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余瑶在脑子里,将他说的东西都理了一遍,半晌才问:“落渺的神魂,是由顾昀析送进养魂珠的,然后你将她的神魂挪到小红鸟的身上,现在她的神魂很不稳定,所以顾昀析才会时不时的头疼?”
扶桑:“是我的错,顾昀析当年闭关,渺渺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我只能出此下策。”
余瑶皱起了眉,扭头看着倚在窗边,轮廓冷厉,神色晦暗不明的男子,他的每一根头发丝,仿佛都透着寒意。
“你们两个,到底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
“余瑶,落渺想要恢复原身,十三重天必须有个神位空出来。”顾昀析回答余瑶的问题,看的却是扶桑,他目光如刀,逼得扶桑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扶桑,你告诉我,该空出哪一个来,为落渺腾位置?”
扶桑久久地沉默。
余瑶没料到居然还有这一茬,她看向扶桑,用上了不敢相信的眼神,“扶桑,你,不会是想让财神陨落吧?”
她顿了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声音也低了下来,“亦或者,是我?”
能让顾昀析屡屡动怒,甚至公然在扶桑的地盘,一点情面不留,直接对他动手的,仔细想想,好像不会是财神。
再结合顾昀析之前所说,让她离扶桑远点,有些东西,就已经浮出了水面。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发出怎样的音节。
愤怒吗?心寒吗?还是该大声质问?
这种滋味兜兜转转,最后,余瑶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你不用觉得自责,其实,就是亲疏程度不同罢了。”
若是有一天,顾昀析也需要用这种方法续命,她做得,也并不会比扶桑好到哪里去。
也会动那样的念头。
但最终,她大概会陪着顾昀析,让他至死,都能挺直脊背,骄傲地走。
扶桑艰难吐字:“瑶瑶,我未曾这样想过。”
这样的选择,对从来无愧于人,坦荡自若的神君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耻辱,一种剖心的煎熬?
他空有滔天神力,坐拥万千美名赞誉,却也不得不挣扎在牺牲弟弟妹妹,去救挚爱之人性命的漩涡里。
财神和瑶瑶,就是他的弟弟妹妹啊。
余瑶走的时候,拍了拍扶桑的肩膀,满肚子的疑问和话语,一个字眼都蹦不出来,她稳了稳心神,方轻声道:“我知道你想要我手里这颗养魂珠,但这个,我并不能答应你。”
“你和落渺感情深厚,但我和她,并没有见过,也没有什么感情,我同情她的遭遇,可帮不上什么忙。若是其他的东西,你说一声,但凡我有,绝不藏私,可养魂珠它不一样,我得留着,万一财神渡不过雷劫,它就是救命的稻草。”
“对我而言,汾坷比落渺重要。”
说完,余瑶就出了蓬莱仙殿。
今夜月色有多美,顾昀析的脸色就有多臭。
余瑶心不在焉地走着,顾昀析停了脚步,强敛着火气问她:“怎么又闹脾气?”
余瑶迟钝地啊了一声,然后随便找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上去,语调格外的懒,压根提不起精神地回答:“没有,就是觉得很惊讶,完全没有想到。”
“扶桑,他跟落渺相识很久了吗?”
“你们几个出世,不都是扶桑手把手捞起来的?”顾昀析十分嫌弃石头上堆着的枯叶,就直接站在大树前,眼神阴鸷,“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也因此,惹了一堆的麻烦事。”
余瑶想,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原来是一出世就管着了。
“你说,他不会真的不想让财神安稳渡过雷劫吧?”余瑶嚯地坐直了身体,有些紧张地问。
“我怎么知道?”顾昀析又想去捏她的手指,结果再一次被躲开了。
“余瑶。”他居高临下望着她,神色晦暗,声音难掩寒意。
“落渺还活着,她是天道定下的帝子妃。”余瑶皱眉,索性和他说开了,“我再跟在你身边,会忍不住想和她抢的。”
顾昀析就知道是这样。
他冷笑了声,不容拒绝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一根接一根地捏过去:“抢什么?谁抢得过你?”
“说了不选帝子妃,我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他危险地眯了眯眼,声音稍哑。
余瑶咽了咽口水,小心又谨慎地问:“你这样忤逆天道的意思,会不会被雷劈?”
顾昀析压根不想回答这种蠢问题。
余瑶拉着他的手,拽了拽,催促他回答。
“不会。”
“那你去给她渡灵力的时候,有喜欢她的感觉吗?”
顾昀析额角隐隐地跳了跳,一字一顿,竭力挤出些耐心来:“不喜欢。”
有事没事的,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闲工夫,哪里来的那么多喜欢。
余瑶放心了,她露出了今夜第一个笑容,像是午夜摄魂的妖,美得惊心动魄,顾昀析眸色有点深,问她:“开心了?”
余瑶连连点头,猛的蹭进他的怀中,馥郁的莲花香飘得到处都是,一边毫无章法地蹭,一边还模模糊糊地嚷:“开心开心,抱一下,抱一下。”
她身上还沾着些碎叶子,也跟着糊到了他的身上,顾昀析索性偏头,眼不见心不烦,垂在身侧的左臂,却很自然地拍了拍她瘦得有些明显的后背。
下一刻,他身子微僵。
余瑶感受到了,宽阔的胸膛下,有什么东西,开始缓缓地跳动。
一下接一下。
第47章
于此同时,九重天, 七十二重天宫沉浮, 仙气氤氲,夜幕下, 宫灯点起百千盏,昔日繁华肃穆的天宫重地,此刻也只剩下说不出的萧条和落寞。
凌霄殿,天君面无表情坐在上首, 在他左侧站着的,是脸色惨白的太子云存, 空旷的殿中,稀稀拉拉站着此番战败跟着一起逃回来的天将和盟友,锦鲤族族长一人寻了宽凳坐下, 在心里不知叹了多少声气。
早知道顾昀析那么强大。
早知道十三重天的余瑶能有那样的能力。
他说什么,也不拉着锦鲤族淌这趟浑水。
与他同样想法的,还有不少人。
云浔就是在这样的气氛里,堂而皇之从天而降,他嘴角勾着笑, 一身白衣凌世, 配着那张俊朗的面孔, 霁月风光,温润如玉,却让云存一下子垮了脸。
在天族太子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该有的眼力, 一点没少。今日战场上,所有人都在拼命,就剩他这个好儿子,玩笑似的打打,见势不对,就躲到了一边,再也没有出过手了。
人啊,在不如意的时候,总是会将情绪最大化,恨不得将一切错处都归结到别人身上。
云存哪怕身居高位多年,自诩遇事遇人,都能做到冷静自持,这个时候,也免不得动了真火气。
“逆子!”他喝了一声,眼皮重重一跳,“你还回来做什么?”
云浔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气定神闲,嘴角的笑从进殿开始就未消过,他伸手掸了掸衣袖上的金粉,眼也不抬地道:“自然是回来找威风凛凛的天太子说些事情。”
四面八方都有隐晦的目光落到云存身上,又是在刚吃了败仗的境况下,天君目光一瞥,沉声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坐着,说说白日不战而退的原因。”
“没有原因。”云浔目光有些沉,声音却依旧是带着浅薄的笑意的:“能有什么理由?反正自今日后,六界百族都会知道,咱们九重天嫡系为了区区十个神位,是怎么不择手段屠戮十万子民,并且还吃了败仗,被天道斥回的。”
事实是一回事,被后辈子孙当着诸多人的面驳斥又是一回事。
天君眸光阴冷发沉,一字一顿:“住嘴!”
他一动气,就牵扯到了身上的伤,他作为天族的至高掌权者,不得不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强撑着来主持大局,再商计策,虽然有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越克制就越来气。
他是真的有对这个嫡孙,抱有厚望。
只要云浔想,只要他能收心,好好留在天族,他甚至可以立刻下旨,改封云浔为太子。
但是很显然,他引以为傲的嫡孙,并不能理解他的殷切希望,并且出人意料的,长了一身的反骨。
不好控制。
还危险。
那么,就等同于一枚废子,不及时清除掉的话,反而会坏事。
虽然有点可惜。
云浔对上天君隐晦又阴狠的目光,无所谓地摆摆手,侧首,面对云存,道:“我母亲托我带话给你。”
“龙族与凤族正式断绝往来,从此凤族女子,不再与龙族通婚,这天族太子妃的头衔,凤族之人戴不起,也不爱戴,请天族太子另娶贤德。”
这样的消息,让云存和天君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之意。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
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
云浔拂了拂宽袖的银边,眸子里印着亮堂的火光,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要将出口的言语冻结:“正好,大家一拍两散,你也不必再苦苦维持着自己深情不移的形象,每生一个孩子,都要向我母亲低一次头,请求将孩子过在她的名下,何必呢?”
“那些登堂入室的玩意,身上的一半血液,不过来自小小水草仙,就这样,也配说是我母亲的骨血?你们不怕污了龙族的血脉,我还怕他们污了凤族的名声。”
“你放肆!”云存拍案而起,满脸怒容,胸膛急剧起伏两下,那些隐隐瞧过来的目光,像是一根根细小的插入骨头缝里的针,刺得他面容有一瞬的扭曲,“满口胡言,你母亲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云浔笑得更欢:“不敢当不敢当,比不得天君和太子殿下教导有方,天孙三殿下云烨下咒迷惑小神女,应该就是你们背后指导的吧?”
天君揉了揉太阳穴,淡声吩咐左右:“云浔目无尊长,狂妄悖逆,将他拿下,收入仙牢,等候发落。”
四名长老领命,云存抽出腰间的软剑,对他最有出息的儿子动了手。
父子关系,最终还是走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
然后被一道遮天刀影逼退了数十步。
他的修为本就在云浔之下,又经历了一天的苦战,身子各处都受了伤,此刻自然不敌,天君受的伤更重,不然此时,断然容不得他在凌霄殿大放厥词,当众放肆的。
云浔又与云存硬碰了几招,看他踉跄稳住步伐,道:“我母亲让我来天族走一趟,传达凤族的决定,唯一的要求,便是我不能背上弑父弑君的罪名,这也算是留给你的最后一丝体面。”
云浔手掌一翻,将闪烁着微光的记灵珠收到了袖袍中。
自小到大,别人皆言,他的父君和母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成婚后,琴瑟和鸣,恩爱不移,而他继承了两族最顶尖的血脉,天生强大,是令人艳羡的一家。
唯有他知道,他的母妃,有着能遨游九天的羽翼,却被一句太子妃,困在七十二重天宫之中,明明有着最骄傲的性子,却不得不为了年幼的他,一再忍气吞声,退让底线。
现在,他羽翼已成,云存干下的这些肮脏事,总算可以水落石出,他的母妃,也终于可以放开手,去做自己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就这样,挺好的。
记灵珠从他袖袍中飞出,落在半空中,无数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一幕幕被翻出,将云存锤得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