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艾草
我心下黯然,也不知是已知自己将命绝于此,还是为了岳珂这一番不值当的行为。他有父有母,兄弟和睦,姊妹相亲,与我不过是相交一场,几千年下来,总还是有一些情谊存在。不过我向来冲动又好惹事,总以为一顿老拳已将那些情谊砸的一丝不剩,再想不到我大难临头之际得他援手,当真令我不明所以却又异常动容。
结界之外风雷大动,猰王与岳珂相斗已不下百余招。女床山中稍有道行的妖精如今已尽皆臣俯于猰王脚下,那些幽灵恶鬼虽不能伤害岳珂分毫,但不知何时,这四周竟然已冒出了一众妖精,以虎妖为首,狼妖豹妖之类皆持戈戒备,总瞧着岳珂不防之际,抽冷子刺他一下。
岳珂本已处于劣势,此刻再被这些小妖使些手段绊手绊脚,更是几次露出败迹,若非他的真身是龙,并不怕猰王的三昧真火,此刻怕早已落败丧命。
我在结界之内试着撞了几次,他的法力比我高出许多,我竟然撞它不开,心中焦急,眼瞧着他身上挂了彩,白衣之上落了血色,引得四周恶鬼冤魂目露贪婪之色,虎妖狼妖更是笑得极是残虐,仿佛他已成了这些妖精的的盘中餐。我心中擂鼓,只觉血管里的血突突往外冒,满打满算活了一万年,统共只撞见了这么一个肯为我两肋插刀之仙,按着凡间的说法,这便是生死大义,我岂能贪生怕死,苟活于此?
也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力量,我储了全身法力念了个破字诀,顿时金光四射,那结界在我面前碎成了海中的泡沫,我祭出尾羽之上的那管五彩青翎,将一众冤鬼恶刹吓得退出三里之外,虎妖立时大喊:“仙子这是何苦与猰王作对?在下已向猰王禀明了你我的婚事,到时在下定然风光迎娶仙子,你又何必为了一条龙吃这等苦头?”
我扭头去瞧,岳珂似在分神听这几句话,剑下已带了滞涩之意,不防左臂上又被猰王刺伤,他半垂着左臂回头瞧了我一眼,目中似有惊骇之意。
我穷尽此生之力大吼:“小小虎妖也敢妄攀仙缘,寻死么?”手中五彩青翎化作一把利刃,灌注了我毕生修为向着虎妖刺去,惊霓暗影闪过,狼妖惨呼一声:“大哥……”
却是他在危急关头挡在了虎妖前面。
若非此刻我与这一干妖精为敌,怕是也要感佩一番这狼妖的情义。
虎妖似不能信我居然真下了杀招,呆呆立在狼妖身后,却是豹妖目眦欲裂:“鸾鸟,你竟然杀了我家二哥,我跟你拼了……”
我唤回五彩青翎,念个仙诀将其上血迹抹去,冷冷笑道:“好教女床山一干妖精知道,本仙从小就是打架打大的,拳头自然不肯吃素,今日但凡还有一丝良知,不再追随猰貐的,本仙定然饶了他。若还有死心不改,愿永生永世跟着这只猰貐的,休怪本仙今日大开杀戒,一个不留了!”
恰逢那豹妖铁尾扫来,便如上百斤重的铁棍直击面门,我疾速退开,驱驰五彩青翎迎难而上,灼锦飞彩,刺目非常,直直穿过了豹妖眉心一点,他愤怒的目光滞了一滞,敏捷健壮的身躯缓缓倒了下去,便如之前被我斩杀的狼妖一般,现出了原身,却是一头正值盛年的豹子。
之前涌进来的那群妖里,有一只獾妖已是步步后退,眨眼间消失。也有其余的妖陆续退走,虎妖魁梧的身子竟带了几分颓意:“仙子这是执意不肯放过在下与众家兄弟了?”
我摇摇头,将死去的豹子眉间的五彩青翎召回,鼻端冷哼一声:“虎王又何尝会放过我的朋友?今日既然你我狭路相逢,必然不能善了!”
那头猰王哑声长笑:“小丫头瞧不出来倒有几分本事。只是就算你杀光了满山的妖精,今日也难逃一死!”
我无暇分 身后退,只恐虎妖痛失了手下兄弟,临时发难,只背着身子冷冷道:“就算难逃以后,那也是小仙杀了这虎妖之后的事。”
既然再无生机,索性杀他个酣畅淋漓,也不负了我这般打架的好手。
心中微微一黯。
只是,今日却要搭上岳珂这条无辜多事的龙了。
他若脑筋清楚,能记得起过去恩怨,也不知还能不能初衷不改,与我同生共死?
烟遮云埋
我从来冷心冷肺,今日又杀心顿起,只盼立时解决了这只虎妖,也好与岳珂增两分臂力。只是这虎妖倒有几分本事,与我堪堪打斗了半盏茶之久还不见颓势。
他面色复杂,虎啸一声,五指拢风向我击来,似有些矛盾迟疑,还要苦劝:“仙子何必要执迷不悟?何谓仙道何谓魔道?在下看来只要能有强大的修为,不再受人欺凌,是仙是魔又有何差别?”
我心中焦急,哪里会有好眼色待他,厉声喝道:“小小妖精也敢妄谈大道。不如吃我一剑再说。”五彩青翎化作惊霓寒锋,舞得密不透风,将他直逼得手忙脚乱,无暇辩道。
虎妖从前我瞧着还是个爽利妖,身形魁梧,颇合了我的几分眼缘,今日瞧来,啰哩叭嗦,简直像个凡间的垂暮老人,一脑袋糊涂糨糊。
忽听得猰王压雪层冰,冷冷道:“虎妖,你且退去罢。”
虎妖闻言,目中颇带了些惋惜之色,瞧了我一眼,眨眼间消失在了黑暗里。
周围既然再无闲杂人等,我执剑疾掠,眨眼间已立在了岳珂身边。他身上尽是和血迹斑斑,虎着一张脸恼道:“还不快走,难道等着魂飞烟灭吗?”
那时候,我也是怒极而斥,将九狸给逐走了。
不知怎的,我的眸中忽尔雾气弥漫,几乎难以视物,却仍是拿出往日的无赖相,嘻嘻笑道:“干嘛要走?这四海八荒能有几只猰貐?你我合力斗上一回,也算扬名了!”
猰貐瞧得有趣,将手中法器死命攻来,我不及打量他的法器,也觉身周压力陡增,似要喘不过气来一般,心中蓦然涌起无尽的绝望恚恨悲伤,我不过是无人挂怀的一介散仙,也劳师动众密谋要我的性命,既然连至亲的姨母也想要我早点灰飞烟灭,我偏不能如了他们的意,丹田之中有一股热源忽尔喷涌而出,便似启动了潜藏在我蒙昧之中的一把利器,五彩青翎以从未焕发过的极地炫目之光向着猰貐刺去,只听得一声不可置信的惨叫,青翎刺中了他的前胸,他怒喝道:“哪里来的妖孽?”
我怔怔不明所以,自己的修为有几斤几两,心内还是明白的。不过是一击既中,那股巨大的仙力又如石沉大海。再也难寻。
岳珂目色复杂,一把牵了我的手:“走——”话音未落,已急掠出了此屋,屋外亦如泼墨一般,他的目力极佳,竟然三两下便带着我离开了猰貐的结界。
结界之外月明星稀,竟然已过了子夜。
到得我的茅屋,我在院内四下里打转,虽然这场血战令人胆寒,但我尚不能忘记家里还有一只白虎不曾离开。只是当着岳珂的面,我总不能再张口唤这老虎为岳珂吧?
岳珂见得我这般焦虑,房内房外翻找,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青儿,你在找什么?”
我为难的瞧一眼,这头惫懒的白虎,也不知藏哪去了?迟疑了一番,终究开口比划:“我家里养了一头白老虎……”四下里失望的打量一番,极是垂头丧气:“它不见了。”
岳珂本已有伤在身,此刻正坐在院中石凳之上疗伤,疼得五官扭曲,这会竟然带了丝笑意:“不过是头老虎,不见了就不见了吧。”
我摇摇头,严整神色道:“这老虎是头极稀罕的白老虎,还是离光的宠物,我替他养着却不见了……”
他面上笑意淡去,僵了面皮咬牙道:“你对离光倒好得很!”
我见他身上血迹斑斑,也颇有些歉意道:“我知道你疼得厉害,也不用咬牙啊,要是咬伤了舌头,连药都吞不下去,可怎生是好?”
他闷闷的低了头,似有了几分恨意:“离光的一头老虎都对你这般重要?”
我打了盆水过来,捋袖准备替他清理伤口,随意道:“那当然。若忽略了我的性别,你我离光三人,也算得狐朋狗友。只是你忒也不仗义,在外拈花惹草也就罢了,竟敢连离光也想染指,这我却是不允得了……他那般温雅的人,你若使出蛮力来,怕是抵挡不过。”
他猛然抬起头来,眼眶赤红,乍一看像要哭了,细一瞧却似气的:“我何曾对离光有了邪念?”
我在凡间游荡那些年还学会一个词:恼羞成怒。凡是被人戳中了痛处或者揭了疮疤之人无不应验。我大略觉得此时岳珂的表情正应了这么个妙词,心中了然,边卷了他的袖子替他清洗手臂上的伤,边安抚他道:“我也听说过凡间有个词儿曰断袖,正应了你对离光的心情。只是我闻听鲛族唯有离光这一位殿下,若教他断一回袖,怕是鲛族首领定然要往你东海水晶宫大闹上这么几回,到时候大家的日子都不安生,你父王母妃定然也饶你不过,何苦来哉?”我自忖这番苦口婆心的劝导,若能教岳珂歇了对离光的心思,一则全了兄弟情谊,二则也免了我往后再次暴怒与他争斗。
岳珂却极不领情,将臂膀从我手中硬生生抽了出来,不顾上面血迹淋漓,怒辩道:“你这是从哪里听闻,我与离光有了那不得见人的私情?”
“血,血。”我极小心将他拖了过来,又拿了帕子轻擦,实心实意道:“你这般激动作甚?若非我亲眼所见,你要俯下身去对离光作私密之事,难道还会无缘无故打你一顿老拳?”
他顿时忘了挣扎,一脸诧异之色。大略被别人戳穿了私密之事都应有的表情,还有点微微的失措。
我与他相交几千年,这般神色实属头一回,不由感到有趣了些。有想起这条龙有个不可理喻的坏毛病,总是健忘,便好心提醒了他一回。
“便是上次在君子国,为了瞧传说中的薰华草,我硬拖着你与离光等了一天,结果天色太晚,不便驾云返还,我们三人便捡了一处大树的树顶歇了一夜。”
他茫茫然点了点头,应和道:“那里的人使唤花斑老虎,你瞧着有趣,是在树顶歇了一夜。“
我从前总认为自己脸皮厚,被人指点也装作听不见,但今日瞧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相较于这条龙的皮厚程度,我已属小巫见大巫了。
我戳戳他身上正在流血的伤口,诧异道:“这皮也不见得厚吧,怎么能忘得一干二净呢?”
他一下怒了,再次将胳膊抽了回去,大怒道:“青鸾,你不要仗着我对你有那么一两分情谊便为所欲为,全然不将别人放在心上,想诽谤便诽谤,想动手便动手。”
我尴尬的将手抽了回去,暗暗感叹:这般的气盛,可不是恼羞成怒了吗?有心要替他遮掩一二,如今却是顾不得了。既然大家都撕破了脸,不妨便说道一二,也好撕掳明白了,以后省得还留有瓜葛。
想至此,我也有了三分气恼,指着他道:“岳珂,你贵为东海龙三殿下,四海八荒的招惹女神仙那也就罢了,毕竟未曾婚嫁,也无人管束,但你招惹男子可就不能了,这叫见淫起义,大违仙道。”
他铁青了脸一字一顿:“你今日要是不说个清楚,可别怪我不客气。”
我何尝怕过人?打架那也是一把好手。当下揎拳撸袖,指着他道:“不错,那一日在君子国我们住了一夜。你只记得晚上却不记得白天。第二日我一大早爬起来,去树下林深入摘了几个野果回来,方驾云腾上树顶,便瞧见你将离光压在身下,离光挣扎了两下,你倒揽着人家的腰,威胁他,‘再动我可就扔下去了……当我没听见么?”
他侧头细细想上一回,唇边渐渐蔓延出丝丝笑意:“就为了这,你才将我一顿好打?”
我见他这般厚颜无耻,简直有着说不出的气闷:“从前之事就当我瞎了眼,高看了你。自你被打伤,老龙王震怒,告上天庭,我这才会被贬下女床山做了个地仙,我修个散仙容易么?你既有老子娘为自己作主,更有一班正值盛年的兄弟撑腰,收拾我一只孤鸟有何难处?何时来报揭鳞之仇,我等着!”
他似显出几分愧意来:“那时候受了伤,镇日昏昏沉沉,实不知父王会上天庭告状,这一点却是我的疏忽。只是——”又沉吟道:“我何时要跟你报揭鳞之仇了?”
我想起他这次拼命相救,心头又涌起一丝愧色,遂软语道:“你贵为东海三殿下,自然是言而有信的。但你对离光的这份心——这却是万万不能的。”瞧着他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只觉机不可失,又连忙劝道:“不错,离光是生得貌美,鲛人貌美这也是历来就有的。但若说美貌,除了鲛娘,我倒听闻女的阿修罗也是极为美貌的,不如改日我陪你去须弥山光明城寻几个阿修罗与你?”
只听呯的一声,我院中石桌坍了一角,岳珂猛然起身,伸出双臂,直吓得我“啊”的一声,躲闪不及,被他结结实实抱进怀中。
我紧闭了双眼,生怕下一刻他便揪了我所有的尾翎,令我变作了一只秃毛鸾鸟,那倒有些不太好看。耳边那人咬牙切齿重重将下巴抵在我的脑袋上,我只觉脑袋钝钝的疼了一下,他已叹道:“我在你心里,果真那般……那般好色?”
我虽觉眼下这个姿势有些怪异,使力挣了两回,倒像是他的手臂又圈得紧了一些。但难得见他吐露真言,连忙点头:“何止啊?凡间有个词形容得甚妙,你这般见着了美貌仙子便扑上去的,可谓花中色鬼。更有一首诗,念作: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怕他听岔了,又解释道:“那牡丹却不是天界花园里的牡丹,是形容如牡丹仙子那般美貌仙女的代称。”
紧搂着我的身体僵了一瞬,只因他下巴抵在我头顶上,连声音也闷闷的,便如隔着一层鼓皮,在隔壁说话一般。“我何曾见着美貌仙子便扑了上去?”
我推及及人,只觉他这种爱好也不无不可,现如今我早已对他收了绮念,倒也能理解他这般爱好。便如我见着个把美貌的小兽小妖,也难以抵挡爱美之心。凡间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仙乎?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那句诗虽然读来甚妙,却是凡间说人的。你一介神仙,自然不用作鬼。喜欢个把女神仙,又单身未曾娶妻,倒也无人指责,但离光,就请放过他罢。”
我这般苦口婆心的劝解,半晌方换来一句:“那一日我睡至半醒,瞧着离光仿佛要掉下树去,不过是拉了他一把。”
我傻傻应了一回,还是不曾明白。
他又低低道:“但离光许是睡得有些糊涂了,在树上翻了个身,我才扑上去抓住了他……不过是撞了下他的下巴。”
我从背后瞧着,自然就像他强扑上去,亲了离光一般。
离光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其实也是缺点甚多。首先便是鲛人不会仙术,而只会幻术。平日不会腾云驾雾,若出门游玩,定然要我或者岳珂提溜到云头上。他偏又极喜欢腾云驾雾。更有一个不好的毛病便是睡相不太好,与我们出门游历,睡着了从云头上掉下来的次数倒也是有过的。
有了这前车之鉴,能从树上掉下来,其实也算得正常。
我当时不问青红皂白,上前对他一顿猛打,他虽不明所以,四处闪避,倒不曾还手。偏是我气愤不过,扒了他的向片龙鳞下来,最后还是离光将我拦了下来。我当时气恼离光不曾用力挣扎,便化出鸾鸟真身,飞向了丹穴山,再不曾理他二人。
细细回想了一番,他这番说词倒也对得上。心上大石立时搬开,我心中大喜,使力从他怀中挣脱开来,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拍:“你我兄弟一场,既然是我鲁莽,错怪了好人,还请殿下受我一拜!真是对不住了!”
他面上倒无一丝沉冤得雪之后的喜气,只是紧紧盯着我的眸子,道:“青儿再没有要问我的了?”
我挠头想想:“你我修为差了上万年,怎么我将你暴打一顿你竟然不曾还手呢?——揭龙鳞的时候应该痛彻心肺了吧?”
他神色灼灼,接口道:“青儿何不想想,我为何不肯还手?再顺便想想,拿什么来补偿我?”
我将自己周身瞧了又瞧,胸膛一挺,敢作敢当:“龙鳞我是一片也无,至多你揪我几片青翎,也将我打一顿算了!”
他极是挫败的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画骨难描
铅云低压,夜幕垂沉,星月无痕,野兽凄鸣。
我回来已两个时辰,将茅屋内外翻遍,却不见白虎身影。这白虎竟似平空消失一般,不见了踪影,着实令小仙我忧心忡忡。
苦等许久,总不见它回转,我不由担心它遭了灾祸,顿时坐立难安,万般思虑之下,只得拢起一盏莹灯,向着结界外而去。身子还未沾上结界,身后一股大力将我拉了回来。我瞧着左臂上这铁钳似的大手,颇有几分气急败坏:“你这般拉着我作甚?再不出去寻寻,白虎怕是要被猰王吞下肚去,尸骨无存了。”
岳珂的口气也有几分不好:“青鸾,你抬头瞧瞧,不过两个时辰,天色便暗成这般,定然是猰王用魔力将整个女床山遮蔽,你这般莽莽撞撞冲将出去,怕是要吃大亏。”莹灯在他面上投下大片暗泽,使他瞧来面如玄铁,只唇角高高抿起,显是耐心尽失。
我虽极是感激他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之下,但却不能坐等白虎丧命。当下挣了几挣,只感觉腕上这爪子将本仙抓得死紧,不由气急交加,声音也高了几分:“三殿下,你若再这 般抓着小仙,连累得白虎没了性命,我定然饶你不得!”
他语声颇多几分苦涩:“不过是一头普通白虎,难道你的性命还比不上它的重要?现下你若要出去,就与我商议好了,一路杀将出去,前往东海暂避风头。”
我心中不由添了几分凄然,猰貐在此也不知潜伏了几万年,历代土地怕是皆已惨遭屠戳,连丹朱也说是姨母替我几番求情,天帝才下了这道旨意。我的仙法修为有几层,姨母不是不知,我却还是迫不得已来到了此地。说到底不过就是她亦盼着我自生自灭。我从前虽然也赌一口气,但性命攸关,并不是大脑坏了,全无安危之识。
既知自己绝难逃出生天,对岳珂便起了些愧意,说到底还是带累了他。我轻笑,带了几分自嘲之意:“我自被贬,便负有土地之责,再不是从前自由之身。就算今日被猰王打得魂飞魄散,也是上天注定。倒是你,趁着猰王尚未攻来,且逃命去吧。”
结界之外虽伸手不见五指,但也听得到群兽惊慌奔跑,更有临终凄凉嗥嗥,显然有什么恐怖之事威胁着它们的性命。
岳珂急促的呼了几口气,显是极为气恼:“我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么?”
我心中既想得通透,便将手中莹灯扔下地去,后退几步坐回了石凳,惆然道:“如今其实不找也罢。左右我已无生还可能,既使白虎已被猰貐吞下肚去,那也是命中注定,我自然不用等待离光前来有个交待,怕是那时候他寻我也是无处可寻了。”
岳珂頓了一顿,似欲言又止:“其实,白虎……”
轰然一声,眼前掉下大片大片的结界碎片,便如漫天花雨一般,黑暗转瞬将我二人湮没。我尽力张开双目,眼前是大片无疆的漆黑,使人要疑心是不是该刹那已目盲,所以不能视物。
腰上一紧,已被牢牢圈在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鼻息边隐有石琼花的香味,那个人低低道:“青儿,我便是那头白老虎。”
我心中一震,尚未想明白其中缘由,已感觉到腿边伸过来一个温热的带着腥味的巨盆大口,死死咬住了我的腿,疼痛随后而至,我惨叫一声,身子已腾空,但腿尚在那巨口之内,一时之间倒难以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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