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王的报恩
“你也差不多就行了,不能喝得太多。”临走之前她交代袁香儿,“要是你师父在,想必还不让你这个年纪就喝酒。”
“只要师娘您同意了,师父没有不答应的事。”袁香儿笑嘻嘻地说。
院子内,乌圆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和锦羽分享自己的红包了,他打开红包袋子,里面是一副象牙做成的羊拐,每一面都雕刻有别致可爱的图案。
“你的是什么?”乌圆探头看锦羽的红包袋子,里面是一模一样的象牙羊拐。
“太好了,来玩吧?你会不会这个?”乌圆一下化为少年的模样,伸手抓起了四个羊拐抛在空中,反手一把接住了。
锦羽同样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玩具,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论起玩人间的游戏,他可一点都不输于乌圆。
袁香儿看着庭院中玩闹起来的两只小妖,打开自己的红包,里面和往年一般,是一枚黄金的钱币,钱币上十分接地气地一个刻着“招财进宝”四个字。
“你的是什么?”她伸头看南河的,“哎呀,咱们俩是一样的。”
南河的红包里,同样倒出了一枚小金钱,不过换了“添丁进福”四个字。
这八个字在过年的人间十分常见,家家户户的红灯对联上,比比皆是,成双成对的出现在一起。
这个时候,两枚金钱摆在一起,就特别像是一对。
南河看看袁香儿手中的,又看看自己爪下的,似乎十分喜爱,用爪子将那枚钱币拨过来拨过去。最终叼了起来,先跑回卧房收藏妥当方才放心。
镇子上的爆竹声此起彼伏,小小的烟火不时升上谁家的房顶,炸出一片热闹欢腾。
乌圆和锦羽在雪地上玩得正欢。
袁香儿喝得有些微醺,将身边银白的小狼抱到腿上搓过来揉过去。
天空中隐隐约约传来低沉鸣啸声,远处的天边悬浮着一只巨大而诡异的妖兽,细头细尾,中间却鼓着个圆鼓鼓的肚子,像一艘胖乎乎的热气球,飘飘荡荡向着天狼山方向飞去。
“那是什么东西?长得那么奇怪。”袁香儿迷迷糊糊地问。
“那是龙,龙会在除夕夜归巢。”
“龙?龙长那个样子的吗?肚子怎么那么大?我以前过年为什么没看见。”
“他六十年回来一次。食饱方归,归来一梦六十载。周而复始。”南河看了袁香儿一眼,上一次你还不曾诞生在这个世间。但下一次,下一次我们还可以一起看他。
“哈哈哈,原来是贪吃吃的那么胖,我说呢。”袁香儿醉醺醺地哈哈直笑,“阿南,你也变得那么大,让我趴在上面飞一圈行不行?”
“你的毛那么软,陷在里面肯定和躺在云上飘一样舒服。”她晕乎乎地站起身,把南河整个抱起来,用脑袋蹭那一团银白的毛茸茸,“还是我们家小南最好,既漂亮,又能干,这么体贴,毛还特别好摸。我一定要和你结契,我们马上就结……结契。”
“你喝醉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无奈地响起。
“胡说,我哪里就能喝醉。我现在画十个天罗阵都没问题。不信我马上画给你看。”袁香儿摇摇晃晃往楼梯下走,脚下一滑,身体就往下倒。
一只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她。她在迷迷糊糊间依稀听见了一声叹息。
大年初一,袁香儿在宿醉中醒来。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昨夜是怎么回到床上来的。
反正此刻的她卸了钗环,脱了鞋袜,小脸洗得干干净净的,舒舒服服地窝在了被子里。
袁香儿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首先看见的是蜷在床头柜上的一团毛茸茸。
“新年好呀,小南。”
那只银白色的小狼神色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抖了抖小耳朵,从柜子上跳下来,一溜烟地跑了。
我昨夜做了什么吗?袁香儿使劲回想,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
大年初一是客人上门拜年的时候。
第一位敲门的是祙,袁香儿打开门,从他的手中收到了一大篮新鲜的山茶花。她把山茶花拿给云娘看。
“这么多茶花也戴不完,白放着可惜了,不如做成茶花饼吧?”云娘高高兴兴地从袁香儿手中接过花篮。
随后是时常走动的邻居上门回礼,袁香儿年前从鼎州带回来土特产,给四邻分派了一圈。因而她们也都带上丰厚的礼物前来拜年。
对门的陈家婶子提着两尾鱼一只鸡,站在门外和云娘唠嗑了许久。她的大儿子陈雄穿着一身精神的行头,提着东西站在母亲身后,红着面孔,不时地悄悄看向袁香儿一眼。
吴婶家的大丫送来了喜饼,拉着袁香儿责怪,“你跑哪儿去了,我就要出门了,想找你多聚聚都见不着人。”
她开春就要嫁到两河镇上的人家,将来回娘家不易,对儿时的伙伴恋恋不舍。
袁香儿伸手抿了抿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的鬓发,将一柄娄家答谢的金钗别上了她的鬓间。
“这是特意给你留的,算提前给你添妆了。”
“哎呀,这么贵重,让你费心了。你且等你,等你嫁人那一日,我一定给你送一支更漂亮的。”大丫开心得摸着头上漂亮的金钗。
人来人往热闹了一整日,日落时分院墙外响起了一串清越的铃声。
南河一下绷紧了身体,发出威慑的喉音,瞪着院墙外一棵高耸的云杉。
那树梢之上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手中转着一枚滴溜溜的金色玲珑球,正是多日不见的厌女。
“哼,果然是鲲鹏住过的地方,防御的挺严实嘛。”厌女不高兴地坐在树梢上说。
余摇虽然不住在此地多年,但院子中依旧留有他的气息和他布下的阵法。又经过袁香儿多方加固,除非经过允许,寻常妖魔进不了这个院子。
袁香儿打开院子的大门,向她招手,“进来吧。”
厌女从树梢上跳了下来,此刻的她穿着一身滚着兔毛边百蝶穿花缎面夹袄,脚上蹬着一双金红色的虎头鞋,头顶上依旧戴着袁香儿当初送她的羊绒风帽,衬着白嫩嫩的肌肤,显得粉妆玉砌,冰雪可爱。
“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袁香儿夸她。
“好看吗?阿椿做给我的。”厌女张开双手在地上转了个圈,当真像蝴蝶一样轻盈可爱。
“好看,没有哪个小姑娘能比你更好看了。娄太夫人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我正想着这几日去看看她。”
“她很好,就是偶尔有些咳嗽。虺螣说可以找你要一些祛病的符箓戴在身上。”
“行啊,我过完今日,沐浴熏香,认认真真为娄太夫人画两张驱除风寒的祛病符。去漠北之前一定给你送到山上去,顺便给娄太夫人拜个年。”袁香儿真心诚意地希望老夫人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厌女轻轻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低头玩转手中的金球。
袁香儿包了一袋糕点,和南河一起将她送出门。
这里是镇上最靠近天南山的位置,转出门来,便是上山的道路,站在山脚下,厌女停下脚步,突然伸手将手中那枚小小的金球递上前,
“阿椿给了我一个最新款式的,这个旧的没用了,就送给你玩吧。”
“送给我?”袁香儿愣住了。
“这是法器,她炼制过了,里面藏着她的力量。你收下罢。”南河突然开口。
厌女转过身来看着山下热闹繁华的城镇人家,苍白的小脸上双瞳如漆黑的深渊,“数百年前,此地发生天灾,颗粒无收,饿殍遍野。许多养不起孩子的人家,就将家里的女孩丢在了天狼山深处,任凭妖魔野兽吞食。”
“那时候死的女孩太多了,冤魂众多,积怨而生了我。因此我的能力,便是沟通天地间的魂魄。”
“这枚玲珑球,跟在我身边多年,我将它炼制成了法器,有摄魂镇灵的功效。你留在身边,或许对你能有所帮助。”
那个小小的身影说完这句话,幻化为无数飞蛾,四散在空中,一路飞向天狼山深处的那间小小屋子去了。
第45章
大年初五,袁香儿带着花灯和礼物,进入天狼山,到虺螣家拜年。
“阿香,你来啦?我正和阿佑学做香丸,想着做好了给你送去呢。”虺螣变出yitiao尾巴,从庭院里飞快地游动出来迎他们。
袁香儿手中提着一盏蛇形的花灯,蛇身灵巧地盘在一起,用青色的娟布加上薄薄的牛角片,巧妙地拼接出了灵动的仿真效果,灯光细细地从鳞片间隙中溢出,蛇头还能一开一合吐出红色的蛇信。就连袁香儿买到的时候都惊叹这个年代手工艺之巧夺天工。
跟在虺螣身后出来的韩佑之看见那盏灯的时候,整个人一瞬间就愣住了。
“这是你父亲临走的时候,托我办的事。”袁香儿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把手中的灯笼递上前,“他让我替他道个歉,以后的路不能再陪着你,希望你自己能够好好地走。他们都会在灯光处看着你的。”
韩佑之看着那盏四溢着暖黄色烛光的灯笼,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住了那条细细的灯柄。
去年,就是在这个日子里,父母出门办事,把他留在家中。他各种撒娇吵闹,想要跟着一起去。
“佑儿听话,乖乖待在家中。两河镇的花灯制作精细,远近驰名,父亲给佑儿买一个最漂亮的带回来,行吗?”父亲当时摸着他的脑袋哄他,“佑儿想要一个什么灯?”
“我属蛇,要一个蛇灯,会吐信子的那种。”
他欣喜地等了一整夜,会吐信子的花灯没有回来,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也没有再回来。
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衣领上,韩佑之迅速地用衣袖抹去了。
虺螣将袁香儿一行让进屋子,不放心地频频伸头张望。
那个小小的少年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抱着双膝低头看着身边发着光的灯笼,温暖的灯光打在他的面孔在,让他看起来有些悲伤,又露出点回忆起往昔的笑容来。
“他是不是很伤心啊。”虺螣坐立不安,“阿佑平时很爱哭的,今天没有哭,反而更让我担心。”
“人类的成长总是会伴随着种种磨砺,你不必过于紧张。”袁香儿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少年,“这个孩子看起来柔弱,实际上十分的强韧,你就放心吧。”
虺螣叹了口气,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你上次说,又要出远门一段时间?”
“是的,这一次去漠北。我不在家的时候,还要劳烦阿螣时常去看看我师娘。”
“行啊,你就放心吧。你不在家,我常常去看她便是。”虺螣答应得很干脆,“如果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叫锦羽跑过来告诉我。”
从虺螣家中告辞,袁香儿带着两张怯病符,携带礼物,走到山脚,给娄太夫人和厌女拜年。
娄太夫人住的屋子是用山里现成的石头临时搭建的。
各种花岗岩,石英岩,甚至一些晶莹剔透的矿物原石,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整整齐齐累成了三四间小屋,外围用一种圆溜溜的彩色鹅软石堆砌成一圈的围墙,圈出了一个不小的庭院,整栋建筑在阳光下流转着浅浅的光泽,既有些粗矿,又带着几分神秘的美感。
院子打扫得很干净,有水井,石磨,鸡鸭窝棚,还搭着个秋千架,正中心堆着两个歪歪斜斜的雪人,手拉着手,插着红萝卜做的鼻子。
屋子里的家具用品倒是一应俱全,精细考究,塞得满满当当的。
“银色的这张请您佩戴在身上,黄色的这张烧了化水喝。还有这个是我师娘做的金桔冰糖,润肺宽气,对喉咙好。”袁香儿将自己带来的礼物,一一摆在桌上,问候娄太夫人,“您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你们能过来看看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娄椿笑眯眯地说,“我什么也不缺,孩子们来了很多趟,把这里都快塞满了。阿厌有些瞎紧张,我不过咳嗽了两声,她就慌慌忙忙跑去找你。其实我觉得住在这里,空气也好,吃得也舒服,身体比往年冬天还硬朗了许多。”
院子里,厌女正在和乌圆一起玩袁香儿送来的花灯,狮子形状的花灯制作精美,绫绢蒙的灯身,周围绕着一圈细细的绒毛。伴随着花灯摇晃,狮子的首尾和四肢活灵活现地摆动起来,一双点着金漆的大眼睛,还会忽闪忽闪地眨着,十分的生动有趣。
厌女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蹲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摇头摆尾的小狮子,每当乌圆想伸爪子碰一碰,她就飞快地出手狠狠将乌圆的小爪子拍掉。
只听得一院子都是乌圆不甘心地喵喵叫声。
“阿厌她虽然说自己是怨灵,但毕竟是孩子们的魂魄凝聚,对什么都好奇得很。我觉得她一点不像积怨而生,不过是那些女孩的寂寞,遗留在了世间,汇聚而成的生命。”娄椿眼角的皱纹眯在一起,“她实际上是一个好孩子,我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多活个几年,能够多陪陪她。”
“山里灵气充足,食物健康,不似人间浑浊,您一定能长命百岁。”南河难得地开口说话。
“承你吉言,你们这也就要动身去漠北了吧?”
“行程就定在后日。”袁香儿道,“这一次的路程有些远,可能要去很长一段时间。沿途看一看各地的风光,再体验一下大漠的风情,回来说给您听。”
娄椿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一对少年少女,女孩自信而温和,像那冬日的暖阳,男孩冷傲而俊美,有如这雪山上最圣洁的雪峰,坐在一起令人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