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我记得,百花会要开了。”余瑶突然提了一句,“扶桑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吧。”
尤延点头:“事多着呢,明年的百花会由琴灵召开,她也不喜欢忙这种人多眼杂的事,但规矩如此,也不好破,她做东道主的话,我们怎么说也得去捧个人场,不至于让她这届百花会落个人影凄清。”
余瑶捏着手指算了一下,苦着脸笑:“无妨,百年之后我做东,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惨。”
尤延又想起余瑶第一次主持百花会的情形,没忍住笑了两声,然后就听到了顾昀析和扶桑的交谈声。
今晚这么一场仙宴,大家都知道了小红鸟渺渺的身份,也从扶桑的嘴里知道了事情始末,各有感慨和庆幸。
庆幸在这样的情况下,扶桑还能是他们生死相依的兄弟。
数不尽的仙果佳酿像流水一样呈上又撤下,余瑶牢记昨日的惨痛教训,说什么也不敢再碰酒,扶桑命人给她备上了熬得半开的竹水,她小口小口地抿,心里乱糟糟,也不敢抬头去看顾昀析。
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怎么还是搞砸了。
顾昀析自出世以来,第二次心里憋着巨大的火气。
两次都是因为她。
喝醉了凑上来亲他的是谁,最早说喜欢他的是谁,现在磨磨蹭蹭满脸不情不愿的又是谁。
口口声声说他不会喜欢人。
行。
他也不去深究什么喜欢不喜欢,但本就是他的东西,只要他动了念头,那么就不容任何人说一个不字。
顾昀析猛的阖眼,半晌后,太阳穴蹦出一根青筋来,他长指点在桌面上,蓦然出声:“百花会后,还有什么事?”
余瑶抬眸,和众人一样,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扶桑压下讶异,想了一会,温声道:“百花会后,秋水湖中有个阁会,六界万族领袖都将现身,两千年一次,按理,该由帝子主持。”
但是,顾昀析沉睡那么多年,近年来的四五轮,都是他出席的。
“还有,妖界的焚元古境,也是时候该开启了。”
余瑶目光微动。
焚元古境,是上古诸神陨落之地,凡有先天神灵大限,神体都是在那个地方彻底消散的,因而,焚元古境,是整个六界中最神秘的地方,它机缘极多,危险也很大。
饶是对余瑶等人来说,也有很大的吸引力。
因此每两万年,焚元古境开启时,是最热闹的盛事,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可以看到人,妖,鬼,仙,魔和谐融洽的组队,一心向着天大的机缘,无暇顾及种族之间的嫌隙。
包括一些活了无数年的大能,也会去凑热闹,顶着莫大的压力走到古境的尽头,妄图寻找更上一层楼的契机。
而让余瑶和扶桑齐齐动心的是,传闻古境之中,生长着一种神草。
可以说,它是整个古境最珍贵的机缘。
神身消散之时,所有的力量会化作一颗无暇的种子,深埋在古境之中,无数万年之后,抽出嫩苗,等它生出灵智,便是最珍贵的圣药。
说不定,就可以使小红鸟渺渺记起前尘。
说不定,能治好余瑶本体上的伤。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连他们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稀罕宝物,上次,顾昀析就带着余瑶去碰了碰运气,除了捉到几只粘人的小鱼精外,一无所获。
扶桑这话一说出来,余瑶就来了精神。
希望总是要有的。
万一,运气就来了呢。
首位上,顾昀析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看了余瑶和她身边的尤延,一字一顿,言语带着果决的命令语气:“焚元古境之后,昭告六界,准备我之大婚事宜。”
一眼过去,另外八张脸上都是懵的。
沉寂过后,扶桑率先问:“大婚?”
什么大婚,他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他是有漏过什么大事吗?
顾昀析手掌冷白,根根手指关节分明,他居高临下,目光从扶桑的脸上一一滑过,最后停在余瑶的身上,难得露出点点笑意来,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我与阿瑶的大婚之礼,就拜托诸位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却没有半分始作俑者的自觉,说是拜托,其实就是例行的通知,说完,人影就凭空消失了。
这时,余瑶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尤延满脸不能接受,他难得有些呆愣,扭头看向余瑶:“阿姐,帝子方才说什么?是我听错了吗?”
余瑶瘫在椅子上,居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个行事风格,就很顾昀析。
继而,才恢复正常的思维。
面对着七八张或犹疑或不解或梦幻的脸,她默默扯了扯嘴角,闭上了眼睛。
第53章
偌大的仙殿里,方才还翩然起舞的女子无声无息退下, 丝竹轻乐戛然而止。
蒲叶最先站起身, 神色彻底凝重下来,他从对面走到余瑶的身侧, 问:“怎么回事?”
余瑶捂脸,声若游丝,自己说起来,也不怎么好意思, “就是那日在你那,我多饮了些桃花酒, 被顾昀析带回重华洞天后,就……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
“醒来之后,顾昀析就跟我说, 等财神渡完劫,就昭告六界,与我完婚。”
蒲叶听到这里,几乎已经能想象出那种令人牙酸的直男语录来,他颇为头疼地扶了扶额,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什么不好的事?”
其余几人心都凉了, 就连扶桑, 也低声道:“真是胡闹!”
余瑶看他们或青或白的脸色,摆了摆手,解释道:“就是我可能稀里糊涂的,亲了他一下。”
“他说我是第一个敢如此做的, 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本来预想到了最坏的场面,但听余瑶这么一解释,蒲叶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他再三确认:“只是亲了亲,没有其他出格的行为,是吧?”
余瑶点头:“我哪儿敢呐。”
蒲叶和扶桑对视一眼,沉吟许久,问余瑶:“你自己呢,怎么想的?”
跟他们,余瑶没什么拘束,她顿了顿,小声道:“我跟他说不用他负责,如果是因为这个,他想与我成亲,就大可不必如此,我不会介意。”
“但是,他要是再说两遍,我肯定是遭不住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成亲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有多心动,甚至在下一刻,就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每一个拒绝的字眼,都在跟自己的念想做拉扯。
但凡,他能说几句好听的哄人的话,她估计就当场点头答应了。
毕竟,那是顾昀析。
毕竟,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让余瑶喜欢的人了。
蒲叶追问:“为什么会遭不住?你多拒绝两次,以顾昀析的傲性,绝不会再提此事。”
说完,他自己也觉出不妥来,他在余瑶旁边坐下,又道:“算了,我怕多说几次,连你人都看不到了。”
余瑶眼皮一耸,头趴在小案几上,一副懒得动弹的模样,她换个思路一想,也不觉得难以接受,道:“其实和顾昀析成婚,怎么算,都不是我吃亏。”
蒲叶急得险些跳脚:“这是吹亏不吃亏的问题吗?!”
扶桑也满脸不赞同:“此事非儿戏,关乎你往后一生,需得细细考量,帝子非你良人。”
尤延这时候反应过来了,他撑着手,满脸忧色,开口就是不同意,说什么都不能接受。
相比于蒲叶和扶桑的深远顾虑,他的想法,就十分简单粗暴。
“阿姐,你仔细想想,就先前那个小龙太子,哪怕是伏辰吧,但凡以后不知珍惜,敢欺负你,我肯定上去给你撑腰,揍得他牙都找不着,可若是帝子……”他顿了顿,换了个说法:“就很悬。”
可能会被反打得满地找牙。
后面半句话太丢面子,尤延说得委婉,但在场的人都能懂其中的意思。财神摸了摸鼻梁骨,小手拍了拍余瑶的肩,叹息道:“到时候,不是哥哥们不帮你,是哥哥们确实打不过。”
凌洵单脚撑地,闻言,也皱起了眉:“这的确,也是个问题,你像伏辰,虽然一对一吧,可能制不住,但架不住咱们娘家这头人多,可帝子吧,人家也不怕人多啊。”
余瑶从小几上仰起小脸,拉着冷美人琴灵的袖子,问:“顾昀析会欺负我吗,应该不会吧。”
琴灵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声音放柔了些:“欺不欺负你我不知道,但欺负我们的次数,还挺多。”
蒲叶在殿中来回走了走,越想这事越不靠谱,最后,他闭了闭眼,心一横,道:“不行,我去跟他谈谈。”
“瑶瑶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亲事哪能如此草率。”
余瑶喊住他:“你去做什么?顾昀析方才脸色吓人得很,暂时先别去触他的霉头了。”
最后,扶桑让琴灵陪着余瑶说话,他们几个,则一同去了重华洞天。
余瑶嫌仙殿里闷,拉着琴灵去了首山半山腰的坡子树上,两人坐在粗壮的树枝上,银边合欢的裙摆被风吹得贴在小腿上,透着些凉意。
琴灵朝她眨了眨眼睛,笑:“那几个说不好得被打回来。”
余瑶哀嚎施了个小术法,身体往后一躺,半晌都懒得动一下,“这事赖我,我自己喝了酒不老实。”
琴灵也有样学样跟着她躺下来,望着拢在蓬莱岛外的乌云,问:“其实我倒觉得,帝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天道定了西海龙太子给你,但说实话,也未必有顾昀析那样用心护着你,最起码,下次你再有危险,他连时间禁咒都施不出来。”
“蒲叶他们呐,就是看谁谁都不满意,六界之中,就没男子能配得上我两的。”说到这,琴灵有点哭笑不得。
“我也知道。”余瑶扯了片树叶放在唇边吹了吹,没有吹出声音,“但这是不一样的。”
“如果我跟夏昆成亲,就不会这么纠结,顺其自然的就在一起,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只是多了层道侣的关系。”
“但顾昀析他,我就会考虑很多,脑子里乱糟糟的,我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跟道侣相处的,只是他脾气不好,我很多时候又笨,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一来二去的,万一厌倦了,腻了,怎么办?”
“从前的五六万年陪伴,都因此而不作数了吗?还是说,那些记忆,都会随着现阶段的争执,不合而变得模糊不清,最终,也将失去最初的模样。”
“我当他的跟班啊,就不会有很大的压力,就跟在他后面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那,帝子妃就不一样啊,得学着处理万族事务,得识大体,跟着他一起平乱。梦里的我都没那么大的出息。”
琴灵想了想,问:“这些,你都跟他说了吗?”
余瑶摇头,眼睫微垂:“我说了,他也理解不了,他根本就不觉得这些算什么事。”
“我觉得,你还是好好的和他说说。”琴灵安慰她:“其实也只有你,才可以近他的身,我反正是没在他身边瞧见过除你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