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谁知道呢。”蒲叶嘴里抿着颗甜滋滋的丹药,眯了眯眼,他算是最不担心顾昀析的一个了。
庞大无匹的阵法里,那些红线扭曲着蜿蜒爬行,像是一条条小蛇,慢慢汇聚到了一起,集结成了一道红色的河流,危险程度成倍暴增,蒲叶和凌洵等眼皮子跳了跳。
天君眼里,慢慢现出了狂热。
云浔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他在那法阵上,感受到了无数同源的力量,他不傻,他清楚地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那是用无数天族人血肉堆积起的屠神杀器。
天君脑子被驴踢了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挽剑飘向十三重天的阵营,远远的,跟哪边都隔开了距离,默默地思考起了人生。
他为什么会如此傻逼地掺和进来。
还挨了一顿打。
他脑子进水了吧。
法阵中,墨纶对上红色的河流,五指微拢,神色凝重,他掠至半空,滔天妖气化作千丈庞大的巨剑,随着他重重斩下的动作,血色与巨剑对撞。
墨纶哇地一声,从喉咙口吐出一口猩红的血,如遭重击,像一只折了翅的鸟,从空中跌落。
他这一败,引起了轩然大波。
十三重天清楚墨纶实力的,瞳孔皆是一缩。
那法阵的威力,到底有多强。
墨纶如此,若是他们进去,除了蒲叶和财神能好些,其余的,估计都是差不多的下场。
他们这边沉默着,天族却沸腾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闪过诸如如释重负,欣慰,以及兴奋的神色。
谁也没有注意到,顾昀析手中的那朵黑莲,默默地吸了墨纶溢出的精血,身上乳白的光晕泛出了七彩,它从顾昀析的手中飞出,定在半空中。
顾昀析眸色极沉,蕴着血色,又蕴着黑莲身上的七彩毫光,周身气势攀上了一个至高峰。
上霄剑变幻回了匕首的模样,它嗡鸣着,像是在汲取着某种神秘至极的力量,而后落入了顾昀析的手中。
也不见什么大的动作,顾昀析将上霄剑陡然掷下,血色的洪流感知到了危险,流动的更加快速。
这一击,让所有观望的人大惊失色。
天君头皮微麻。
这就是天道之子的天赋和实力吗?
果真可怕。
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都好像没了着落,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掌握着,提到了半空中,一刻不敢放松。
锦鲤族族长靠了过来,天君阴着脸同他耳语着什么。
锦鲤族族长显然不同意,他脸上滑过被欺瞒了的愠色,恨不得当即拂袖而去,但是天君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能成事者,有胜有败,一计不成,可以筹划下一计,你锦鲤族剩下的一千多族人的命,你难道就撒手不管了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顾昀析赢了。
他们得有后路,不至于被趁势反攻。
锦鲤族族长长叹一口气,没话可说,转身的瞬间,像是老了无数岁一样,肩膀都耸了下来。
在十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那血色的洪流不再涌动,像是一面漂亮的红宝石镜子,安安静静地立在半空中,而上霄剑,也失了所有的光泽,落回到顾昀析的手中。
顾昀析浑身都渗出血来,气息有些紊乱。
然后,一声清脆异常的咔嚓声响,整个大阵不断崩碎,分解成无数透明的碎片,一片接一片消散在天幕之上。
天君嘴唇蠕动了两下,喉咙十分干涩。
顾昀析从大阵中走出来,黑莲则飞至半空,紧紧闭合的花苞似是吸收够了营养,在万人的目光中,描着奇妙纹路的莲瓣一片接一片盛开,最终,黑莲呈半开半合之状,徐徐落到了顾昀析的怀中,然后抖了抖身子,又落下一颗水滴。
这一刻,十三重天的诸位,都沐浴在一层七彩的暖光中,身上的血止住了,伤口飞速愈合,而扫荡一空的灵力也渐渐恢复了回来。
蒲叶笑着朝天君勾了勾手指,戏谑十足:“要不要再重新来打过啊?”
天君的面皮抖了抖。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忽视了一样很致命的事。
黑莲,余瑶。
原来,原来作用在此。
如果不是她,今天,顾昀析不一定能解得了弑神阵。
天君的目光在顾昀析身上顿了顿,十二分忌惮。
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开始到现在,哪怕顾昀析负伤,这位也还是没现出本体。
那才是战斗的最强形态。
鲲鹏,传说中以龙为食的顶级存在。
“十万仙者残灵,用以弑神。”
“云穆,你想用我麾下子民的性命,来埋葬我?”
顾昀析声音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话语中的寒意,却宛如实质。
不知多少万年没有被直呼其名的天君掌中蕴出灵光,他一张老脸松得如树皮一样,显然为了这一战,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看着顾昀析,一字一句地问:“你何以配为帝子?”
其他人屏息凝神,各自戒备,唯有蒲叶不动声色地笑着摇了摇头。
天君,怎么一点脑子也没长。
那位,哪容得别人说配不配。
他生而为王。
第42章
天君坐了这么多年的高位,知道什么叫成王败寇, 亦知道今日之下场, 好不到哪里去。
说到底,他太过于想当然了。
帝子, 有这么一重身份,天道不知给了多少特权。
这根本不仅仅是一个称呼的问题。
天君的目光停留在那座残阵上,袖袍下掩着的手掌紧了又紧,手背上青筋暴鼓, 一根根,昭显着事情脱离控制的不安和被压抑得死死的怨恨。
为什么。
天道若是能一视同仁, 修为到了一定境界者,都可继续迎难而上,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几率成功, 他又何至于用天族十万仙者的精血,仙魂做引,凝聚此弑神之阵。
天君和云存等知道其中内幕的,都红了眼睛。
顾昀析手执一朵黑莲,周身气势内敛, 一身青衣, 来时什么样, 现在仍是什么样,他生得极好,长身玉立,不说话时自有一股清淡舒卷, 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潇洒恣狂,然而此刻,眼底的红像是要化为血水流淌出来。
“尔等为我之臣,枉死无度。”他绯色的唇微微往下压,修长的食指用力摁了摁作痛的眉心,最终,吐出一个“赦”字来。
此言一出,即为天命。
余瑶现出人形,与蒲叶等人皆是神色肃穆,望着那方大阵,跟着轻言了声赦。
无数的残魂从大阵中剥离,升腾,渐渐的,眼中再无迷茫血腥之色,他们望向天君,即使无言,亦能看出其中的质问,不解,与怨怪,他们亦是得天独厚的骄子,方得以飞升成仙,即使是最下等的仙。
他们相信天族掌权者的品性。
相信他们的领袖。
然后就被捉小鸡崽一样的捉进了牢笼,没有犯罪,没有过错,白受无妄之灾,多少年的修行,多少年与人为善,死时,甚至连个缘由都弄不明白。
残魂嵌入大阵,便是永生永世无法逃脱的炼狱,因为他们妄图弑神,这是大罪,天君不想涉此因果,便只能他们生受着。
他们用命弑神。
神才脱困,做的第一件事,是赦免他们。
何其讽刺。
十万残魂朝顾昀析弯腰,身形慢慢地消失在硝烟未歇的空中。
顾昀析向上掀了掀眼皮,看着脸青一块白一块的天君,语气嘲弄又不耐:“你若想取而代之,就拿出些真本事来,别搞这些损人不利己的阴招,我看着烦。”
蒲叶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天君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两下。
财神身后的小兔妖,何时面对过这样的场面,她越慌张,就越不敢表现出来,生怕给他再添什么乱,让人看了笑话。
她的模样实在有些傻,比从前还要傻两分,财神漠然抬眸,心想,她这样,是怎么在始皇的后宫生存下来的。
小兔妖跟了他三日,这三日里,他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很安静,也不出声,两人隔了五百年重逢,居然找不出半句话说。
对小兔妖而言,五百年,只是睡了一觉。
可对财神,那是上万年难熬的日夜,是无数道雷霆劈下的之后的奄奄一息。
他受了太多的苦了,为了他的小兔妖。
而且,也早不是他的了。
“大人。”小兔妖眼睫颤颤,很小心地伸手拽了他的一下衣袖,小脸煞白,声音也放得极低:“我不舒服。”
财神随意瞥了眼战场的情况,旋即默然,小兔妖毕竟只是个法力低微的妖,十万仙魂被赦,因果归位,她承受不住这股力量,是正常的。
“变回原身吧。”良久,他开口。
“谢谢大人。”千烟轻声道,白雾氤氲,她化作一只莹白的小兔,两眼红彤彤,蹲在财神脚边,身子很小,一捧便可拢于掌心。
财神走到余瑶身边,她就一路跟在他的后面,白白的一团。
墨纶伤得重,这会嘴唇都是乌青的,余瑶白嫩的手指尖凝出几丝白雾来,她轻轻地点在墨纶沾染着血迹的手背上,问:“好些了吗?”
墨纶点头,声音有点哑:“好些了。”
但是等下的擒仙之战,他是指望不上了。
余瑶放下心来,她才要回到顾昀析的身边,就被财神喊住了。
“瑶瑶。”财神小小的脸上隐有疲倦之色,他指了指脚边的白兔,轻声道:“她有点受不住顾昀析的赦免之力,你给瞧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