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卫风
这个我却知道,简单说了昨天我们在池园遇见越家人的事情:“恐怕就是昨天那位越姑娘,她昨天提起过,知道文家今天办喜事,所以过来赴喜宴,要见文飞,大概是顺便一提吧。”
月姨点头,没说什么,转而说:“我住在这里,一般人都会觉得奇怪,连飞儿都觉得文家是在苛待我们母子。其实我却很喜欢这里,清静——文夫人曾经想把我迁到百菊苑去,我自己不肯去的。”
啊?
我还以为是文家人把她赶到这种下人房来住的,原来不是吗?
“这些旧房,是文家的老宅——前面的那宅子也有快百年光景了,那却是新宅,是飞儿的叔爷爷,有名的锦剑客文锦灼成名后才建的。我住在这儿,觉得心里很踏实。人到了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根本,是吧?”
这真让人意外,可是——世上的人,总是忘本的多。这里虽然是旧宅,可是看那些文家的人,只怕已经把这里遗忘得差不多了。
连带,还有这里的人。
如果今天不来越家的贵客,那贵客又想不起文飞的名字,文飞母子还不是继续被人遗忘在这里?
怪不得戏文上总说痴心女子薄情汉,只听说过女子苦守寒窑十八年的,没听说哪个男子这么坚贞不渝过。
远处隐隐传来鞭炮声响,大概是花轿进门了。
巫真去烧水终于回来,还端来了点心,说:“不知是谁放在厨房的,我就一起端来了。”
那是两叠淡绿的蒸糕,虽然有点凉了,闻起来还有一股清新的绿豆香。
“多半是小静早上就端来了的。”月姨微笑着说:“今天有喜事,前面宅子里一定做了许多喜糕和点心,这里只有这一样儿,将就吃吃吧。”
那蒸糕上果然印着“百年好合”“天赐良缘”的吉利话,色做深红。我倒是头一次看到京城这里做的喜糕,果然和我们那边不一样,而且精致非常。
我们在山上时,也有附近的人送过喜糕来,不过上面只有一个大而俗气的喜字而已,乡间的东西,当然不能和京城相比。
“今天成亲的,是大公子吗?”
“不是。”月姨说:“今天成亲的是二公子,大公子在山上学艺,几年都没有回来过了。他醉心武学,已经立誓这辈子不成亲。”
这也常见,有许多有名的剑客,一辈子就和剑在一块儿。倒不是说个个都不爱女子,只不过——大概是所有的热情都给了剑,所以没有多余的温情分给妻子,孩子。
我拿起糕来还没有吃,就听着门外面又传来脚步声和人声。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喜事 十二
巫真过去打开了门。
文飞回来了,还有人与他同来。
穿着一身鹅黄锦衣的越彤,正站在文飞身后。她除了颈上一串明珠,别无妆饰,可就是这串明珠映着她肌肤如雪,容光照人,几乎将这间有些昏暗的屋子都照亮了。
我意外之极,越彤却落落大方,笑着招呼:“巫宁姑娘,巫真姑娘,你们早来了?”
好象已经很熟悉的多年故交一样。
“越姑娘。”
她怎么到这儿来了?我有些疑惑。
“我来拜见二夫人——说起来,我母亲与二夫人在未出阁时,还极要好呢。”
是么?
也许当年是要好,但是,月姨这里多年没有来过客人,旧交也早已经是路人了吧?
原来月姨还是文家的二夫人吗?这三个字让人觉得如此讽刺。
月姨在里屋说了句:“请越姑娘进来吧。”
越彤朝我一笑,从我身边走过去。她身上带着淡淡馨香,可是那笑容不知为什么——让我觉得大有深意。
月姨安然地靠坐在床头,越彤盈盈施礼:“侄女儿越彤给二夫人请安。”
“不用多礼了。”月姨轻声说:“这么多年不见,佩姐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你是老三吧?”
“是,上头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月姨点点头:“坐下说话吧。这么冷的天,难为你想着过来看我。”
这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但是越彤似是有些不安,解释说:“母亲这些年也极挂念您——只是,”她顿了下:“当年的旧事侄女儿虽然并不了解,母亲却说对您有所亏负……”
月姨打断了她的话:“那些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不用再提了。我们现在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还说那些做什么。你母亲一向还好?这时节肺咳没再犯吧?”
越彤答道:“多承您记挂,今年早早开始服药,倒没有犯。”
很客套,客套得疏远。
月姨说:“我精神不济,不能多陪你了,巫宁啊,你替我多陪陪越姑娘,你们小姑娘们一定谈得来,前面只怕要拜堂了。你们不去瞧瞧新娘子?”
越彤忙说:“新娘子我们常见,我在这儿陪二夫人说会儿话,讨杯茶吃。”
月姨温和地说:“我累了。”
语气虽然温和。逐客之意却十分明白。
越彤并不尴尬,站起身,还说:“二夫人生的什么病?服的什么药?请的哪里的郎中?需要什么药材?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月姨只是微微笑,眼中一片淡漠厌倦的神情。
越彤再伶俐也施展不开,只好讪讪地出去。我送她到门边,越彤戴上风帽,转过头来,脸上又带着笑意:“巫宁姑娘,咱们真是有缘得很,这么两三的功夫。已经碰着三回面了。”
我只朝她笑笑。
“我总觉得,咱们以后的交往相见,还长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