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艾草
我俯耳听去,岳珂倒并不生气,只淡淡道:“三弟多心了,父帝既然将琐事丢开,你我兄弟更应齐心协力把诸事理好,切莫听了外人谗言。”
同娑冷哼了一声,显然并未曾听进耳去,只硬梆梆告辞,想是正在气头之上。本仙猛然起身,眼前殿门大开,同娑铁青着一张脸出来,本仙偷听躲闪不及,已教他瞧见,顿时大怒,飞起一脚便踢了过来,口中道:“好奴才,连你也敢欺到本殿头上来!一个个皆想骑到本殿头上!”
这话分明是暗责岳珂。本仙岂能教他得逞,一个凌空飞跃,已是躲了开去。
他向来嚣张惯了的,虽比不得丹珠无理跋扈,可也是天界数一数二惹不得的霸王,一击不中,紧接着一掌又拍来,掌风挟带奔雷之声,来势凶猛,竟然是想将本仙力毙在掌下。
我边躲边暗猜,他从前虽然胡闹了些,毕竟不曾心狠至此。定然是天后与凌昌之事刺激到了他。岳珂曾说他若不争,同娑也必要同他争一场,想来这话没错。如今他不过是在岳珂宫中发现了一名行迹可疑的洒扫宫娥,便下此狠手,权势果然容易教人黑了心肝。
只听得岳珂厉声道:“住手!”
本仙躲避之际偷眼去瞧,但见岳珂黑着一张俊脸立在雀罗殿门口,道:“三弟这是做什么?怎的同我殿中的洒扫宫娥过不去?”
同娑不得已停了手,气呼呼道:“这宫娥行迹可疑,也不知偷听了多久。大哥初来乍道,三弟担忧你识人不清,故帮你除去这宫娥,可是又错了?”他这话分明挑衅。
华清宫中事务,自有岳珂打理,何时轮得到同娑插手?
岳珂指着我,道:“你……过来!"又拱手道:“多谢三弟!只是本殿宫中之事,不劳三弟操心!”
同娑狠狠甩袖:“你跟二哥一样,非得坏事在一名洒扫宫娥身上,瞧着罢!”不管岳珂气得铁青的脸,怒气冲冲走了。
岳珂目注他背景走远,方才敛了怒气,笑道:“青儿这又是在做什么?”
我的来意……被同娑这一惊吓,倒忘了大半。但此刻瞧着他心情不好,要提起此事还真不是时候,于是陪了笑脸道:“太子殿下请!”此刻正在殿外,虽然此时不见半个人影,我这位修罗公主总还是小心为妙。
第二日里,本仙正在花枝间睡觉,只听得头顶有人凉凉道:“她也喜欢在花枝间睡觉。”
她是谁?关我何事!
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心道近日大约是想得太多,闲则生幻,这梦竟然做得跟真的一样,这声音听起来约莫有点像同娑。
想起同娑不禁教本仙心中一惊,连忙坐起身来,只因起得猛了些,头上猛然一痛,耳边听得“哎哟”一声,却是重重与一人相撞,那人飞起一脚作势欲踢,若非本仙反应够快,怕是定然挨实了这一踢。
敢在华清宫中如此放涎无礼之辈,除了同娑,还有哪个?
我暗自心惊,悄悄摸了摸面皮,后知后觉想起来,自来到天庭出了雀罗殿,为着安全计,本仙早已幻成另一番模样,想要同娑在我这面上瞧出素日的影子,他怕是最少还得修炼个十来万年罢?
想到此处,心中不免得意,在半空中朝同娑行了一礼:“殿下前来还是有事?婢子失礼了!”若非为着不肯带累岳珂之故,本仙岂会向这浑小子施礼?又不是很早以前在凌昌手下被拘。
同娑疑惑的将本仙瞧了又瞧,喃喃道:“非是同一个人,怎的行事如此想象?”
本仙故作痴傻,好奇追问:“殿下所讲……”
他又一次凝目瞧来,想来实在同记忆之中本仙那张脸出入太大,只得悻悻放弃,不耐烦的摆摆手:“此次且先放过你这无礼宫婢一次,下次再教本殿瞧见了,定然不饶!”
……我委屈自己行了一礼,竟然还骂本仙无礼,这小子委实不懂事了些!
隔日本仙目注岳珂前去议政,随后拖了扫把在花间小径随意行走,专往浓荫密匝之地而去,一时里瞧见角落里开得丰丽的两朵花,也能怡然自乐。
自被岳珂挟持来了华清宫,虽比不得修罗城出入自由,但每日静等岳珂回殿,与他静静相守,却是这万把年里二人难得的融洽时光。我一边盘算着今晚等他回殿,定然要问问那些失踪的锦帕与情信之事,一边沿着后园中一条花墙静静行走。这条花墙约有半人高,近日气暖,其上花苞竟然次第开放,锦红鹅黄,煞是美丽。
本仙正瞧得专心,只听得身后有人叫道:“青鸾。”我随口应了一身,转头一瞧,顿时如被雷劈……面前五步开外,同娑正不怀好意立着。
我顿感不妙,心头一阵发凉。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
我是草稿箱君!
112
112、日月同光 ...
岳珂继位之日,各族来朝,万方来贺,本仙因着身份,自然不能列位观礼,但听得宫娥背后议论继位仪式的盛大隆重,心内不免也有些许与有荣焉之意。
天帝倦政久矣,早已遣走了后宫姬妾,镇日醉生梦死,也不知纳了哪位臣下所议,抛弃了最后一丝约束,将天帝至尊之位传于岳珂,又嘱了他许多,独自前往昆仑神界。
岳珂私下不免唏嘘,打起精神来处理政务。年轻的帝尊孑然一身,偏又生得仪表不凡,又洁身自好,不与女子痴缠,不及春三月,整个天界便到处春心萌动,各处仙子宫娥总是寻了借口前来求见帝尊,不过是些微琐事,但都表现出了对于帝尊辛苦操劳的体贴之意。那些花中仙子们送的皆是蜜露一类,各种香气芬然,本仙坐在雀罗殿深宫之中,寂寞的将这些蜜露皆填进肚子里,又狠狠嚼着小仙娥们送来的各色点心,将厚厚一摞飘着香味的情信随意翻开来瞧。遇到不合眼的,三两下撕碎了事。
于是雀罗殿内到处扔着被撕碎的粉红浅蓝淡绿的洒金香笺,本仙饮了一罐罐味道各异的蜜露,仍是觉得心苦。
自从同娑那日在太子后花园叫破了本仙的行藏,他便时不时来骚扰一回。其实比之从前,他倒变了不少,至少不曾再恶作剧。
那日见得本仙煞白着脸立在他面前,手足无措,他也只是轻笑一声:“小呆鸟何时胆小如斯?”
本仙当然不是怕自己,只是怕带累了岳珂。
他似极为明了本仙的心思,只淡淡笑道:“小呆鸟不必惊慌,你若不将被我识破之事讲于大王兄听,同娑也定然在天界为你保守秘密,至少不会让天族那些与修罗铁骑有着血海深仇的战将们得知。”
我后来自然不曾将此事告知岳珂。他亦忙乱,但总算知道将公务搬回雀罗殿处理。
自他继位天帝之后,先时那些含蓄代转丝帕情信的仙子仙娥们已经不打算掩藏,也不再拜托他的侍从转交,而是亲自前来华清宫,大大方方奉上自己一片心意。
本仙方才知道,先时那些失踪的情信等物乃是得了他的谕令,被侍从偷偷处理了。
但如今每日里堆积在雀罗殿内的情信礼物有增无减,他也拒之不及,便统统被本仙纳入囊中,细细观摩。
今日他处理完政事,带着墨香靠过来之时,本仙正在倚塌而坐,无聊的翻看着一封月老府上一名小仙童送来的情信,一边感叹着这小仙童胆大包天,竟敢连天帝的袖都敢断,一边又深深的唤起了我内心深处的隐忧。
诚然,岳珂这条傻龙确然有几分姿色,自从作了天帝,又透着一股威严之气,反倒更添男儿气概。说九重天上凡是雌性皆为他着迷有点夸张,天帝御花园里的游鱼飞鸟倒不曾入迷,但宫中仙子仙娥十之八九对他有了倾慕之心却是不假。如今更是惊悚,竟然连月老府上小仙童也对他生出了断袖之意,在香喷喷的纸上写着:“愿供天尊任意驱驰……”等等,简直不堪入目。
本仙正想得入神,耳边靠过来一团温温的物事,紧接着便是一阵濡湿,令人心悸。我傻傻转头去瞧,他玉面含秀,半截粉红色的舌头还未曾伸回去。
我脑中轰然作响,仿佛瞬间理出思绪,这厮如此秀色可餐,与其被别的仙子仙娥们吞得骨头渣都不剩,不如由本仙扒皮拆骨,吞吃入腹。
这般想着,当机立断,俯身亲了下去。
……
那一晚的雀罗殿,明珠格外莹润旖旎。
第二日晨起,身边已空无一人。
本仙静默半晌,方才想起,昨夜我身边睡着的这人,如今乃是四海八荒的帝尊。只是在此殿中,他却只能千依百顺,依从于我,唇角不禁缓缓翘起,心中甜滋滋难以言述。
再收到那小仙童的第二封信,以及仙子们大把的情信,本仙已经很是镇定自若的瞧下去,瞧到肉麻之处不免批驳两句,只是信主不在殿中,未免无趣了许多。
如此悠哉日月也不过数十日,便迎来了同娑。
同娑来时,显然是已经打听过天帝行踪的。恰逢岳珂议政未归。他大咧咧进得殿中,见得满殿乱景,啧啧叹息:“也亏得天帝在外威严,若教人瞧见他的居处乱成这般模样,也不知还有没有哪名仙子敢心生攀附之意?”
本仙边手忙脚乱,施法将地上纸屑收拾干净,边反驳他:“天帝威严与这殿内乱极又有何干系?”
他兀自捡了一处椅子坐了,叹息道:“若不是你对他有利用价值,你觉得他会纵容你至斯?”
我“噗”的笑出声来:“感情同娑殿下是太闲了一些,这才跑来挑拨离间的?若说拿我当棋子用,这却是你们兄弟当初的手段,与岳珂何干?”
他唇角讽意十足:“只有你这只呆鸟的脑袋里才会生满了顽固的思想,以为谁也不会改变。大哥虽为天帝,但他根基不稳,想要坐稳这宝座有两条路,第一条便是联姻,第二条便是建立功绩,令人不可轻视。这两样,他做到了哪一样?”
权势名利,本仙虽不懂,但也略能体会,同娑此言倒也不差。
我摇摇头。
同娑又笑道:“近日仙界各族皆有姻亲使前来为天帝保媒,但都被他一一推拒。小呆鸟镇日深锁华清宫,可知?”
我又摇摇头,心内骤喜。
近日每晚他都与我在一起缱绻,推拒婚事,也定然是为了我,此事显而易见,我怎能不喜?
同娑今日显然是以打垮本仙面上笑容为目的,又道:“近日臣下又有人提出与修罗部族大战,天帝虽未允,却也未拒绝,只道暂缓。”
暂缓?
他定然只是为了安抚这天界诸臣罢了。天界大多数仙不晓得他与修罗部众的关系,本仙却晓得当年他被先一任天后派人追杀,若非修罗城接纳,怕是小命危矣。
同娑毫不客气:“真是蠢极!若非他有对修罗族用兵之计,焉能纵容于你?听说朱雀玄武已领命前去训练天兵天将,唯独你这只呆鸟蒙在鼓里。”
他这般诽谤岳珂,不就盼着岳珂自乱阵角么?
我恼从心起,怒道:“就算朱雀玄武背地里练兵又如何?天界秘密练兵也无甚稀奇之处,你怎能确定这是天族要向我修罗部开战?殿下左右无事,不如在外面去消散一会,莫在此做此挑拨之事!岳珂与青鸾,相识非一日,相伴亦非一日,彼此明了,非是殿下几句话便能左右的。”
同娑悻悻起身:“此事本殿提醒你一番,也算得略尽你我二人相识之谊,日后若有风波,可别算在本殿头上!”
我厌恶的转过头去,示意他快快离开。
当夜我偎依在岳珂的怀中,心中左右思量,若天界众臣力逼他与阿修罗部决战,他当如何是好?
这结果连我自己也不敢深想,辗转反侧,终教他也不能成眠,将头抵在我颈侧,柔声道:“青儿可是有了为难之事?”
我有心想要隐藏,但紧环着我腰际的这人已与我呼吸与共,怕是我的不安也早已令他有了不安之意,于是低低问道:“若有一日天界与阿修罗部再起战端,你当如何?”
本仙并不能瞧见他的脸,是以也不曾瞧见他的表情变化,只听得到他轻柔的带着笑意的回答:“那我便弃了这天帝之位,带着青儿投奔岳父大人去。”我哑然失笑,却听他又带了丝漫不经心般自语:“也不知道岳父大人肯不肯收留我?”
我反手安慰般的搂住他的腰,紧贴着的肌肤灼热滚烫,感觉到身边那绵密灼热的呼吸,轻笑道:“你若是不叫爹爹做岳父大人,想来他便会收留你罢!”又怅然低叹:“你我二人,也算是坐实了这私奔的罪名,又不曾拜堂成亲,怎的能够胡乱称岳父大人呢?!”
他为难道:“岳父一生威猛,我若寂寂无名,倒有些配不上小呆鸟,自己无颜去求亲。如今坐了天帝之位,又认了我父帝,依着他对你母妃的思念,定然视天族为仇,又怎么肯答应你我亲事?真是左右为难,前途黯淡呐!”
能令至尊的天帝陛下说出“前途黯淡”之语,这份珍之重之的心意,已教我心存珍惜爱重之意,感动异常。
暗夜之中,我的笑意深浓,紧握了他的手笑道:“就算你不名一文,我亦认定了你,何况天帝乎?天帝这名头听着好听,说穿了比凡间拉磨的驴子还累,日夜忙碌,若是为了教修罗爹爹高看一眼,不作也罢!爹爹乃豁达之人,岂会在意这些外物俗名?”
他的声音瞬时清明:“此语是青儿所说还是阿修罗王之意?”
我心头隐忧已解,困意缠绕,迷迷糊糊叹道:“自然是爹爹之意。他坚决反对你与我在一起,就是为防今日之故。岂料你还是回到了天庭……”
搂着本仙之人显然正是清醒,一再的摇醒本仙,非要求证此语,迫不过他,我只得将修罗爹爹之语转述。暗夜之中这人颇有几分傻气,喃喃道:“我一直以为,阿修罗王不同意你我的亲事,除了因为你母妃的原因之外,还因为我既无战名,又无功绩,他那般堂堂伟丈夫,心下定然不喜。”
我心中恍然,原来他的心结在此!
半梦半醒之中犹能记得安慰于他:“爹爹不喜虚名,当年若有人接替了阿修罗王之位,想来他定然更愿意携娘亲之手遍游四海罢。却是你多虑了!”
身后之人发出长长的欣喜的叹息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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