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峤九
她今日确实累了,吃完也顾不上要封戎陪着她玩。等着仔姜为她洗漱,拆了发髻便钻进了被子里。
饮溪闭眼前看了一眼烛火前的封戎,声音里已有了睡意:“我先睡了噢,你要早些休息,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封戎淡笑着点头,遣人灭了最亮的几盏烛火。
“睡罢,等你睡了我便去睡。”
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舒服的翻个身,抱着被子毫无负担的酣然睡去了。
宫女们照例鱼贯退了出去,内殿只剩徐德安一个伺候的。
封戎坐在桌旁静静看了她的背影许久,看到她彻底睡熟了过去,已在梦里会了周公。
他起身,一步步往床边走,最后在她身边坐下。
封戎握住了她的左手,撸起一截白色中衣。他看到上面深深的红痕,已止了血,可布在这吹弹可破的肌肤之上,瞧着还是狰狞碍眼。
他顿了顿,出声:“徐德安。”
“奴才在。”
“过来。”
徐公公将头低下,快步移至床边,不敢看账内一眼。
皇帝却下令:“抬起头来,看。”
徐公公一惊,可还是狐疑着缓缓抬起头来。
他握着那节手臂,就在他眼前。封戎盯着他的双眼,问:“你看到了什么?”
徐公公只匆匆略看两眼,不过是一截光滑的手臂,什么都没有。他又将视线收回来,实话实说:“奴才什么都未看到。”
封戎没说什么,又将她中衣穿好,手臂放回到被褥之中。
年轻的帝王坐在床前,姿势不变,看着床榻上的人,黑眸中有浓浓的情,还有更多复杂的东西。
他探手,将床头之下的床沿细细摸了一遍,又去摸内里。
徐公公看着,心中除了惊疑还是惊疑。
封戎摸过了一遍,又吩咐徐德安:“你看看床下。”
徐公公如言做了,一撩拂尘,笨拙的跪了下去,探头去看床底。
借着一点淡薄的烛光,他四下扫一遍,看到角落里一只灰扑扑的锦囊。探手费劲拿出来,双手奉到皇帝面前。
“陛下,这是才床底找见的。”
封戎瞧着毫不意外。他接过那锦囊,看到里面的东西,捏出了一颗,又收紧,重新递给他。
“放回去罢。”他抬眸看着徐德安,轻声道:“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中已出现了预言家。
第70章
终是到了中秋这一日。
莫说是饮溪, 就连宫人们面上都染着喜气。今日上头放了话,戌时一过, 若有宫人是家在京城的,便可归家一日。
仔姜家中便在京郊的庄子上, 自她入宫起已有三年不曾出过宫门见过父母与兄弟姐妹了, 平日里只能拜托采办的宫女稍些银两体己回家。
是以知道今日能回家,连与饮溪说话都多了几分精神, 满脸的喜气洋洋。
饮溪也替她高兴, 白日里便跟着旁的宫女学, 编了几个讨彩的结。传闻神仙的东西有祥瑞之气, 若赠予凡人, 可以为凡人带来好运与福气。因此编了这些结, 每一个都捂在胸口默默的祈福,赠予了今日太清殿中可以出宫的所有宫人。
她虽说是第一次学, 不过手还算巧,挑的颜色也讨喜,编出来的模样可爱灵巧,后来便是不出宫的宫人, 也排着队支支吾吾羞着脸凑上来讨。饮溪在天上不曾受过这般热烈的追捧, 一时有些飘飘然, 很是大方,一挥手全应下来,整日都乖乖坐在宫里编结。
因编的过于聚精会神,连封戎回来都顾不上分给他一个眼神。
编完了又拿起来对着窗外看, 直觉十分顺眼,又兴冲冲的为帝君灵鹫吟霜流萤长夜等也编了一份。
天色一暗,宫中各处燃起了明灯,大臣们也携着家眷入了宫。
今次算是饮溪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仔姜存了小心思,几个宫女一合计,誓要将她打扮的艳压群芳。她在宫中多年,知晓后宫女子的出身有多么重要,况心中已默认了饮溪将来要做皇后,也知晓她身后并没有了不得的娘家。
皇帝年轻有为,俊逸非常博览群书,身姿气度皆非旁人可比,便是满天下也寻不出第二个这般卓然超凡的男子。哪个女子不对未来的夫婿抱有幻想?京中贵女又有哪一个不觊觎后位,奢望着与这样的男子并肩?
今日饮溪与她们一道用席,断不能输了气势。便要她们看看,未来的皇后绝非她们这等俗色可比。要她们自渐形秽,自己断了念想。
……
时辰一到,皇帝便派了专人来接。今日他忙,招待诸位大臣,不得闲来看她一眼。不过捎了一句话,要她不必拘泥于旁人所持礼法,只管吃饱了便是。
这一次为了让饮溪选个玩的来的伴儿,女眷也是分席而坐。命妇们在专设的大殿里,小姐们则在尘汐湖的回廊之上。中秋美景之下,一面赏月,一面赏夜里的湖光之色。
饮溪到时,贵女们已落了座,因互相熟识,老远便能听到湖心之上少女们娇俏清脆的嬉乐之声。乐伶掩纱奏着清灵的乐曲,歌舞升平之下,一片祥和热闹的气氛。
她激动的搓搓手,略有些紧张的问仔姜:“她们会喜欢我吗?”
仔姜心中知晓不会,可还是柔着声音与她道:“姑娘这般美,心地善良又可爱,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饮溪从不怀疑仔姜说的话,这么一听,脚下步子便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到了游廊入口,领路的大太监朗声通传。廊内大大小小几十位宫女,齐齐对着饮溪欠身,恭敬问安。
诸位贵女霎时便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目光往这里瞧,眸光各异。
饮溪提了提气,瞧着这一回廊各有春色的小姑娘,登时又不那么紧张了。
上首只留了一个空位,她极为自然的走到那个位置坐下,便听到席间一阵哗然。
饮溪眨巴眨巴眼,不明所以。
仔姜瞧着众人表情,挺了挺胸膛,面色淡然,为她撑架势。
众女来时便见上首的位置空着,原以为是什么旁支的郡主之流,谁知那人却是在宫人的随从下进来的,还是个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而这生面孔生的分外美,见了她的脸,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只见那女子着一袭粉蓝宫装,粉腮红润月眉星目,盈着清冷月色踏步而来,仙姿玉色,皎洁明媚,竟连天上一轮明月都霎时失了光彩。她手执一只粉蓝团扇,行步间潋滟风流,步履轻盈,踏月而行,仿佛从仙宫中踩着祥云下凡的神女。
“京中何时多了这么一位女子?若生的这般美,为何从不曾听人提起?莫非是从南直隶来的?”
“姐姐可知她是何人,为何坐在了那个位置?”
“这身衣裳是什么布料制成?风一吹,好似要飘起来似的,果真似个仙女!”
……
私语声不断,众人想看她,又不好看的太过直接,团扇掩面,半藏着面容。
饮溪没有应付过这样的场面,她先注意到席面上早已摆上了各色糕点菜肴,还有各种口味的月饼。看的心痒痒,很想吃,探了探手,见众人都未动,又缩了回来。
管事太监临行前听过皇帝亲自吩咐,一看饮溪表情便意会了,朗声唱道开宴。
这么一嗓子,席间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
饮溪下首的几位女子瞧着较为年长,约莫十七八的模样,均长得人塞花红,艳若桃李。
左手旁的女子第一个开口,笑着问饮溪:“我一见姑娘便心生亲切,虽之前从未见过,却很是欢喜。不知姑娘是否也是回京不久?我父亲乃两江提督,姑娘可随着她们一并唤我灵沛。”
对面的女子当即娇笑:“灵沛姐姐惯会说好话,见了我们哪一个都是心生亲切,妹妹我还自己独一无二,如今听姐姐这般说,妹妹可要吃醋了!”
那叫灵沛的女子轻啐她一声,笑骂:“偏你是个没良心的,若是心生不满,便将我送你的宝玉还回来!我自北疆而得,仅此一块便给了你,你倒是惯不知足!”
那女子嬉笑两声,又转向饮溪:“还不知姑娘芳名,我叫茹蕙。”
饮溪摸了摸鼻子:“你们叫我饮溪便好,我确然是入京不久。”
茹蕙又问:“不知姑娘父亲在何处供职?可是与灵沛姐姐一样,才从江南回来?”
饮溪揣着小手手,略有腼腆如实作答:“我没有父亲。”想了想,又道:“我从一座山中而来。”她确实是一觉醒来便从山里来了皇宫没错,这样也不算撒谎吧?
经过这么几次,她也不执着的要凡人相信她是神仙了,况且此处这么多人,解释起来颇为麻烦。
谁知此话一出,面前几人面色都奇怪起来。
许是瞧着气氛不对,灵沛又出来打圆场:“这般热闹的宴席不多见,既然是中秋佳节,那便做些应景之事,不如我们击鼓对诗如何?”她笑着道:“不必现作,只不过接到花的人要立时吟出一句与中秋有关的诗,若吟不上来,便罚她为姐妹们作舞取乐!”
此举赢得了在座各位贵女的支持,氛围很快又闹腾起来。
饮溪从未玩过击鼓传花,兴致勃勃的看。
花传到了第一个姑娘手里,那姑娘吟出一句:“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唔,好诗。
下一个:“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唔,好诗好诗。
再下一个,轮到茹蕙,她挑眉,一副完全难不倒的模样:“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唔,好——嗯??
饮溪忍不住打断:“你怎知嫦娥后悔偷灵药?”
茹蕙瞧她一眼,理所当然道:“她为了成仙抛下丈夫,如今只能孤苦伶仃的守在广寒宫,只有一只玉兔作陪。成仙又如何?往后余生只能孤单一人,这便是她的惩罚,如何不悔?”
饮溪辩解:“嫦娥从未偷过灵药,若非逢蒙逼迫,她也不会吞下那药。况独守广寒宫并非惩罚,嫦娥仙子乃太阴元君,月宫之主,此乃仙职,主肃静八荒,明明辉盛,绝非是惩罚。”便是帝君见了,都要问一句仙子安,如何便如这些凡人所言这般不堪?
这么正经解释一番,那茹蕙觉得折了面子,略有不高兴,再加之听闻饮溪是从山中来的,便不再如方才那般友善,直直回道:“你说的什么肃静八荒我不知,这不过是一句前人的诗,也是依着传说来的,还有谁真正亲眼见过不曾?”
亲眼见过的人有没有她尚且不知,亲眼见过的神仙却多了去了。
与她再解释,想必她也不会信,饮溪闭上嘴,不再说了。
好端端来了这么一出,诸人都有些扫兴,知晓她身世不高,便没了那么多顾忌,就连灵沛都不如初时热情。
贵女们玩在一处,仍旧是嬉笑声不断,饮溪却没了初时的心情,只觉无聊的紧,这与她想象中的模样全然不同。
既然这般想着,饮溪也不愿继续留下去了。她揣了两只月饼,拿手帕包好,顾自便站起来对仔姜道:“我要回去。”
灵沛一听略有诧异,笑盈盈道:“宫外可备了轿撵?不若我与家中车夫说一声,先送你回去。”
饮溪睨她一眼,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坐轿子。”
灵沛了然:“可是出宫那一截路可不算短,妹妹还是听我一句,今日早些回去歇息吧。”
茹蕙咯咯笑着,突然打断:“姐姐将轿子借与旁人,可是等着长孙将军送你回府?”
一提长孙将军,灵沛面上忽然一红:“小丫头又胡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