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艾草
这两位年轻公子却是久在街市间行走,闻听此言又在她面上细细打量一番,二人相视一笑。面白如玉的那位将面前酒壶推了过去,道:“我二人正在拼酒,胜负难分。既然有缘,不若与小姐也拼一回?”
碧篁不以为意,边将桌上好菜拖了一碟放在岳珂面前与他吃,边擎了酒碗与那二人拼酒,眼角余光全然留意那昂藏汉子,连自己也深深诧异,今日为何要盯着这粗俗的汉子瞧个不停。
这间酒楼向来以佳酿闻名,碧篁喝得半醉之时,面前挤上来一张蜜色的脸盘,指着那两位年轻公子道:“何苦跟个小姑娘计较?”
碧篁自恃活了两万两千岁,梗着脖子道:“我才不是小姑娘!”提起桌上酒坛,大口大口灌了下去。
那汉子摸摸脑袋,颇有些局促一般:“这可如何是好?”
两两名年轻公子相视一笑:“阁下也瞧见了。”言下之意便是这酒是小姑娘自已要喝的,可不是我二人逼迫的。
那汉子身高体壮,手长脚长,朝着这两位年轻公子眨了眨眼,洒脱一笑,指着桌旁边人高的酒坛,道:“既然如此,这小姑娘还欠我一架,人我带走,酒钱二位付。”
那两位年轻公子微笑着点头,只等这汉子带着那姑娘与小童远去,各自掏出兜里预留的酒钱,一瞧之下不禁大惊失色,只见钱袋之中的银子哪里还是银子?不过是些破烂贝壳,正是二人临出东海之时顺手从海边抓起施了法术之物。
凭他二人再如何放术,这烂贝壳纹风不动,依旧是原来样貌。
路分东西
我从来算不得面皮黑厚,如今尚能称得上牙尖嘴利。但在珊瑚城住着的那半月里,连自己也要诧异自己,竟然已经修炼得面皮厚如城墙,只当作鲛王大殿之上那一席话从未听过。每日里除了照顾岳珂,便装聋作哑。
有时候离光前来探望岳珂,我亦避而不见。有几次瞧着他白色的鲛绡纱长袍越过了珊瑚墙,心中总有微微的惆怅。
我想起月光下的少年,数千年的陪伴,那是我少年来路之上的温暖,偶一回头,总有温暖的笑颜,如今却要藏在他的目光之外,看见了他失色的眸子,却不能上前向他保证,这一场温暖如旧。即使他不曾变,我却已经将往日深埋。
鲛王妃也曾遣了侍女前来相请,却被我极客气的打发了。有一日我倚在珊瑚墙后发呆,却听闻殿中鲛娘在背地里议论,说是东海龙四公主与鲛王妃相处的很是融洽,简直胜似亲生母女。连太子殿下也已陪着她在珊瑚城中逛了好多次,怕是喜事将近。
我从小不开心之时喜欢将自己蒇在别人瞧不见的地方,时时能听到宫中八卦。如今在这珊瑚城中不成想偶然之间亦能听到这番话。不得不感慨一番:可见八卦这种东西,实在是不分种族不分语言。
回头我便将身上那件鲛绡纱做的袍子脱下来折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了床头,又化出我那一身灰扑扑的青袍子来穿。
第二日离光前来探望岳珂,我正守在他床前,躲避不及,与他撞了个正着。他也有十来日不曾见过我了,乍然相遇,眸中光彩立现,我也久不见他,心中很是欢喜,但转眼,这份欣喜便被旧事沉埋。他约略也是有些不能理解我的爹娘,眸中那抹欢喜转眼即灭。半晌,方白着脸问道:“青儿,我送你的长袍呢?”
我抖抖自己身上青袍子,自嘲笑道:“你也知道我从前心心念念想着有一身丹朱表姐的五彩羽衣,因此瞧着你送的绡纱珍珠宝石长袍确也耀目。但说到底我只是普普通通的鸾鸟,就算穿了五彩羽衣,也算不得凤凰。”
他似全身肌肉忽然僵硬一般,半日才挤出一句话:“难道青儿一直梦想成为凤凰?”
我的目光沿着珊瑚城内的珠光一起闪耀,许多往事如藏在蚌娘体内的珍珠,渐渐吞吐记忆的光华。我轻轻摇摇头:“不,我从来不曾想过要做凤凰。”
我只是,想要做丹朱一般被娘亲疼爱的女子罢了。
又过了两日,长日无聊。我想着出宫去逛逛,又记挂岳珂魂魄,只得将昆仑镜解了下来,解开了他的腰带,敞开了长衫,将鸾绦系在他中衣带子之上。正在忙活,闻听得头顶有人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语意温柔迟疑。
我只顾着低头忙活,随口答他:“自然是物归原主啊。”猛然想起这房内只我与他两个,抬起头之时,但见岳珂静静躺着,身体僵硬,目中笑意盎然。
我眼看他这幅模样,立时喜上眉梢,守了这么些日子,瞧这眼神也是清醒了的,当下结好了鸾绦,正欲替他掩上长衫,指着鸾绦道:“这是什么?”
他的术法比起我来,高明许多,自然瞧得清此乃是我一根尾羽所化鸾绦,权作昆仑镜的绳结。只是此刻我这般几乎趴在他身侧,他的长衫衣襟大敞,脸上霎时禁不住红晕满腮,烧得厉害。我指着他中衣之上的昆仑镜,结结巴巴:“这个……昆仑镜……”
他信手拿起来放在手中瞧了两眼,淡淡道:“这镜子瞧着有几分眼熟。”
我张口结舌将他瞧了两眼,他神色极是诚恳,倒不似欺伪,心下大喜,想来他这健忘的毛病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立时不舍的摸了摸这镜子:“此镜名叫昆仑镜,殿下瞧着眼熟大概是我自小所佩,寻常见过也是有的。只是近日殿下身体不适,我便借了你佩戴个一两百年,也好消灾护佑。”
想我随身不过是些普通物件,他既当日将这镜子予了我,闻听这镜子倒是个上古神物,不贪白不贪。这厮虽与我有救命高义,但他往日也有些风流债,万一哪天将这镜子作了定情信物送了不知哪位仙子,可不疼煞我也?
他双眸似海,沉沉将我瞧了一回,诚挚道:“不知这位美丽的仙子该如何称呼?小仙……小仙实想不起来了。”
我近日郁郁沉沉,多日不曾展颜,此时被他这话惊了一回,倒将些郁结之气给惊散,几乎气笑,指着他,又指着自己,半晌无语,良久才想起他先时的乖顺模样来,有心试探道:“你寻常都唤我作姐姐的……”小心的觑了觑他的神色。
但见他一双长眉打成了个死结,似极力想上一回,方才疑惑道:“这位姐姐……小仙瞧着你乃冰玉之姿,月魄之魂,但就是有一件,做小仙的姐姐,年龄似乎偏小了些。”
我肚里闷笑,又被他这句恭维话捧得心头发晕,不怪人人喜听好话。过往也曾见过有仙子仙娥愿意与他一起厮混,虽则最后他多半是挥别一众女仙,伴着我与离光四处游玩,但总归不曾油腔滑舌与我这般说笑,见得他这般费神思量的模样,不知为何,半月来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鲛王虽有明言,但既然修罗王尚在仙界,总还不算太坏的结果,其中纠葛曲折,总有一天我会印证明白,此时若下定论,倒为时尚早。
想通了此节,我心头大松,指着他假意叹道:“小仙照顾了殿下多时,殿下先还死命拉着小仙要叫姐姐,此时醒来地位尊贵,便不肯认小仙这位姐姐了?”
他将我瞧了又瞧,眸中倒有些笑意,道:“定然是我往日荒唐太过,这才如此不顾年龄大小。罢了罢了,不过是叫声姐姐,有何不可?只是相问一声,此地是何处?”
我见他既醒来,大致要比离开龙王府时更为清醒,此时若送他回去大抵有功无过,倒也可以安安生生离开了。由不得唏嘘概叹了一回这几千年的交往。鲛王既然说他日后慢慢调养定然还有希望,之后的事情却不是我能操心的。当下伸了个懒腰道:“此乃鲛族王宫,殿下却是东海龙王的三太子殿下,小仙是女床山的土地,偶然救了殿下一命,才有此机缘。现今殿下渐趋康复,小仙也是时候告辞了。”
他猛然坐了起来,想是躺得久了些,有些头晕,却仍是牵了我的衣袖,依依不舍道:“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我颇有些落寞,如今除了女床山,我倒真不知自己还能去哪里。拍了拍他的肩,强笑道:“小仙自然去该去的地方。”
从前不知道自己身后有这般故事,倒可以与他相交一场,如今知道了,天界与修罗部族又一向不和,连仗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场,双方各有损伤,我虽算不得罪魁祸首,却是个两面不讨好的角色,唯有悄然离开,方为上策。
他目中光芒闪了闪,不依不饶道:“姐姐孤身一人,身边连个陪伴之人也无,我怎么能放心得下?不若等我养好了身子,陪姐姐一同前往?”
我想起离光被鲛王喝止的尴尬难过之色,心中感激他已为我付出良多,若将来东海龙王与王妃再来一段当庭教子,到时候我岂不是自取其辱?
我扯下他的手,拱手为礼,淡淡笑道:“殿下金尊玉贵,又向有兄弟父母扶持,姐姐之说不过玩笑,往后万万不可提起。青鸾这就辞别殿下。自有鲛人部众与龟相护送殿下回府,倒不劳小仙操心了。”
他揪紧了我的衣袖,力量之大,教人吃惊,倒好似要扯破了我的袍子一般。眸中目光沉静,倒令我生出了几许离别的凄凉之意来。我一节节将他的手指掰下来,缓缓离开了此处。
珊瑚城中小贩吆喝之声不断,街闹热闹,贩售的皆是海底奇珍之物,琳琅满目,可惜我身上并无鲛人钱币可与之交易,一家家街市流连过去。犹记有一年,不过是我临时起意,闻听马成山有一种形如白狗却首黑之兽,名曰天马,便想捕捉一头回去饲养,岳珂与离光陪着我在一堆山石之后守了一日一夜,那天马体型虽小,但警惕性极高,岳珂不过受了些凉,打了一个喷嚏,便将它惊得飞走了。我事后极是埋怨他,他那时虽守了一天一夜,却双目炯炯,漫不经心道:“不过是头飞兽,倘若你将来再去东海,但凡海中奇兽,只要你喜欢,我皆捕来了赔你。”
离光亦从旁温软劝导:“青儿也会飞,且飞得比这头兽快多了,姿态又美,何必去费精力捉一头兽呢?珊瑚城中倒是有许多新奇玩意儿,皆是陆上稀罕之物,青儿去了东海,我定然带你去珊瑚城逛逛,凭是你喜欢的,一定全买了回来。”
我当时不曾睡醒,大概是头脑真的有些昏沉,平生唯一一次说了句极伤人的话:“我本飞禽,你二人乃水兽,怎么会厮混到一处?现在能厮混在一处,将来也定然分道扬镳。”话未出口我便后悔了,急忙抬头去瞧他二人脸色。离光性子向来柔和,也已带了铁青之色,岳珂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我恨恨怒道:“不知好歹的丫头!”
丹穴山背后年老的嬷嬷们皆偷偷唤我作“不知好歹的丫头”。此话我虽早已听得腻烦,但从他口中吐出,不知为何,竟然觉得伤肌划肤一般,格外的疼,当下不发一言,化出鸾鸟真身,也不顾身后他二人惊怒之声,振翅而去。
后来不过多久,也不知缘起于何,我又忘却前仇与他二人厮混在了一处。大概是真的寂寞,无人相伴,明知自己乃飞禽,却仍是与水兽混在了一处。如今细想,真是一语成谶!
我心神恍惚,走了许久,忽然有人叫道:“姑娘……姑娘……”
这街市之中貌美鲛娘极多,定然不是叫我,我脚下未停,长袖却被人扯住,侧头去瞧,却是一位蓝眼睛的鲛娘拦住了我,深目隆鼻,极是美貌。我呆呆瞧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她却好心在我手中塞了一物,我拿起来去瞧,原来是一串同样大小的珍珠织就的篮子,可喜的乃是那珍珠润无比,光华淡淡,颗颗大小形状相同,花篮精致,极是难得。
我摇摇头,示意自己身无余钱,那鲛娘却笑着将篮子塞进我手中,热忱道:“小娘子定然是初次来珊瑚城,瞧着便陌生得紧。这做篮子用的珍珠倒是我家女儿当年出嫁之时滴泪成串,老婆子我瞧着无甚大的用处,便串了这个篮子,也不值钱。小娘子喜欢便拿着吧。”
我恍惚想起,自己之前似乎是瞧过这么一个篮子,便也不再推辞,谢了她两句,提着篮子缓缓出了珊瑚城。
东海之大,不知几千里也。我随意在水中行走,遇上恶鱼精怪,也只将它们施个法术,定在那里一时,扭头而走。失魂落魄,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厌了这黑沉沉的颜色,涉水而上,不过一个时辰,便浮出了水面。
乍然出水,双目畏光,竟流下泪来。我飘荡在万倾碧波之上,目中大颗大颗的珠泪争先恐后涌了出来,很快便掉进海水之中,踪迹难寻。便如过往旧时光,几千年彼此温暖,一朝折断,眨眼间便不复记还。
头顶有人颇有些幸灾乐祸:“哥哥,这小呆鸟大概在东海泡得太久了,一出来连眼睛里也使劲往外挤水。”
我抬起头来,眯了眼睛去瞧,半空中踩着祥云的正是同娑殿下与天界凌昌太子。慌忙将面上水迹清除干净。
同娑殿下按下云头,啧啧叹息道:“上次瞧着这小呆鸟张牙舞爪,怎么此次便如受气包被人欺辱了一般?”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惜目中干涩,全无气势,直惹得他大笑,露出一口白亮牙齿,道:“哥哥,你倒心心念念要将这小呆鸟带上天庭去,一时三刻得了旨意便要亲往东海要人,正好这会她自己出了东海,倒少了这番麻烦。”说着上前提了我的领子,将我扔上了云头。
我不防被他扔了个跟头,爬起来之时,这云头已升得极快,离东海水面老高,亏得我目力尚佳,也只瞧见了碧波之上似有两人身着白衫,恰浮出东海水面,恍惚便是岳珂与离光。
心中自嘲:哭过了果然连眼神也不济了。
离光此刻怕是正陪着碧瑶在珊瑚城逛街,岳珂初初醒来,健忘症瞧着还有加剧的趋势,连我也不记得了,如何还能前来寻我?
流年暗换
天界降下了一阵小雨,我在树杈上打盹,被猛然浇湿了头脸衣服,凉飕飕的冻醒,心里颇有些怀念离光曾送我的那件鲛绡纱的袍子,此刻若是穿在身上,定然不会被淋个湿透。
准备回信芳院洗个热水澡的时候还在奇怪,这阵雨来得忒快,十步之外居然连地面也不曾湿,想想又觉得不对劲,没道理这阵雨只往我头顶上浇啊?
仰头去瞧,云头上正立着一位,朝我极和善笑了笑,我回过味来,几乎要气得跳脚。
云头上此刻正笑的得意的乃是同娑殿下。一月之中的二十八天他总会在太子的华清宫雀罗殿内厮混,只除了天帝另有旨意,才会有好几日不见他的踪影。
太子对这位弟弟着实宠爱,由得他在殿中作威作福,欺负一干仙娥仙童,我乃是其中之一。他今日踩了云头来,施了法术,那云头却只在我打盹的树枝上空下雨,将我浇得湿透。我掸了掸身上淡粉色宫装,对这种轻浮的颜色颇有些嫌弃,狠狠瞪着他,怒道:“殿下这是太闲了吗?”
他按下云头来,笑眯眯的瞧着我身上轻纱紧贴,被浇得湿透的狼狈模样,柔声道:“听闻青鸾有小半月未曾沐浴了。”
不过在天界两百年,怎一个度日如年!
当年我甫出水面,便被天界太子与同娑殿下拎上了九重天,住进了天界太子华清宫内的信芳院,道是天帝有旨意降下,只因女床山土地青鸾在除恶兽猰貐之战时立有奇功,特提拨上了九重天当值云云。
这旨意从头至尾我都未曾有机缘瞧过一眼,若立有奇功,为何我一方土地上了天界不升反降,只做了个太子宫中的洒扫仙娥,若非我厨艺向来极差,说不定会被派往厨房做个掌火丫头。
那时候同娑殿下将我所长详细问了一遍,淡淡道:“掌火丫头与洒扫仙娥,不知青鸾属意哪一个?”
我见他面色严整,不似欺玩,心内虽然极想说,两个皆不属意,但面上还得装作被委以重任,初上九重天颇为欣喜的表情,笑盈盈道:“其实,殿下若不怕青鸾将雀罗殿给烧了,这掌火的仙娥做做也无妨。”
太子殿下妖娆一笑,道:“三弟,为兄还想在雀罗殿里多住些日子呢,就让这丫头去做洒扫仙娥吧。”
后来的日月里我不过与扫把为伴,在雀罗殿的方寸之间打转。太子殿下生得妖娆了些,癖好也颇有些奇怪,宫中仙娥一色的浅粉鲜嫩的颜色,分到我身上便是这粉嫩的宫装。倒是太子殿下,反被衬得他便如一群花骨朵里那朵开得正艳的花。
雀罗殿名为雀罗,实则客似云来,九重天上仙子们有事没事总喜欢来雀罗殿稍坐片刻,这倒无碍。但她们离去之时总喜欢在门前那株瑶树下停留片刻,采摘一朵瑶花。瑶花大如碗口,如玉雕就,整个九重天只此一株,也算是棵颇为稀罕的树。
一年之中,瑶树也不过就是刚打了花骨朵的时候还算繁盛些,只等瑶花盛开,那仙子们来得多了些,皆美其名曰观赏瑶花,不过几日那瑶树定然会被摘得光秃秃,只余片片玉色叶子随风泠泠,总有几分寂寥意。
九重天上的仙子们瞧着娇娇怯怯,但辣手摧花各个不甘人后,万般法术使将出来,就算瑶树之上最后的一苞花骨朵儿也摘得下来,倒不比凡间的女子,就算有爬树的本领,也不能将一棵树上的花摘尽。
近日瑶树花开繁盛,雀罗殿人流纷沓,瑶树之前定然又有仙子斗法。我暗叹一声,念个诀,令身上这粉色衣裙干透,拖着扫把往宫门口而去。同娑殿下紧跟在我身后,连连称赞:“青姑娘这术法学得好啊。将身上衣裙不小心烧了没关系,但万一将一身鸟毛给烧了……啧啧!”
这法术却是跟陵光神君朱雀所学。他性如烈火,性格爽直,很合我的脾胃,闲暇无事,也就他那里我走得勤了些,是以学了些小法术。
我忍了又忍,实在很想将扫把的地盘扩展到同娑殿下那张粉雕玉琢的脸上去,但考虑到九重天上有个极厉害的地儿叫作诛仙台,狠狠瞪了他一眼,大步向着宫门口走去。
华清宫门口,果然不出我所料,一众仙子刚刚离去,瑶树之下玉叶纷叠,树上连一朵花苞也难寻。也不知今年是不是九重天上又添了一批仙女的原因,去年六日才秃的瑶树今年三日便秃了顶。我拄着扫把立定在瑶树前,由衷的感叹道:“果然是棵惹祸的根苗啊!贵重是贵重了些,要不然连根拨起才是正理!”
身后有人悠悠然道:“九重天上只此一株,这般贵种的树种,青鸾却想拨了去,是不是有些狠啊?”
我未加留意,只当是同娑殿下,头也未回答他:“殿下难道瞧着不心惊么?这哪里是觊觎瑶树瑶花啊,这帮仙子们简直是虎视眈眈,恨不得将太子殿下当作瑶花一般,撕碎了吞下去肚去。男女情爱,果然可怕!”
身后那人反问道:“你为何不摘朵瑶花下来?”
我摇摇头,颇有些怜惜的蹲下身去,捡了几片瑶叶,见它们玉雪可爱,便顺手揣进了怀中,拿起扫把来扫,边没好气道:“殿下岂不闻,爱花更应惜花,更何况,青鸾对太子殿下——”恰好转身欲扫背后那一片,眼前的情景只惊得我呆立在当地。
太子殿下笑意莫测,正立定在宫门口,身后同娑殿下朝我吐了吐舌头,一脸的得意神情。我顿了顿,嗓子眼里一阵发干,说不出一个字来。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淡淡道:“青鸾对太子殿下?”
我脑中飞快几转,已是面上堆欢,巧笑道:“青鸾对太子殿下只当作自家亲戚,长兄一般。不久之后,等丹朱姐姐上了九重天,到那时青鸾定然要叫殿下一声表姐夫,但只怕殿下位尊身贵,青鸾不过一介洒扫仙娥,实不敢高攀。”
同娑在他身后叫嚣:“也有你不敢的事情么?”
太子殿下又将我多瞧了两眼,嘴边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这表姐夫嘛,不叫也罢。”说着抬脚跨进宫门,再不理我。
当着他的面,我自不敢与同娑殿下相争,但他既然走了,我哪里还会顾忌同娑殿下的脸面,冷着脸拿起扫把,将瑶叶扫得纷纷扬扬,扫把掠过同娑云靴,极是不屑瞧了他一眼。
他气冲冲道:“我瞧着你是被太子哥哥的美貌晃花了眼。”
我凉凉瞧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殿下,小仙这里没坏!小仙瞧着被太子殿下晃花了眼的倒另有其人。一个大男人这么计较容貌,不羞么?”
同娑殿下气哄哄一走,华清宫门口便只剩了我一个。我抱着扫抱,慢慢扫了起来,两百年间,这件事情已做得纯熟。只是常常怀念自由的日子。身服杂役倒算不得什么,可惜的是,我不能一翅冲天,尽情翱翔。
至于男女情爱么?有时候大半夜会梦见模模糊糊的白衣少年,温雅秀挺,面目模糊,好似心中极是牵挂一般,不及细瞧又如轻烟般消散,梦里惆怅一回,醒来万般皆忘。
这两百年间,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只道鲛族欲与东海联姻,但订亲当日,鲛族太子却不告而别,天下湖泊水域万千,且他身上又带着五彩盘灵石,并不惧陆上生活,竟然一去无影踪。龙四公主深受打击,其兄岳珂为妹出外寻找鲛族太子,不久之后,有人瞧见一对白衣俊俏儿郎,但四海八荒三十六重天,但东海龙宫与珊瑚城鲛王至今也未曾寻到过这两人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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