以。”他一口拒绝。
闻言她蓦地睁开眼,“为什么?”
扶渊一字一句,慢条斯理,“我想看你睡在我床上,从前不是还说,想和我同屋而眠?”
轻殊恨自己那时方从溯镜出来,年幼不懂事,“因为那时不习惯,现在……”
扶渊低了低头,微蹙着眉,语气生冷:“哦?现在习惯了?”
他声色一沉,轻殊不经意缩了缩,“呃……还,还行吧……”
“那就不用习惯了。”
“我已经习惯了!”
“那改过来。”
“……”
“你还睡不睡,不睡我上床了。”扶渊睨了她一眼,作势就要脱鞋,吓得轻殊忙捂紧被子,一下就闭上了眼。
等她闭眼后,扶渊唇畔不经意勾起笑痕,缓缓往后靠着,在床沿半侧着身子看着她入睡。
现世安然,莫不静好。
他从未想过,因他一己私心,而生养出的镜灵,现如今,会在他心里留下那般重的分量,他也从未想过,压抑在心底数万年的往事,江无妄劝了那么多年仍无果,却因为她,不知不觉已渐渐看淡。
秉着利用她重聚阴阳镜中白隐魂魄的意念,甚至不惜损耗自身修为,也要将她唤醒,在她有了千年修为,只需他稍一施法,她的溯镜灵力便可全然觉醒,却在这大功告成之际,他竟迟疑了。
许是那棵姻缘红豆树牵着心间相思,许是共饮的秋露白太过醉人,许是那夜烟花月影撩人心,许是,在这千万年暗冷阴晦的冥界中,终出现一人,挽一盏宫灯静心以待,只为照亮他脚下的一尺三寸地。
所以,才会舍不得她以身祭魂,才会前去寻那赎魂灯,纵使受尽反噬又如何,他也心甘情愿。
扶渊静静望着那逐渐入梦的姑娘,爱她的什么说不上来,只知道自己突然有些期待,和她如同人界的普通夫妻,终有一天,白发苍苍,容颜迟暮,也恩爱如初,相守如故。
下月初七,就是郁瓷和言烬大婚。
总觉得南天门初遇,和她撞了个满怀,还是昨日的事,转眼,烂漫无邪的小姑娘就要嫁人了,轻殊不禁感慨,原来,她幻化人形以来,也已过了许久。
虽说郁瓷嫁给言烬,是下嫁,但又有何妨,嫁娶之事本就在一个情,天帝都允了,旁人自是贺喜,不敢多言。
昊天不再如从前那般随性不拘,他变得不苟言笑,看上去也算是有了天帝的威严。
百花宫由琳琅主持后,总是少了点威慑力,黎玥仍旧是没回来,听说,是她自己不愿回来。
这短短几日,轻殊突然便觉得事事物物都改变了不少,一切都在冥冥之中不一样了,而她被扶渊护着,倒是一如往常,无甚担忧。
这日,天宫处处彩旗飘扬,红灯笼高挂,十里红妆,钟鼓乐之。
贵为先神的后人,昊天的表妹,月岚宫的仙主,郁瓷出嫁,是天界的大喜事,为贺新婚,昊天赐赏景云殿,更是赐予人间风调雨顺二十年,无病无灾三十载,只为谋她幸福安康。
九天玄光之下,她凤霞云冠,鎏金玉扇遮面,他深红喜袍,同她并肩而站,声声仪礼,羡煞旁人。
轻殊坐在扶渊的身旁,看着郁瓷和言烬,嘴角绽着笑意,都说女子出嫁,是最美的时候,这盛宴难再,鼓乐齐鸣,任谁看了,都会动心倾羡的吧。
不知为何,她含笑的眼角竟擒上了朦胧的泪,亲眼看着郁瓷出嫁,自己心里也别有一番动容。
在他轻柔又微凉的手拭过她的眼角,轻殊才回过神,偏头去看他,只听扶渊轻声相问:“怎么哭了?”
轻殊轻摇头,低咳了声,“没哭。”
扶渊了然一笑,凑近了些许,在她耳边低语,“我也能许你凤冠霞披,乃至以整个冥界为聘礼,你想要什么时候嫁给我?”
“……”当着四界众人,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同她耳鬓厮磨,轻殊脸骤然绯红,悄悄推了推他,“那么多人呢……”
“怕什么,”扶渊淡定自若,“他们不敢看。”
轻殊哑口无言,“师父你真是……越来越没个正经了!”
她埋头恼羞的样子颇为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扶渊满不在乎地挑眉道:“再让你叫几天师父,以后记得改口。”
“……”轻殊斜他一眼,垂头轻轻撞他的肩,以表不满,“你自己吃吧!”
说罢她轻哼一声,起身就走,扶渊手快拉住了她,溺笑道:“去哪?”
轻殊嘟了嘟嘴,“我看看郁瓷去,还没亲楼口祝贺她呢!”见他还没放手的意思,轻殊只好补了句:“……我很快就回来。”
宴席某处的琳琅半敛双眸,缓缓放下手中捏紧的杯盏。
方才她不声不响,却是看在眼里,轻殊和扶渊的耳语,在她眼里分明就是打情骂俏。
她心里深恨,眸底渐生冷意,却又抿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
轻殊独自离了席,预备前去景云殿找郁瓷,此刻所有人皆在席间,别处倒是清净得很。
半道上,她一人走着,难得碰见个天兵装束的男子,迎面朝她走来,轻殊还在奇怪,他不去宴席同他人一起,怎的一个人在这里?
不等她多想,男人已行至跟前,朝她揖手欠身,“大人。”
轻殊点了下头作为回应,随即继续向景云宫的方向迈步。
方才路过那天兵,总觉得有几分奇怪……轻殊微蹙了眉,在心里思忖着。
忽然,她思绪一清明,顿足,天界的天兵,素来以仙子敬称,怎会称呼她大人呢,唯冥界的鬼差们,才会那般喊她。
难道那天兵是……
轻殊心头骤跳,刚欲转身喊住他,那人已掠至眼前,手掌蓦地突至眼前,如山般向轻殊压来。
轻殊大惊,身形一扭,可那人更快。
轻殊花容已然变色,那双手掌已越来越大,她似已无法呼吸,她的肢体似已冻结,一动都不能动。
忽然,他的周身缓缓浮现出一道清芒和一道黑雾。那清芒黑雾在他的周身不断浮动,便在金光及身之时,那清芒黑雾突的大盛。
恍惚间,轻殊心间剧痛,眼前一黑,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然死了,她的身体已如断线纸鸢般坠落,似掉入了远方深沉的黑暗中。
不知道为了多久,她沉睡得昏天暗地,是梦和现实,她已然分不清了,心底有一处声音在问:“若人不畏死,可能无惧?”
耳旁竟有飘渺的回声,如天外而来,“人所畏惧,只是自己。”
轻殊喃喃道:“自己,自己……”
忽然,脑中闪过一幕幕情景,是扶渊自损修为,助她生灵,是他教她练剑,带她去忘川河底,是他的好,他的温柔,他一直一直的呵护。
脑中又是一闪,是江无妄和扶渊的声音。
“你本可以封印了双镜,但你没有,扶渊,你有意让她化为人形,她灵力太浅,你怕她受伤,将青鸾给了她。冥界阴气过重不利于养灵,你便将冥楼宫留于天界。前日子天宫那闹腾了好一遭的奇物,就是她吧。你是故意将她放去天宫,激她化形,我说的可对?”
“扶渊,青女之事责不在你,你不必觉得愧对白隐,万千年来如此这般……”
“无妄!”
“你费了万年修为将她从镜中唤醒,又以并蒂水晶莲养她虚无缥缈的一缕灵,你日夜渡之灵气,她如今才得以化为人形,那么今后呢,你打算做什么?他们魂魄尽散,断不可能再回生,你……”
是扶渊隐忍的声音:“够了!”
原来他费了万年修为将她从镜中唤醒,故意日夜渡她灵气,让她化为人形,是为了等她溯镜的能力觉醒,以她祭镜,重聚白隐的魂魄……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利用自己……
轻殊心间预兆骤跳,蓦的睁了眼,一丈之外,仍是一片漆黑,目不见物。
这熟悉的血气……轻殊陡然震惊,这是噬人窟!
她明明在天宫,怎么一睁眼,会出现在苍山下的噬人窟呢?
突然,前方似有光芒一闪而过,听得“嗤”的一声,一物携着破空之声向轻殊袭来,身形翻处,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挟着万钧之势向那来袭之物斩去。
“铮”的一声,轻殊感到一股大力自剑上汹涌而来,她身形倒掠,足尖在远处石壁上一点,反身掠到空中,那股劲力尤自未息,自墙壁上反激回来,将轻殊身上的衣袂刮的猎猎作响。
剑已在她手中,流动着柔和的紫光,剑光下,正有一人,是方才袭击之人,他一袭月白长袍,右手衣袖之下,凝着无穷的金光。
“师父?!”剑光下的脸一现,轻殊立马便认出了他,漾出笑意跑向他,
轻殊只觉得胸中蓦的泛上一种感觉,使她全身都为之发抖,那不是惊惧,而是恨!刻骨的恨!只听她嘶声道:“是你,你骗了我……是你!”
她手中的剑芒变得凌厉,剑身流转的光芒变得狂暴,只听一声厉啸,轻殊以手指剑,剑光亮如中天之日,似流星般砸向那白袍人影,嘭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而起。
轻殊额头上已流下汗,她的眼睛是赤红的,她可以想象到那剑刺过他胸膛的样子,可以看见那漫天的血雾。
那白色人影渐渐消散,散入黑暗,可是,在她身后,两道黑雾缓缓凝聚,眨眼之间,又已化作两个白袍人。
轻殊手中的剑尖微微颤抖,汗已湿透她的衣裳,一声厉叱,剑划出一道剑弧,将那两个白袍人拦腰斩为四段,只听嘶嘶几声,那四块肢体化作四缕黑烟,又自凝成四个白袍人。
轻殊状已癫狂,剑不断向那几个人身上斩去,可白袍人却越来越多,她已看不见,她看得见的,只是他喷涌而出的血,还有他明亮而温柔的眸子。
她曾经如此幸福,可这一切,正是毁在眼前之人手中,她的心在滴血,这就是恨,她已失去了理智,也渐渐失去了生气,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如扶渊一模一样的人影无数个在她面前。
她心恨,也累了,剑却在她的脖子上,若剑划过脖颈,是否所有的苦痛都不复存在?
“你可恨他?”突然一个男人阴冷的声音道。
轻殊眼已红得异样,着了魔一般嘶声道:“我恨,我恨不能食他之肉,剥他之皮!”
轻殊:哼,我都知道了!狗男人!
扶渊:……
沉默两秒后。
帝君扭头开始研究起了追妻火葬场挽救攻略。
——————————————
琳琅马上下线!!不会虐!!相信我!!!!
(啊我这该死的求生欲……)
第60章
“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尽充为劫……
是扶渊的声音,低低缓缓,在耳旁轻吟……
乱由恨生,心静无恨,悟在空冥。
轻殊眼中血一般的仇恨开始渐渐褪色,剑身流动着的奔腾剑气也渐渐平复。
长长的睫毛低低垂在她眼帘之上,无名风轻抚过她如瀑般的青丝,她的心中已空无一物,只有静。
她的周身,依旧有无数的白袍人,那些人静静的看着她,却并没有任何动作,突然,轻殊脸上浮上一丝肃意,她的身上也腾起素色光芒,光芒所及之处,人影便如烟一般消散,再不凝聚。
上一篇:尾巴分我一条[末世]
下一篇:烈凰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