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与犬回
“莺莺妹妹,对不起,”我说,“你已经死了。”
有短暂的死寂。烛火摇曳了一下,令我意外的是,女孩的嗓音很快就重新响起,低哑得令人心疼:“其实我能猜到,因为一天一天,我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坏掉。”
在她的指引下,我找到了崩塌石块中,隐约露出的一方衣袂。不知算不算幸运,多亏杏儿击塌洞口,她的尸骨才得以落下。我试着推论:“这么说来,你是凭依着尸骨被我召出来的?”
青烟蜿蜒,女孩似乎摇了摇头,指示向我手中的半截腰带:“束腰带的大哥哥也来了吗?”
我恍然大悟。看来这条腰带不是第一次断了,之前应该是莺莺替阿遥缝好的。大约是将我的沉默错看成了怀疑,女孩急道:“这条腰带就是我缝过的。第一次遇到那个大哥哥时,我不小心卡进山崖的缝隙,是他将我拉出来,腰带也是那时候不小心扯断的。”
阿遥管过这样的闲事,令人难以想象。见我露出惊讶的表情,女孩的情绪稳定了些,在虚空之中凝视着我追问:“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我爷爷呢?”
廖伯倒是还好。我苦笑,略去细节与无关当下的部分,大致将燕将军的事讲给莺莺听。当然,也说明白了洞口被封住,我们现在基本可说是在等死的局面。莺莺必然是个快言快语的小姑娘,很快回应道:“我在上面时,看得很清楚,这里没有别的出口。”
意料之中。但这个消息让我的心往下沉了五分,也是意料之中。我干脆席地坐下,虚空里,小姑娘似乎又怯生生起来。
“这个洞口,”她摸到了门道,终于直接传音到我耳中,“能把石块清走吗?”
小姑娘的嗓音脆脆嫩嫩,惹人喜爱。将堵住洞口的石块搬走,这当然也是我最开始考虑的。
“凭我们不行。气力不足,时间也不够,”我回答她,“要是燕将军愿意,倒是做得到。”
莺莺不假思索,道:“那就将那鬼引过来……”
这我也不是没想过。阿遥与燕将军交过手,如果由他将燕将军引到洞口,再及时避开,倒是有可能恰好砸开通道。
但不可行的理由有三——一是让阿遥涉险,这容不得半点差错;二是在通道畅通之后,要在燕将军的追杀下逃走,也并不容易;第三点,则是,我并没有阿遥那样的好身手。
要是燕将军不理会阿遥,转而对我感兴趣,那么毫无疑问,我这条小命谁也留不住了。
这么一来,莺莺也不说话了,火焰明明灭灭。我盯着火苗沉思,无风无雨,火焰猛然跳跃了一下,我抬头,果然是阿遥回来了。火苗羞怯地躲到符下,我也不点破,耳听得阿遥问我:“如何?”
问的是鬼报的事。我卖了个关子,反问道:“你呢?”
“找着了燕将军的棺材。”阿遥也不隐瞒,平静道。我愣了愣,忍不住站起来:“那我们不就可以——”
这是个好消息。燕将军的凶灵太过强大,我的囚灵符阵无法困住他,但如果只是尸骨,就未必不可行。尸骨是灵体寄居处,也是灵魄的来源,只要将尸骨封住,就等于制住了燕将军。
“不行,”没让我高兴多久,阿遥很快打断我,“燕将军现在虚弱至此,我都无法靠近他的尸骨,更别说你。但是,待会儿就可以了。”
我的心凉下来,也对,尸骨处有鬼气保护,这是自然的。无法靠近尸骨,就无法设阵囚灵——可是,“待会儿”?
“我先带你去尸骨附近,隐去你的气息。只要你不动,可以撑很久,”阿遥显然已经把前前后后都想明白了,此时便将计划和盘托出,“我则将燕将军引到远处,稍稍示弱,让他啃食我的灵气。凶灵进食也是重组,你就抓住机会,在鬼气最薄弱的时候,将棺材封住。”
我稍稍沉默了一下。
“太危险了,”我说,“这样,你注定会受伤。你能保证受伤之后,还能有力气和我一起想办法将通道打通吗?”
其实,我也能判断,阿遥所说的的确是当下最优的选择。只要能顺利封住燕将军,这样一来,不但能解决燕埠的大问题,还能为逃离山谷争取时间。
可是,阿遥这样直接将自己塞进燕将军嘴里,风险太大了。与其这样,不如让我一个人先去闯闯尸骨周遭的鬼气,试试看。
阿遥却直接忽视了我的问题。他瞥见符阵中燃烧的小小火苗,问我道:“谁?”
我不满:“阿遥。”
他再次只装作没听见,问道:“聊得来吗?”
看来他是咬定要去燕将军爪子底下混一遭了。我不喜欢他一心混过去的态度,放大了声音:“是我在问你话!”
阿遥终于,不得不正视我的问题。他叹口气,说:“我能保证。”
我认定他是在糊弄我,想也没想,进一步追问:“你凭什么保证?”
阿遥一时哑口。正当这时,符阵中小小的火苗微弱地,摇动了一下。我下意识看向它,出声:“等等。……莺莺?”
闻言,阿遥蹙了蹙眉心:“莺莺?”
“杏儿除去她大哥,谁也不要了。燕氏族人的魂灵都被吞噬,一个不剩,”我简单解释道,“我召出来的,是莺莺。”
阿遥自然感应不到莺莺,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补充道:“方才她还问起过你。”
这一次,女孩怯懦的嗓音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来,”莺莺讲悄悄话似的,告诉我,“反正我都已经死了,我来。我可以代替大哥哥,那鬼抓住我之后,你就赶快把他关起来。”
小姑娘的话,轻飘飘入耳。显然,她一直在留心听着我俩说话,好不容易了,才鼓起勇气插嘴。阿遥察觉到我的异样,问我道:“她说什么?”
我斟酌着,莺莺却在我耳边催促:“你告诉他吧。”
我只好原话转述。由她来担任诱饵,阿遥与我应付棺材与鬼气,听起来似乎容易了许多。
可少女不知道,哪怕她决心舍身,事态也远不会如她设想的那样简单。燕将军太过凶悍,求生又是本能,更何况她再怎么说,都不过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稍有差池,谁也活不了。
“不行,”果然,阿遥也一口否定,“她做不好。”
火苗委屈地抖动,我听见莺莺失落道:“他看不起我。”
我不知该怎样安慰她,只同情地应了一声:“嗯。”
“他一直谁都看不起。”
“……是。”
“他就觉得只有他自己好。”
我深有同感,点头:“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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