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池的王八少女 第66章

作者:七宝酥 标签: 时代奇缘 玄幻仙侠

  庭中设着月宴,一桌美酒佳肴,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

  众人都诧异望向她,姜氏坐正南,身畔是一袭华服的李语风。

  她搁下酒盏,淡淡笑着,气定神闲,似对眼前一幕早有预料。

  从她嫁入方府,方行简便刻意分开她俩,所以几乎没有碰头时候。

  然玄龟还是立刻认出她来,因为她特有的,虚伪的,那种令人生厌的气场。

  姜氏倒是没想过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宠妾今夕竟会出来,还到这来,一时有些尴尬。

  念及儿子钟情,又是团圆佳节,便也不计较她唐突,只起身招呼:“既是来了,就一块吃吧。”

  玄龟并不理会,径直走去李语风身畔,低声问:“是你扣了方行简给我写的信?”

  女人红唇微抿,用帕子轻压了下嘴角,平声静气道:“涴妹妹莫要出言不逊,我要那信做甚。”

  “还给我,”玄龟摊手到她眼下,唇线绷紧,周身俱是暴雨摧城前的诡异静谧:“我不讲第二遍。”

  李语风纹丝不动。

  女孩手横那,粗鲁无礼到极点。

  姜氏也窜出些火气,为准儿媳讲话:“她扣你书信做什么,我都未收到我儿家书,你何来自信?”

  “你可少说两句吧。”玄龟接口呛话。

  姜氏微微张口,掩住心门,时隔多旬再与此女交涉,还是会被气到不轻。

  方家众亲女眷皆在席间,有人开腔为李语风打抱不平:“你这贱婢,算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你叫谁贱婢?”少女冷冷看来,色利如刃。她一袭粉衫,分明是最甜美之色,却全然压制不住她戾如风啸的气场。

  “是谁自当心知肚明,”有人起身,望向姜氏,脆声道:“姑姑,今日刚巧大家都在,我看得好好给她立立规矩,不然总这么见不得人,将来定会给我们方家蒙羞。”

  “就是!”

  “这种女人根本不配待在方家,有辱门楣!”

  “我看就该将她逐出门去!”

  “平日不过仗着表弟护她,才敢如此刁蛮放肆!”

  “我头一回见人如此生厌,恶心到欲吐!”

  此言一出,一众女眷起立附和,狠狠瞪她。

  她们一口一个“方”字,玄龟将唇咬得惨白,终是长呼一口气,静默片刻,她揪住李语风交领,一下将她拎起。

  四下哗然。

  玄龟一字一顿威胁:“把他信还我,我便不与你们计较。”

  姜氏也惊得起身,急切道:“你这是干什么呀?”

  “来人来人呐——”李语风身边侍女吓到直叫。

  家丁鱼贯涌入,将宴席围住。

  为人所钳,李语风惊魂难定。她无暇再次审视这个她曾认为娇弱无比的侧房,惶惑中只能从又紧又痛的喉中挤出一声喝令:

  “将、将她拿下!”

  “拿我?”少女手中姿势未变,仅勾了下唇,而后慢慢仰起脸。她昂着下巴,睨视全场,面容半明半昧,叫人看不真切。

  她哂笑一声,桌上杯盏突地急剧抖动起来,清酒四溅。

  众人不明何故,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有云过月,洁白的庭院逐渐暗了下来,如黑幕罩临,所有人都被覆进这片网里,无处可藏,难寻生路。

第49章 第四十九枚铜币

  仲秋佳节, 宫中觥筹交错, 笙歌鼎沸。

  几位文臣象征性地喝了些酒, 吃了几样点心便回到翰林院内奋笔疾书, 秉灯夜战。

  周遭只有草木窸动, 花影散碎, 流云静悄悄为满月披上纱衣。

  一位小内臣跌跌撞撞跑进厅内,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

  方行简搁笔, 起身要去扶他。

  小内臣拍着膝盖起身,一抬眼见着是谁,惊慌失措道:“方大人!方大人, 你府上出事了!”

  方行简面色一凛, 未告假便跟他去了宫门。

  方行简策马回府,一路飞驰, 衣袂翻涌。

  一拐进巷口, 便见正门前立了一圈人,对着家里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方行简眉头紧蹙,拉拽缰绳, 众人听见马嘶, 回头看到来人,匆匆劈开一条道,直道, “方大人回来了!”

  有女人闻声, 霎时嚎哭出来。

  方行简翻身下马, 走近人群,就见那声泪俱下的女人手边还搀着一人,是他的娘亲,眼帘半垂,唇色惨白,似是丢了魂。

  方行简忙上前一步扶住:“娘,娘!你怎么了。”

  女人发疯般捶他:“你养了个什么妖孽在家里啊,要把我们全家害死啊,你知道你养了个什么东西在家里吗!”

  方行简胸口骤紧,一动未动,只能反复问娘亲是否安好。

  几位女眷一瞬齐哭,如丧考妣。

  少刻,姜氏注视了会儿子,面色才稍有好转。她站起身子,用枯瘦的手揪住他衣袖:“儿啊……李、你夫人还在里面,生死不明啊……你得去看看……”

  方行简望着母亲:“她呢。”

  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姜氏热泪滚滚:“你还问谁——?”

  方行简不置一词,转身迈入府内。

  身后又是痛哭悲泣。

  刚到院内,方行简便被眼前一幕震怵,再难拔足。

  砖地上横尸无数,鲜血淋漓,有男有女,皆为家奴。他们均是穿喉创口,一命呜呼,却不见一枚锐器。

  不远处传来女子惊怖的低泣。

  一瞬的绝望如狂风巨浪,几乎能将他掀倒。方行简握紧双拳,好不容易才能稳住身形。

  他闭了闭眼,绕过那些尸首,大声唤道:

  “涴涴!”

  他往里走,足畔都是血水染红的花叶,他不停叫她名字,一声高过一声,悲怆哀戚:

  “涴涴!”

  “涴涴!”

  “涴涴啊!”

  唤到最后,几近哽咽。

  女人哭声渐止。

  方行简也停了步子,他眼前,是支零破碎的家宴,杯盘狼藉,月光泛着冷色,满园凄神寒骨。

  少女立于席后,将李语风背身狠按在桌面,女人发丝凌乱,掩了一脸,她面目模糊,完全失了往日体面。她呃呃抽噎,如绞刑架上濒死之人。

  一见来人,她眼底登时有了光,满是哀求。

  “涴涴!”他再叫她。

  女孩粉衣如瓣,不沾一丝血污,只是半垂着脸,面色阴戾,对他视而不见。

  方行简动怒:“松手!”

  少女终于看向他来。

  顷刻间,她面庞柔化,重回过往纯净之态,她放了李语风,冲男人飞奔过去。

  裙摆被风鼓起,有如含苞待放的花,她一下撞进他怀里。

  方行简旷如原野的胸口,瞬时被盈满。

  他两手绷在身侧,身形僵直,不知如何是好。

  女孩在他怀里愤愤嘟囔:“你是不是给我写了信,她们把你信扣着不给我,还给我吃猪食,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的……”

  一滴清泪自左眼滑落,方行简下颚颤栗,不声不响。

  良久,他终是抬起双臂,将她紧紧拥住,密不可分,牢不可破。

  ——

  翌日,方门惨案传遍京城。

  朝中奏疏弹劾方侍讲者无数,有言他藏妖欺世,假以时日,会叫天下民不聊生,当初江怒一事兴许就是这妖孽所为,并非神佑;也有惜才同党为他说情,只道他是被妖女迷了心智,以为美人在怀,当日才知真相,在儿女私情上虽有过错,但才学是真,不能因此错失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挨个料理好亡故家仆后事,方行简告病家中,多日未去上朝。

  他谎称自己到场时,那妖怪已不知去向,奄奄一息的李家小姐就在眼下,他无暇顾及其他。

  流光易逝,家中亲眷逐步好转,那夜阴霾也渐次淡去。

  只是,花团锦簇的汀兰苑成了一片荒草园,无人再敢踏足半步。

  立冬当日,皇帝龙体好转,重回龙椅,把持朝政。

  闭关修养时,他对方家事也有耳闻,可时日良多,一扫阶下却不见人,下朝前多提了一句:

  “方学士何在?怎么不来上朝?”

  听他还记挂着自家女婿,吏部尚书受宠若惊,匆匆回道:“臣叩谢圣恩——当时朝中争执颇多,互不相让,太子殿下就未将此事定案,一直拖至今日。唉,微臣这不成器的女婿啊,仍在家中静养,羞见圣颜。”

  皇上捋捋唇下须,又问:“李尚书家小女可还安好?”

  “虽有惊吓,但目前尚好。近来归家省亲,还算开心。”

  皇帝颔首:“嗯,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