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与犬回
我心中咯噔一声,细细吸了一口气:“初生?”
我可没忘记,初生是冒着多大的危险,将我从阁楼上放走。
“嗯,”铃铃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声音低低的,“总也等不到你,雪时师公……师公说,要把师哥在吞箓柱上绑到你回去为止。师哥连口水都喝不上,已经七天了。”
我只觉得耳边嗡然作响,急道:“萧子岳不想办法?他无能为力?”
“师父就让我上来找小师叔,”铃铃秀丽的脸庞早被抹花了,她咬着嘴唇仰脸看我,“让我求师叔回去,救救师哥。”
我短促地,吸了一口气。
“兰子训,你想清楚了,”阿遥将我不稳的神思唤回,正色道,“还有,你昨晚到底是去了哪儿?”
萧子岳果然老于世故,藏巧于拙。他知道只要自己离去,将铃铃丢给我,我就无法拒绝。更何况,初生的性命危在旦夕,稍有差池,事态只怕就会无可挽回。
我必须回昆吾宫。只是,燕丹阳的画像与破译出的线索,绝对不能落到梁监院、雪时或萧子岳手上。我不能带它们回昆吾宫。
“我只是在蓥华山闲逛了几个时辰,”我的手指扣紧手中的包裹,勉强让自己回过神来,抬头直视阿遥的眼睛,“更重要的是,我能再次信任你吗,阿遥?”
在我的注视下,阿遥闭了闭眼,低声:“我昨夜找遍了蓥华山,都没看见你。……但是,可以。”
我将包裹从肩膀取下,交到了阿遥手里。铃铃向我靠了靠,我牵起她的手,对阿遥道:“如果能见到我师父,就把东西都交给他。……如果没能见到,就等我回蓥华山。”
“不必,”阿遥打断我,“我去找你。”
我失笑:“昆吾宫?”
“嗯,”阿遥应声,“我等两日,等不到就动身去找你。”
“这实在……”
“我有我的道理,”阿遥平静道,“你放心去。”
我握着铃铃小手的手指紧了紧。
“好。”
——到时候,我也许也正好有话要问你。
蓥华山下,是萧子岳留下的一架空马车,连个车夫也没留。
但总比走着回去要快。我将铃铃安置在车厢中,自己去牵马的缰绳。这马性子并不温顺,我拽着缰绳,险些被它拖得离地。用尽全力拉住马的头,我一筹莫展,忽而听见身后铃铃开口道:“它的腿在流血。”
铃铃跳下马车,在马匹的后腿前蹲下身。我吓得够呛,生怕这马抬腿踢她,可是并没有。
铃铃抬起小小的手掌,覆在了马腿的伤口上。我心下一动。手掌移开,流血的伤口已经痊愈,皮毛完好如初。
竹栩儿的能力,居然能被铃铃运用。马儿的伤口痊愈,顿时不再焦躁,我将铃铃重新扶上马车,再去牵辔头时,马奇迹般顺从了。
不会赶马车,也只能现学了。我扶住车辕坐好,驱动了马车。车走得不算平稳,我回头问铃铃道:“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遇见我师父?”
铃铃摇了摇头。
我只能祈祷,也别让师父撞上先行返回昆吾山的萧子岳。据铃铃说,我逃走之后,因为萧子岳替初生求情,所以初生并没有立刻受到惩处。直到七天前,谢子崇苏醒。
“谢师兄醒了,反而把初生抓了起来?”我只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他们得知我是无辜的,却还要一门心思逼我回去?”
铃铃秀气的小脸皱了皱,说:“铃铃也不知道谢师叔说了什么。”
我哑口,难道谢子崇也被假秦金罂骗得狠了,认定是我?可他一贯聪明,不该——我没有理由追去暗算他们,谢师兄应该是想得到的。当下想得再多也没有益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回昆吾宫也好,说不准能打听到江宫主有关丹若图的只言片语。一路上赶着马车,有铃铃在,马儿表现得还算服帖。一连几天,昆吾山出现在视线之内时,我已经熟练掌握了赶车的技法。
技多不压身,我聊以□□。带着铃铃走在山道上,这情景居然与五年前有些相似,当年是师父背着我,如今则是我牵着铃铃。
是日,日落时分,我与铃铃顺利回到了昆吾宫。那捆绑初生的吞箓柱在昆吾宫的正中,直径有五尺,是整根巨大的汉白玉雕成,至纯至粹。我与铃铃一进宫门,便被当值的弟子团团围住。我强压住焦灼,只求他们放我立刻去看初生。正当同门犹豫不决时,抬头一看,是赵玄罗走来。
我心中咯噔一声,只道完了。谢子崇重伤一事还没完,加上逃跑,赵玄罗还不将我生吞活剥?我压下脑袋,只看见藕荷色的香囊落到眼底,是赵玄罗轻声:“放她们去。”
我愣住,只疑心自己听错了,阻拦的同门却确实放下了剑。赵玄罗抬颌,示意我们快走,我匆忙道谢后便直扑吞箓柱,远远看见了初生的身影。
他被捆绑在三人才可环抱的白玉柱上,身形显得格外瘦削脆弱。铃铃叫着“师哥”扑了过去,初生下垂的脑袋颤抖了一下,我看见他抬起脸来,脸色憔悴如同白纸。
他已经虚弱得说话都费力了。算起来,他被绑在这儿已经有十多日,雪时与萧子岳难道狠到要让他死?我红着眼眶跪坐下去,想解开他手腕上的锁链:“去他的萧子岳!我非把他也……”
解不开。人是雪时所囚,也只有雪时才能将它解开。初生强打起精神,制止我道:“我没事……其实,师父每天都遣了人来悄悄给我送粥饭。云铃师妹别哭,我没事。”
“是我连累你,”我收紧手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再撑一会儿,我这就去找雪时。”
必须尽快放初生自由。哪知道寻遍了昆吾宫,都没有萧子岳与雪时的踪迹,我病急乱投医,往培风殿跑,想问问赵玄罗。没几步经过回廊,我一眼便看见,谢子崇的房间点着灯。
对了,谢子崇!情急之下我一把将门推开,多日不见,死里逃生的谢子崇正坐在桌前饮水,看见我,微微一愕。
他的侧颈,有一截雪白的绷带从领口露出。他受的伤显然还未痊愈,面色很差,几近透明。没等我开口,出乎意料,他先说话了,语气平和一如既往:“小妹妹,回来了?”
我愣了愣,出声:“……谢师兄。”
谢子崇流露出探询的神色。我忽然明白过来,有什么不对。如我之前所想,我还是不认为,谢子崇会怀疑我。而且,赵玄罗态度温和,这不是她的脾气。
“程云良他,现在被锁在吞箓柱上,”我说,“已经有十余天。谢师兄不知道?”
谢子崇拧起眉头,显然,他一听便明白了关节所在:“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谢师兄昏迷期间,程云良放走了我,所以受罚,”我咬唇,“师兄,你觉得偷袭你们的人是我指使的?”
“怎么可能,”谢子崇不假思索,“我醒来便说清了,那人虽然作男子打扮,但足上有铃音响,不同寻常。”
我心下一惊,谢子崇已经说到“铃音”这份上,雪时不可能不知道是谁。我已经洗脱嫌疑,他们却依旧执意用初生的命逼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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