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 第85章

作者:与犬回 标签: 情有独钟 玄幻仙侠

生气也是自然。他拼上性命将我救出昆吾宫,在阎罗殿中走了一遭;我却趁他昏迷自己跑了回去,将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荒郊野岭——还是身受重伤的他。太过分了,人神共愤。

但我得将消耗了秦金罂还丹,才把他救回来的这件事,永远藏在肚子里。

“你为什么不把他带来见我?”我问道。朱雁撇撇嘴:“也得他肯跟我走,肯见你啊。”

阿遥的性子我明白,生气了不愿意见我,同样无可厚非。暂且将阿遥的事放下,我整理妥当心情,盯定朱雁:“你呢。你不是跑了吗。”

朱雁笑了笑。我这才察觉,她的伤都好全了,这说明有人已经替她治疗过。她现在待在昆吾宫,连初生都与她相识,其实我已经能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

“我被你和雪时联手伤成那样,跑也跑不远啊,”朱雁嗔怪道,“所以没有办法了,才来求项玄都庇护。你是不知道,项玄都出面和雪时谈,什么都谈得成。”

只没想到,事态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你让师父为了你,和雪时谈条件?”我气得语无伦次,“你知不知道我师父和雪时,你居然,你凭什么——”

“你好稀奇,他可以为了你谈,却偏不许为了我谈?”朱雁嗤笑,“省省吧。喏,对了,床尾那个好像是你的东西,项玄都让我交给你。”

我愣了愣,抬眼看去,皱巴巴扔在床尾的竟是我离身许久的小布包。我掀开被子手脚并用爬过去,将它拎在手里。的确是我背了十年有余的包,玉佩,六意,都在。

燕朝歌歪歪斜斜的针脚,也还是我熟悉的模样。我鼻头一酸,朱雁笑出声道:“里头到底是什么要紧玩意儿?”

我将匕首“六意”拔出鞘来,刀身早已经卷刃得不成样子,裂了好几道。这还是我与阿遥在燕埠悬崖弄坏的,一直没机会问师父还能不能铸好。我原本想随口回朱雁一句“没什么要紧”,可是,她看着“六意”,脸色骤然变了。

下一刻,她倾身过来想将匕首抢过去,我连忙避开:“做什么!你以前不是见过它吗。”

“刀刃里面!”朱雁急道,“刀刃里面有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阿遥生气了怎么哄?

当事人五花花表示没什么难度,她正在思考行动方案(第一百五十次修订版)。

第58章 圩捌·熔剑

我心头一凛,将刃身拉近在眼前细看。果然,在雪白刀刃裂开的细细缝隙中,隐隐露出一线黑色。

“里面用的材料……和外面不一样?”我讶异。朱雁从我手中将匕首夺走,手起刀落,“锵”的一声。

刀身虽不至于完全断裂,但裂痕骤然扩大。我心一沉扑过去,一把将它抢回来,朱雁却神色古怪,僵硬道:“是昆吾剑。这里面藏着的东西,和铸就昆吾剑的材料一样。”

什么意思,昆吾剑的一部分,藏在这把匕首之中?我缓过神来,看着手中明显现出蹊跷的匕首,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

朱雁琥珀色的眸子瞪了瞪我,斩钉截铁道:“昆吾剑是江北徵的佩剑,我凭什么不知道?昆吾剑的剑刃是黑色的,一眼就能认出,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可是,”我提出异议,“梁监院不可能无缘无故开始寻找‘妲己’与‘妺喜’。只怕是他找到了证据指明,那两把剑其中的一把,是昆吾剑伪装而成。”

“也有可能只是梁北罡回过神来,怀疑昆吾剑被熔解,也藏了部分在那两把剑里。”

朱雁答得毫不犹豫。可是,梁监院都只是怀疑,从不敢确认的东西,朱雁怎么能一口咬定?将门派代代传承的灵剑熔掉,分作几部分,无论怎样想都太过疯狂了。江宫主他,有胆魄作这样的决定?

我摇头:“熔掉昆吾剑?那可是昆吾剑!”

看透了我的质疑一般,朱雁冷笑了。她问我道:“你对江北徵了解多少?”

了解多少——可以说,除了清微祠牌位上写的字以外,一无所知。

他曾经救过廖伯,曾经受燕丹阳所托接受过丹若图,但这些事件中的他,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敢把昆吾剑熔掉,那就是江北徵,”朱雁目光坚定,神色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原本就是宫主的独子,在昆吾宫出生,资质无可挑剔。更别说他剑术符箓药理无一不精通,所以他当宫主,举宫皆服。只可惜……他从当上宫主到去世,只有四年。”

去世三十年的江北徵宫主,在昆吾宫的存在感已经很稀薄。我原以为,是因为他无甚建树,岂料他这个宫主,居然只当了四年?

他是上代宫主之子的事,实力拔群的事,我统统不知道。江北徵是一把还未及展露锋芒就粉身碎骨的灵剑,他的光芒被生者掩盖,他的传奇至死都未能被书写。

可显然,朱雁铭记着他的一切。“四年”哽在我的喉口,不上不下,朱雁抿抿嘴唇:“但你知道,这四年中他都做了多少事吗?修改收徒定规,由宫中统一择取,改为各人自由收徒;梁北罡是孤儿出身,江道长知道他自小受世家子弟欺凌,约束昆吾宫弟子拜入宫门之后,即与家门出身一刀两断。”

是了,在这之前,卫云晁也正是因为提及了自己的家世,才被重罚。我动了动嘴唇:“江宫主对梁监院这么好?”

“江道长是看出了梁北罡为人阴鸷野心不小,”朱雁回答,“怕他因此走上歪路。可这又有什么用,到头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朱雁对江宫主的称呼从“江北徵”变成了“江道长”。能让她这样的人叫一句“江道长”,这已经足够让我确信,江宫主实在卓尔不凡。我观察着朱雁的神色,问道:“江宫主他,过世的始末你也知道吗?你难道,就没想过替……”

“替他报仇?我?”朱雁扯起朱红的唇角笑了,面庞又骤然冷硬起来,“你是不是想岔了,话说回来,也怪江道长不懂得中庸之道。”

在朱雁的口中,江北徵是昆吾宫之幸,百年不遇的人杰。当上宫主的第一天,他就昭告天下,说昆吾宫不会再直接接收各大世家任意送来的弟子。按之前的惯例,每年昆吾宫收入门下的弟子,有一大半都会是不经关卡选拔的世家子弟,资质良莠不齐。

但这些世家在送来子女的同时,还会送来大批灵器钱财。江北徵此举,无疑在宫外宫中都引起了轩然大波。但他坚持要让昆吾宫独立,在受到质疑之际,他凝神甩剑出鞘,入石三尺,嗡鸣不绝:“宫主之位既已落到我手上,我又岂会轻易出让?”

当时,昆吾宫上下没一个人有自信能胜得过他,弟子们一时噤若寒蝉。自然,事实证明,江北徵的做法是对的。昆吾弟子上升的实力没过几年,就让昆吾宫再次站稳了脚跟。江北徵打理事务的手腕刚柔并济,可说旷古未有。

“所以梁北罡才容不下他,”讲到末了,朱雁哑哑一笑,“梁北罡也是个厉害人物,他们俩中只能活一个。江道长输了,仅此而已。我能怎样?江道长把我关在昆吾宫五年,从此我自由了,高兴都来不及。”

阿遥曾说江宫主是被燕氏的人所杀,如今这样说来,其中果然少不了梁监院作梗。只是,江宫主将朱雁留在身边五年,她却为了寻找他的骨殖,在昆吾宫继续逗留了三十年。我真不知道,朱雁是太清醒还是太糊涂。

“——好,”我吸了一口气,总结道,“所以,江宫主为了不让昆吾剑落到梁监院手里,可能真把它熔了?”

这柄匕首,是薛子蔚从昆吾山带出去的东西。究竟是如何得来,已经不可考,但它确实可能与江北徵有关系。梁监院当时那样急着要找回“妲己”与“妺喜”,两把剑并重,这也证明朱雁所言并非毫无根据。

“现在悬了,”朱雁挑挑唇角,“项玄都为了换你,将最后的‘妺喜’也一并出让。”

这我知道。如此一来,“妲己”、“妺喜”,两把剑都落到了梁监院手里——但如果真如朱雁所猜想,“六意”也与昆吾剑有关,那就说得上柳暗花明,绝处逢生了。我端详手中陪伴我多年,我却始终没发现内里乾坤的“六意”,抬头问朱雁道:“你有没有办法确认,它里面的到底是不是昆吾剑?”

昆吾剑碰上丹若图后,起作用的是哪部分,也还是我不清楚的。不等朱雁回话,突然,门外稍远的地方,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入耳的,是女孩的哭闹声。

我将目光投向朱雁,她百无聊赖地向门外瞥了瞥,旋身坐下:“好像是叫萧云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