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冰
爱莎连忙摆了摆手，笑道。
他们决定要去的地方是圣瑞金的神圣广场。跟沃尔德拥有中央广场一般，圣瑞金的大广场也是坐落于城市的中心，临近集市，而且离作为米克斯标志的大神殿很近，并且广场中心还生长着一棵被奉为神的化身的、至今没有枯萎的百年神木。如今，尽管教会势力早已衰落，但仍然有络绎不绝的信徒在神殿门口来来往往，当然，由于神殿是无条件向任何人开放的，亦有不少慕名前来参观的游客，附近十分繁华热闹。
爱莎好奇地四处打量着，不敢将对身边沃尔夫少将的在意表现得太过明显，因此四处扫视着人群，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正在神木下打打闹闹玩着的几个孩子身上，眨了眨眼睛。
他们穿着风格相似，年龄相近，彼此亲密无间，年龄稍有不同，但仍一眼便能看得出是兄弟姐妹。最重要的是……他们都长着相似的兽耳，其中个别还拖着相较于身体显得过大的毛茸茸的尾巴。
莱斯的目光也跟着她望了过去，看到那几个顶着不太寻常的耳朵在玩闹的孩子，顿了顿，开口道：“……混血儿。”
正如路易莎女王之前说的，米克斯作为海尔曼联邦最南方、与比斯特帝国有实质领土接壤的国家，有相当数量的人类和兽族混血儿出生。虽然从很久以前起，比斯特和海尔曼就封锁了彼此的领地，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爱情，而且兽族并非所有人的兽形都是强壮高大的，人形也难以和真正的人类区别，所以无论是兽形还是以人形都有可能越过边境。相反，人类越境的难度要高一些，但也并非全无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或者是经商，或者是好奇，或是其他——双方都有原本的居民越过国界线，甚至留了下去，最终就导致海尔曼联邦和比斯特帝国的南方交界区的混血儿现象。
人类的特征是三个主要种族中最弱的——或者说人类相较于兽族和暗族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特征——因此无论与两方的任何一个种族联姻，孩子都会留下兽族或暗族的特征，例如能够切换兽形，或者继承暗族的铅灰色皮肤与翅膀，这种特征一旦形成，就需要连续几代只与人类结合才能消除。
当然，只与兽族结合倒是不大要紧。米克斯温和的宗教信仰包容了这些特殊的人民，而且任何人都会适应当地的环境。出生在米克斯的混血儿多半只在孩童时期控制不好形态时会被人瞧出血统，等长大后，为了尽可能地融入大环境之中，他们大多都会彻底放弃兽形，只以人形活动。因为不必考虑兽形的外观问题，他们也不必像其他兽族一样保留长发，完全能只作和人类一般的打扮，与其他人一般无二，直到几代后再也无法变化兽形。
“……混血儿和兽族小时候一样，一般至少要进入青春期以后才能完全掌握切换形态的技巧。”莱斯想了想，对爱莎解释道，“在此之前，常常都会处在这种中间的状态，或者自己不能控制地两边切换。”
爱莎笑了笑，问：“你也是吗？”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到了在沃尔德战士学校的走廊上看到的那张沃尔夫少将十四五岁时的画像，那外表青涩、神情老成的模样。
莱斯似是顿了顿，以手抵唇，良久才掩饰地轻咳一声，回答却意外地很诚实。
“……嗯。”
“……”
……好可爱。
爱莎心尖一颤，胸口一下子就温暖起来，嘴角几乎要抑制不住笑意。然后，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再次带着温柔和些许想象投向那几个正在打闹的孩子。
正在打闹的几个孩子都是灰色的尖耳朵，看上去只有四五岁，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这时，忽然，毫无征兆地，其中一个男孩打着打着就变成了一团圆滚滚的小狼。兽族兽形的生长周期毕竟比真正的野兽长许多，那小狼更是一副胎毛都未褪干净的样子，他“呜呜”地叫了声，往上一扑，便继续滚进兄弟姐妹之中。
正处在暧昧中的两人皆是一愣，爱莎更是没有想到那些孩子真的会变狼，虽说他们的体型和外表都能显著地看出和沃尔夫少将并不是同一种狼……他们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紧接着互相局促地移开了视线。
爱莎不自觉地想要小小地后退一步，来缓解两人之间难言的尴尬，然而她刚刚抬起一只脚，一阵寒冷的冬季强风便从后方凶猛地吹来——
两人身后的神木上一群白鸽被风吹得拍着翅膀惊起，树叶摇晃，爱莎连忙防卫似的闭上眼睛低下头，双手拢住似要被强风吹跑的披风，脚步一晃，还不等她自己稳住，便感到前方抵上一具强壮而安全的身体。
爱莎抬起头，看向扶住了她肩膀的沃尔夫少将。
“没事？”对方担心地问。
望着对方的眼睛，爱莎一怔，手不自觉地放到胸口，捏成拳头，小幅度点了点头。
“……嗯。”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亲密，有的像纠缠的火舌一般激动热烈，有的像星星触碰月光一般安静浪漫，彼此触碰、彼此贴近，应证着所谓的情谊和情投意合。然而它们能带来心动，却未必能带来心心相印的安全感。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在那一刻，她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强有力地，与她乱成了同样的节拍。
……
“我大概是……真的喜欢上谁了。”
这一天，和沃尔夫少将告别后，在森林中，爱莎搂着莱斯毛茸茸的脖子，温柔地微笑着道。
第六十六章
确定自己真的喜欢上了沃尔夫少将之后, 爱莎的心情忽然明朗起来, 比之前还要轻快许多。而且目前看来他们进展很顺利, 或许再过段时间就能找到什么合适的契机，顺理成章地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爱莎既有些开心又有些兴奋地将脸埋在莱斯的毛里蹭了半天，却不知道此时正在被她蹭的狼心里正在掀起惊涛骇浪。
爱莎……喜欢上……谁了？
她有……喜欢的人了？
问题是……是谁？
莱斯心情复杂地看着爱莎, 她笑得很灿烂, 脸颊上还带着一点点羞涩的红晕, 浑身充斥着年轻少女的可爱和活力，的确像是陷入了恋爱的样子。然而正是这种可爱无比到让人想把她抱怀里的样子, 却让莱斯的心脏像有无数只猫在挠。
是谁？有可能是他吗？虽然他们的确是今天一起出去了回来的，但是……真的有可能吗？
少将的心脏砰砰直跳。毫无疑问，他当然希望爱莎能够爱上他, 可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缺点——不善言辞, 缺乏幽默感，表情刻板无趣, 对女孩子来说距离感太强。即使今天他们一起外出，他好像也没有和爱莎说上几句话，只有爱莎一直温柔地对他笑, 认真地接他笨拙地找出来的话题。
即使如此, 难道她也有可能会喜欢上他……吗？
莱斯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可是爱莎好像没有说下去的意思。爱莎抱着莱斯甜蜜地笑了一会儿，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冒傻气，快天黑了却跑到森林里来红着脸抱着狼自言自语，可是她确实很开心, 就像是被泡在幸福里一样。爱莎自顾自地笑了好一会儿，从毛里抬头，便对上莱斯凝视着她的蓝灰色的眼睛。
“啊，抱歉，我今天看起来很奇怪吧？”
爱莎羞涩地理了理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在巨狼面前，她好像总是比平时要放松很多，不知不觉就失态了。
“谢谢你又听我说话，那我明天再来看你了。晚安……莱斯。”
说完，爱莎亲了亲莱斯的脸颊，走出几步，又回头朝他挥了挥手，这才转身离去。莱斯凝视着她比平时活泼轻快的背影，心乱如麻。
……
爱莎走后，莱斯也紧跟着化作了人形。年轻英俊而面目冷峻的军官站在森林的阴影之中，顿了顿，将手伸进外套的内袋内，摸了摸，拿出一条轻飘飘的白色丝带来。他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在丝带上摩挲。
这还是他和爱莎见面的那一天，爱莎系在他肩膀上的。因为本来就是绷带长度不够，才作为延长绑在末端，所以这根丝带完全没有沾上他身上的血迹。再加上莱斯之前一直都将此作为是爱莎给予他的特别的东西小心地带在身上保存着，丝带依然如当初一般崭新飘逸。
老实说，这条一看就是普通人家手工制成的丝带算不得多么精致，甚至可以算得上粗糙，可它曾经属于爱莎，尽管莱斯至今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用途的，可光凭这一点，就赋予了它其他任何织物都没有特殊意义，令莱斯每次看到它都会想到爱莎微笑的样子，于是心便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爱莎……
“爱……莎……”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心脏和唇间同时轻轻地念出了这个光是说起胸口就会疼痛的名字。他微微一动，闭上眼睛，将白丝带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吻。
不管爱莎爱上的人是他，还是别的什么人……
现在，或许都到了尝试往前迈出一步的时候了。
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没有告诉她。
……
“埃里克先生，请问您对特殊魔法的种类是怎么看的？据我们所知，您的大部分学生都具有特殊魔法方面的天赋，您本身也在这方面有特别深入的研究，想必接触过很多种类的特殊魔法，您介意和我们分享一下您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吗？”
短暂的假期结束后，爱莎很快投入到新的学习之中。毕竟他们在米克斯已经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和这里的宫廷魔法师已经熟悉了起来，他们还友好地指导了爱莎的治疗术，随着关系日渐密切，埃里克与米克斯魔法师们的交流也变得愈发深入，并且渐渐开始导向了埃里克的研究专长——特殊魔法师的天赋魔法。
爱莎依然作为埃里克的学生坐在讨论室内，索恩坐在她旁边。他们一大群人都围坐着一张长桌边，埃里克坐在上座，被一大群魔法师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
今天是比较重要的一次讨论会，几乎米克斯宫廷内所有的魔法师都到场了，还有个别隶属于教会的魔法师也跑来旁听。甚至于……连米克斯女王路易莎·怀特听说是关于特殊魔法的讨论以后，都礼貌地过来旁听，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
埃里克站在大片目光的中心，有些不自在地游移了视线。他本来就不擅长应对人群，即使突破原本的心防离开作为舒适区的沃尔德，可要迅速适应这么多的关注依然有些困难。不过，他停顿了片刻，不觉得伸手理了理领子，才终于沉沉地道：“众所周知，天赋魔法的范围很广，基本上没有特别固定的种类，很少有重合，缺乏共同点，并且不断有新的天赋魔法类型出现。比如说我以前的学生……诺尔，能够短暂地进行气体变形。”
坐在其他魔法师中的诺尔见埃里克提到他，很自然地朝他们笑着挥了挥手，谦虚地道：“可惜是没什么用的天赋魔法啦。”
索恩打了个哈欠。
埃里克顿了顿，又朝爱莎这里看过来，自然地继续说：“……还有我现在的学生，爱莎，天生能够实现无差别的治愈。”
这个能力显然比诺尔要实用，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有不少落到她身上，爱莎抬起头对其他人友好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安静地坐在座位上。
其实在米克斯这么长时间，又是米克斯居民感兴趣的治疗类的魔法，这里的魔法师对她的天赋魔法都了解得差不多了。爱莎的能力尽管限制很多，例如只能治愈不能增强、对生物的作用比对非生物强得多，但她的魔法同样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那就是“无差别的治疗”。
无论是智慧种族、一般动物、植物，甚至是不具备生命的物体，爱莎的能力都具有一定的恢复和治疗效果。而且和现在根据患者症状不同而不得不划分出的多种，并且还需要专业治疗师辅助的治疗术不同，爱莎的能力不挑病症，她完全能够不加考量地直接在受伤或者生病的人身上施加魔法，而且以她的魔法程度而言，效率还比一般治疗术高得多，对于治疗术的发展而言，实在非常具有魅力。
埃里克在这段时间里也在研究爱莎的天赋魔法，不过，他现在显然并不想深入地说这一点，只是举了个例子说明自己两个学生的天赋魔法之间可以说毫无关系。爱莎的天赋魔法是治疗术的变体，而诺尔的则是变形术的变体。诺尔的魔法虽说实用性不算太强，但对其他魔法师来说确实又是难以做到的事。
埃里克接着说：“现在对天赋魔法的定义大多只定义到‘少数魔法师拥有的具有特殊天赋的魔法’这个层面，也就是说，天赋魔法只有魔法师能够拥有，并且是少数的魔法师。不过……”
说到这里，埃里克突然停下来，迟疑了一下。大概是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受到争议，因此他特意留出一点时间让自己和其他人都做好准备。
“——或许也有一部分不能使用一般魔法、因此不被称为魔法师的人，却拥有能够使用一些类似魔法的技能的能力。而他们使用的这种能力，我正在犹豫考虑是否能够归类到‘天赋魔法’的范畴之中。”
埃里克话音刚落，讨论室内果然发出一片吃惊的哗然，连爱莎都没有听说过埃里克还有这样的研究，眨着眼睛怔了怔。
索恩倒只是抿了抿唇，好像早就知道的样子，并不怎么惊讶。
世界上的确是有这样的例子，但相对于魔法师们的天赋魔法，这种例子显得更为缺乏并且类型单调，多半集中在天赋异禀的战士身上。当然，其中还有最为典型的，也最为特别的一种，那就是……兽族。
无论是哪个智慧种族，包括兽族自己本身，至今都没有搞清楚他们为什么能够在兽形和人形中自由地切换，对切换的原理一无所知。不过，兽族在两种形态中切换的时候，无论是发出的光芒、变化的状态还是需要的时间，都和魔法师们能使用的变形术极为相似；从兽形转为人形时衣物能够直接穿着，说明了这并非简单的生理变化；而经过检测后，也能发现他们变化的过程中存在魔法波动，只是波动形式和魔法师们有明显的不同。然而，兽族很显然并非是全民魔法师的种族，相反，他们具有魔法天赋的比例特别低，大多数人都不具备魔力……因此，对于兽族的变形能不能算是魔法的一种，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争议。
爱莎一瞬间就想到了沃尔夫少将。
只听埃里克等大家吃惊完了，视线环视一圈，才接着说：“当然……或许这种情况也可以不以现有的定义进行约束，而是直接增加新的分类。仅有现有的定义来说的话，天赋魔法的种类上大致可以分为……”
埃里克自然地继续讲了下去，而爱莎却不知怎么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兽族的变形上，有些出神。
这时，索恩瞥了她一眼。
“……我毕业课题的主题已经定下来了。”
突然，索恩往爱莎那边靠了靠，貌似漫不经心地小声说。
“变形术与兽族变形……我准备考虑一下这个。”
“……诶？”
爱莎回过神，微微一愣。
第六十七章
“变形术和兽族变形？”
爱莎重复了一遍, 依然对索恩的选题感到意外。
“你最擅长的是这方面的魔法吗？还是说, 是特别感兴趣？”平时……都没怎么说起过。
一般来说, 魔法之塔学生毕业做的选题都是自己最为擅长的某一方面魔法，或者单纯感兴趣的问题，亦或者两者皆有。因为作为毕业的大课题, 学生有可能必须花好几个月乃至以年为单位的时间在这上面, 如果不是本身擅长或者有兴趣的话, 恐怕会过得很痛苦。
不过，尽管和索恩做同窗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 爱莎依然不能算是特别了解索恩擅长的魔法。一方面是索恩很少提他自己的事，平时上完课就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待着，研究魔法或者帮埃里克的忙, 某种意义上作息和他们的老师十分一致；另一方面是索恩他……好像没有所谓的特别不擅长, 埃里克布置给他的作业都完成得挺好的，即使有修改意见也不会是本质上的错误, 顶多是不够完善。再加上爱莎和索恩学习的内容本来就有程度上的差距，她也不太分辨得出索恩使用魔法时细微的优劣。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 索恩在他本身的私事上的确一直含糊其辞, 平时只说自己的名字而不提及姓氏。爱莎最初只当他是不在意所以没有说, 不过后来她特意问过几次，索恩都很含糊地带过去了，这才明白大概是他故意不说的，只是也不知是秘密, 还是索恩单纯地不想提。
爱莎本来也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既然索恩不想说，她便没有太过追问。更何况她自己实际上也没有在这方面完全坦诚，所以能够理解索恩的情况。某种意义上，他们的状况十分相似，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算是一种默契。
当然，爱莎有时会觉得索恩多少对她的情况有所了解，但没有说出来罢了。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索恩轻描淡写地回答，“只是这边有很多混血，感觉研究起来比较方便。”
“啊，原来是这样。”
“嗯，反正我什么都擅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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