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顾昀析看了她一眼,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依旧是散漫的满不在意的样子,语调沁着些微的凉意,他道:“说说看,你的分析。”
余瑶怔了一会,然后摇头,低语道:“融合神光,按理来说,得是同出一源的力量,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次身回归本体,彻底融合,神性圆满之时,方会出现融合神光。”
尤延大概听出了其中蕴含的意思,他动了动嘴唇,不可置信地问:“什么意思?小兔妖是汾坷的次身?我怎么听不懂你们说话呢?”
蒲叶皱了皱眉,心情正不好,瞥了他一眼,道:“听不懂就憋着,别说话,理明白了再说。”
说完,他看向余瑶,声音温和下来:“瑶瑶,你接着说,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余瑶垂下眼睫,慢慢吐出了一口气,而后抬头,盯着那久未消散的金色光晕,缓声道:“这叫融合神光,在六道录中曾有记载。”
六道录三个字一出来,蒲叶等人的脸色都变了。
六道录这种东西,只有耳闻,他们皆不曾亲眼见过,但也知道,里头所言所记,全为真言。像融合神光这种东西,他们并未听说过,但六道录上说有,那就一定有。
余瑶说完,也有些迟疑,这是她头一回真正见到融合神光,到底是不是这么个情况,她不确定。
这个猜想毕竟太荒谬。
小兔妖就是财神,这可能吗?
小兔妖嫁过人,生过子,嫁的还是财神命中宿敌,注定要纠缠一生的存在。
光是想想,余瑶都觉得不可思议。
无法想象。
她看向顾昀析。
“等他出来,你们自己问他。”顾昀析闭着眼睛,仍旧是那副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懒散模样,清隽的面容在这样的环境中,又显得有些妖异。
又过了一阵子。
金光消散。
蒲叶和尤延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余瑶等人反应慢一拍,紧跟其后,顾昀析依旧气定神闲,他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对这样的结局并不怎么感兴趣。
轮渡海海面,突然刮起了狂风。
余瑶等人看着那久违许多年的容貌,像是怕打碎什么,又像是在仔细辨认什么,反正,谁也没有出声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都傻了啊?”最后,还是汾坷自己扯了扯嘴角,他咳了一声,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咳得撕心裂肺,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一样。
蒲叶眼皮跳得厉害,他走上去,把他搀住,心情复杂地道:“这么多年没看见,老家伙容貌依旧啊。”
汾坷保持着孩童的形态,已有万年,这次,才真正变回了本身的容貌,清和俊逸,潇洒依旧。
财神正咳着,虽然最后因缘巧合的,雷劫没有收走他的命,反而成全了他,但雷劫的威力,毋庸置疑,他就是有再强的生命力,这时候也是重伤的状态。
余瑶顾不得问其他,把两颗莲珠塞到他手里,看着他抖着手掌吞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到了晚上,财神算是稍微恢复了些元气。
蓬莱仙殿,财神歪在细绒银丝锦上,余瑶等人或站或坐,但大多数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一肚子的疑问。
顾昀析那,懒得费口舌,一副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模样。
剩下的,也就财神自己能为他们解惑。
尤延问出了第一句话。
他说:“你那个小兔妖呢?”
提起这个,汾坷真觉得无颜见人。
他顿了顿,尽量面不改色道:“你们不是都猜到了吗?”
“那是我的次身。”
饶是已有猜测,但听他亲口承认,那种震惊依旧丝毫不少,且越积越多,颇有将人彻底淹没的架势。
余瑶抬了抬下巴,问:“怎么会?既是次身,又怎会是女子之身,且……还嫁给了始皇。”
财神无颜面对她疑惑的目光,伸手捂了捂脸,声音从指尖流泻出来,还是万年前清润有加的语调:“我当年分离主次身,本就是为了时时刻刻牵制始皇,当年的她在人间为皇,且很有一番功绩,我之次身感知到她的气息,就无意识的跟了上去,化作无害的小兔妖,伺机潜伏,静候时机封印。”
“嫁给她,为她……生子,这都是意外。”
余瑶越听越乱:“你早就知道这些事?”
财神摇头:“这次主次身彻底融合,我才有了全部的记忆,两相结合得出的结论,但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了。没了我的神力压制,始皇最多一百年,将会脱困而出,这次的博弈,阴差阳错,是我输了。”
说完,财神就瘫在了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
不光输了,丢人还丢大了。
这辈子,最荒谬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这下好了,这个事,还不知道会被这几个扯着,笑到什么时候。
蒲叶这会理出了个大概,他像是有点想笑,又觉得荒谬,问:“你,次身,嫁给了生死仇家?”
“然而,始皇的记忆比你次身的记忆恢复得更早,他认出了你的次身身份,所以下令将你腰斩。而其实在这之前,你的真身和次身其实已有接触,属于融合的初始阶段,所以你的主身会觉得对次身产生了感情,这个时候,你的次身,因为天性使然,和你的天敌去纠缠了。”
“她被腰斩之后,你怒不可遏,逆天改命,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哪怕你没记忆,也要救她。”
“因为下意识里明白,没了她,你就再也无法圆满。”蒲叶说完,端了碗热茶抿了两口,幽幽问一旁装死的汾坷:“我的分析,是对的吗?”
余瑶越品,越不对劲,她眉尖蹙起,迟疑地开口:“可六道录上说,始皇她……是女的啊。”
“嚯!”蒲叶点了点眉心,胀得疼:“脑子不够的,还真理不清你做的这些蠢事。”
汾坷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他艰难地出声,道:“这个事,确实,我挺蠢的,但就是这个事,你们听听就好了,别往外说。”
当了这么多年的神君,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嫁人这个词,会套在自己身上,更加想不到,嫁的还是自己的天敌,生来注定不死不休的存在。
这太虐了。
虐得他一想起来,就完全接受不能够。
尤延听到这,忍不住笑了两声:“所以我们一直以为,你喜欢兔妖,都是错的,其实你喜欢的,是你自己?”
汾坷闭了闭眼:“也可以这么说。”
“照这个说法,这次沾了雷劫的光,才让你们主次身正式融合?”
汾坷:“我总觉得好像还没到主次身融合的时候,当时那个情况,我都已经将小兔妖推开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又突然回来了。”
他四处看了一圈,没找到想见的人,问余瑶:“顾昀析呢?”
余瑶看了看他的脸色,如实说:“他在洞里睡觉,说被雷声吵了一天,头疼,不舒服,怕看到某个人,脾气上来,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都捅出来。”
汾坷想了一会儿,从善如流地接:“那你让他好好歇息,等哪天,心情好了,人舒服了,我再前去拜访,带些谢礼。” 。
第58章
九重天,凌霄殿。
天君难得没有坐在首位, 他换上了一身休闲常服, 国字脸仍旧噙着威严,但眉宇间的忧色, 却怎么遮都遮盖不住。
连日来的挫败和笑话,让这位坐镇天族,活了无数年的巨头肉眼可见的苍老下去,身体的消耗暂且不算, 心里的打击才是致命的。
天族数十万年经营的口碑,人脉, 一夕之间,全盘崩碎。
从前的七十二座仙宫有多气派,现在看着就有多讽刺。
大厦倾覆, 一朝没落,为人不齿,天君总算能体会到,何为世态炎凉,人情淡薄。
最可气的是, 他还在天族顶着呢, 另五界的大能就敢相继登门, 要求赔偿。
当年六界定下休战条约,哪一方不遵守,破坏和平,将被要求巨额赔偿, 除此之外,还得被约束进出其他机缘颇多的禁地和古境。
大殿里坐着的人并不多,六七位长老,皆是白发苍苍,这一战,他们都吃了大亏,本来就已活了太长时间,大限将至,平时宝贵自己的命宝贵得不得了,毕竟一旦元气损伤,就无法再像年轻时期一样,躺个十来天就自己恢复了。
“妖祖也出面了吗?”天君问:“他怎么个说法?”
云存面色疲惫,他作为天族太子,战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他来处理,有多不是什么好消息,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在吃了大败仗之后,也不得不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回父君,天族与妖族向来不睦,妖界明面上做主的仍是妖祖,背地里,早已被墨纶所管持,他说的话,等同于十三重天的意思,不听也罢。”云存道。
天君闭上了眼,不轻不重地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妖祖怎么说的。”
云存皱着眉头,心里蹿起一丛焰火,他思量再三,换了段委婉些的话语,“妖祖说我们罔顾当年共同定下的规矩,多次陷害十三重天的神灵,挑起六界战端,导致生灵涂炭,各界人心惶惶,更不择手段,施用大禁术炼制弑神阵,本该群起而攻之,但念天道之意,不好如此,也算念及往日与父君的情义,暂退一步。”
“他要求我们按照当年所定之条约,如数赔偿各界损失,并且与另外几界大能商议,天族子弟,三千年之内,不得踏入各种秘境半步。”
天君听完,缓缓吐出两个字:“荒谬!”
另有长老红着脸大声道:“他们这哪是什么后退一步!分明是要赶尽杀绝!”
“焚元古境马上就要开启,不光我天族小辈需得去寻求机缘,就连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一直寄希望于此,渴望新生,这个要求,绝不能应。”
就连一直安静坐着,身子干瘪了一半,看上去骨瘦如柴的锦鲤族族长,这会也睁开眼睛,声音沙哑难听:“赔偿这一块,天族能出多少是多少,我们这些人,当初可都是听了天君和天太子的保证,才上了这条船,结果好处半点没捞到,差点送了条命,族里也多是损失惨重。”
“焚元古镜即将开启,无论如何,这名额也得保下来,说句老实话,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身的伤,都等着在焚元古境中找机缘。”
他这话一说出来,马上就有数人符合。
这一战,基本上参与在内的族群都损失惨重,但天族是主谋。
若不是天君说得信誓旦旦,说至少有八成的把握,他们也不会稀里糊涂就上了这样的贼船。
回过头想想,其实也怪他们急功近利,被神位的诱惑冲昏了头脑,说好听点叫孤注一掷,说不好听点就是没脑子,不会想事情。
现在,泰半都清醒了。
没办法,当敌人强大到一定的程度,再强烈的心思,也只能藏着,见不得光。
到了这样的程度,他们也不狗急跳脚互相攀咬,只是不能再被天族拖累至此,焚元古境是天大的机缘,万万不能错过。
云存被他们气笑了,他神色愠怒,道:“当初大家结盟,各有各的心思,那可不是我天族摁着你们的头逼着你们来的,现在败了,个个开始推卸责任了?”
“赔偿,我天族最多出六成,其余四成,你们想办法分摊。”
锦鲤族族长一拍桌子,走之前笑了几声,盯着天君,道:“既然天太子如此说话,用完就扔,那我等,也就不在此多留了,希望十三重天恢复元气,强行搜族的时候,天君能再找旁人,降下天道之力,威慑其余几界的大能。”
“我可听说,财神抗下了至强雷劫,重获新生,十三重天战力大增,底气更足。”
他这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威胁,明晃晃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