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条纹花瓶
杨氏打了个寒战。
再看闺女翻页。
[箱生说吊死鬼:祥云镇偏僻街巷有一自缢女子,死后魂魄附在麻绳之上,每日重复上吊的痛楚,无法投胎。死后第五年才能在夜间跟着阳气较弱的人走一段路,这是为寻找替身之故。遇到心中苦闷不乐的人,便高兴的在他耳边说尽人间八苦,诱导其上吊自杀。一日,终于成功害死一人,女子入阴曹地府,投胎转世。可怜被蛊惑的人要替她受苦……]
杨氏:“……”
在此等情形下,书上的内容真有些骇人,杨氏不敢再看,便小声问颜知鸢,刚刚用来驱赶鬼蜘蛛的是什么香。
颜知鸢从荷包里取出一枚给母亲看:“是驱虫香。山上蚊虫多,蛇蚁进屋都是小事,最怕毒虫咬人,所以常常点着它。娘,你应该有印象,你和爹来山上看我的时候,香炉里十有**就点着此香。”
这么一说,就觉得香味很是熟悉。
“香是长乐元君制的?”
颜知鸢的师傅道号长乐。
颜知鸢:“不是。是我用山上的野草随便制的,虽是无名的草,可驱虫效果很好。”
杨氏的声音压得更低:“娘还没问过你,长乐元君都教你什么了?”
颜知鸢说起这个,还挺不好意思:“师父擅长卜卦,也耐心教我。可我一看周易八卦就头疼,大约是没天分。”
长乐元君就没有强求,笑眯眯的让她去玩。
颜知鸢的整个童年都在山上玩耍……至今,童年也没有过完。
“你跟娘实话实说。娘不是要怪你,学会道法也挺好的。”
杨氏见女儿还是摇头否认,便问:“你若没学,是怎么驱赶鬼蜘蛛的?”
“娘,你看。”
颜知鸢将桌上的书卷往后翻,找到重点念给她听。
“鬼散发的阴气会影响周围的生物——有生命就是生物。比如花草树木,再比如蛇虫鼠蚁。严格来说,鬼蜘蛛并不是鬼怪的一种,它是被阴气侵蚀后发生异变的普通蜘蛛所化。我就是觉得我制的驱虫香效果好,虫子没有不怕的,蜘蛛也是虫子。果然有用!”
颜知鸢说着,把新发现驱鬼小妙招记在书上。
杨氏噎住:“……妖魔鬼怪的事,也有逻辑可寻吗?”
颜知鸢:“自然是有的。”
听起来完全不靠谱啊!我还以为你是有十足的把握对付鬼怪!
闺女,你胆子好大。
杨氏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从哪知道这些的?书是元君给你的?”
如果非要学一样,比起妖啊鬼啊怪的,杨氏更愿意闺女学卜卦,更体面也没什么危险。
“不是师父给的,书是我自己写的,”颜知鸢说起这个就有点自豪:“我从朋友那里听到有趣的故事,整理之后再记录下来。至今《问鬼神》已有三卷,娘要看看吗?”
杨氏:“……”
谁大半夜的看鬼故事,更何况外面还真的有真鬼……按志怪故事里的办法驱鬼什么的,听起来更不靠谱了。
都不知道该庆幸女儿没有学太多神神鬼鬼的东西,还是遗憾她没能好好的学一学。
过于惊讶,以至于杨氏都忽略掉一个明显的逻辑漏洞。深山里人烟稀少,夫妻俩每个月都上山看女儿,多年以来,从没有遇到过一个生人。
能被颜知鸢称为朋友,还能提供如此多的志怪小说素材的人……没可能存在吧?
外面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歇,时而震天动地如打鼓一般,时而断断续续地像是要撤离一般。屋里的人心惊胆战,尤其是听到桃木风铃的响声越来越小……
颜三爷心中忐忑,就怕风铃撑不过今晚,不由想要问问女儿。
扭头一看,女儿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瞧着睡得还挺香甜。
夫妻两个目光相撞。
颜三爷:“……”
杨氏:“……”
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蜘蛛:“我堂堂鬼蜘蛛,你用对待一般小虫子的方法对付我,给我用驱虫药?我脸往哪搁?”
颜知鸢:“然而你真的怕驱虫药。”
蜘蛛:“……”敲你妈!
第3章 凌霄真人
颜知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里屋的床上。杨氏守在她床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杨氏:“可算是醒了。”
颜知鸢打了个哈欠:“娘,我饿了。”
杨氏:“……”
巳时已过,天大亮,外面人声鼎沸。
杨氏颇为无语:鸡早就叫过八百遍,屋里的人本来挺害怕的,天亮也不敢走出去。左等右等不见颜知鸢醒来……等待的焦灼最终战胜恐惧,夫君和下人们早就到外面忙活了。
女儿的朝食是已经备好的,就放在桌上。
颜知鸢接过碗,胃口很好的用饭,并不知道她比平时还多出一碗的饭量更叫母亲发愁了。
杨氏:闺女就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吗?
杨氏向来胆子不大,刚经历昨晚的事情本来是没胃口的,看女儿吃得太香,也跟着喝了小半碗粥。好歹有了力气,顶着一对青黑的眼圈看着两个丫鬟收拾行囊。
是的,昨夜里见过真鬼的颜三爷决定趁天亮赶紧跑,离这里越远越好。
他们一定是被殃及的池鱼,靠近颜府的院子里住着根本就不安全。
颜知鸢见收拾行李还得花不少时间,想着难得碰到鬼物,竟然惊吓到爹娘,总得探一探作祟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便出门往西面走,见小厮迎面而来,便吩咐其转告颜三爷:想办法寻一些桃树枝,不拘年份、不限枝条长短。这时节里,叶片能新鲜一点的最好。
小厮一一记在心里,不敢忘记一个字。
院子不大,颜知鸢很快看到常嬷嬷说过的上锁的小门。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颜知鸢就满山乱跑。师父像是知道她不会有事,从不担忧她的安危。
十多年以来,她已经养成习惯,完全没想到外出要跟任何人打招呼。
至于向常嬷嬷讨钥匙?犯不着!能自己做的事情也绝不惊动他人。
院子里有一棵树,比颜府的墙还高。颜知鸢撩起衣袍下摆,像猴子一样敏捷地爬上大树,动作利落的翻过院墙来到颜府。
同三房居住的小小院子比起来,颜府不仅够大,且是雕栏画柱,富丽堂皇。两者是茅草屋和仙宫的差距。
不过,偌大的颜府景象颇有些萧条,具体表现为见不着人影。
不多时,颜知鸢就走到一处小巧玲珑的院落。三间屋子靠水而建,门前是奶白色的石子路,回廊曲折,彩漆艳丽——这便是芙蕖馆了。
可惜门前的池子里不见清新脱俗的荷花,只有残败的枯叶。
这就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女——表小姐的居所,同时也是第二起案发的地点。
外面的池子都已经受到影响,屋内诸多植物自然也全部枯萎。颜知鸢在角落里发现大量死去的飞蛾、蜘蛛和蚊虫,屋后的草丛里还有发臭的死老鼠。
一般的阴气只会感染生物,不会造成生物大面积死亡。
有着能将整个地块变得无活物可以生存的浓烈阴气,肯定是个厉害的东西。
颜知鸢将关闭的门窗全部打开,让秋日里和煦却不灼人的阳光洒进房间里。这是在驱散残留的阴气,感知的敏锐如她,能清晰的察觉到房间一点一点的变得暖和起来。
忽然出现阴物作祟,肯定是有原因的,她本来是想要找一找表小姐的住处是否有能招来鬼怪的东西,或是老鬼的寄生物品。
结果毫无所得,不知道是个什么种类的鬼,只晓得是个棘手的家伙。
颜知鸢此刻才觉得有点后怕……多亏有桃木在!
颜知鸢顺着一条笔直道路往前走,不一会就看到颜府大厨房,里面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点都能准备午饭了,没人是有点奇怪,不过方便了她。
第一个死的丫鬟是落井而死,水井就大在厨房旁边的院子里。
颜知鸢刚刚靠近水井,就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
“真人,前面就是下官府中的大厨房,内里有一口水井。三天前的夜里,有个丫鬟跳井死了……”
另一个声音的主人明明是位年轻男子,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子老气横秋的味道。
“颜大人,这是府上出的第一桩怪事吗?”
先前的声音继续说。
“……也不是,第一件怪事出在家母身上,说来也与跳井的丫鬟有些关联。三天前,家母午睡过后,起身到园中闲逛。那园子叫做小花华园,是家父侍弄花草之处。家母思念亡夫,亲自打理园中珍品,从不假于他人之手。哪怕刮风下雨,也没有一日停歇,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不知是谁的头油泼在台阶上,害家母滑倒。老人家摔一跤可不得了,至今不能下床走路。我原想着,那丫鬟就是贴身伺候家母的,投井想是害怕受罚,一时想不开。哎!下官绝不是草菅人命,不讲道理的人。直到出了前晚上的事,下官才明白,丫鬟或许并非是自尽,家母也是被妖邪所害。怪不得!怪不得!”
话音未落,三人已经踏进后厨小院。
一连出了这么多怪事,颜府的当家人肯定要拿出应对的措施。比如,请人降妖除魔,听这称呼请的该是道士。
怪不得周围没人,一定是为方便道士行事给遣走了。
颜知鸢躲进厨房里,透过门扉的缝隙往外看。
弯着腰做奉承状的男人已是不惑之年,大腹便便,活像是衣袍里藏着一颗滚圆的瓜。此人五官生生被肥肉挤成一团,却还能依稀看出他与颜三爷有两分相似之处。
颜知鸢便知道,这是她当官的二伯,现任工部郎中的颜承业。
让颜承业卑躬屈膝,矮半截身子的是一名年轻男子,容貌十分的俊朗。身穿蓝色织锦道袍,头戴碧玉莲冠,衣饰贵而不俗,偏偏佩一柄花里胡哨的长剑——剑鞘上镶嵌五种颜色的宝石,用一串圆润漂亮成色好的东珠做点缀,剑柄是金的,只差在剑身上写“我很贵”三个字。略显庸俗。
一个正气凌然,清高孤傲的人配这么一把俗气的剑,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更奇怪的是他双手都缠着白色的布带,裹得密不透风。
颜知鸢:若非手上有伤,就是嫌自己的佩剑硌手。
第三人朴素得多,身穿颜色深沉的灰色道袍,手拿拂尘,显然也是位道士。可惜生着圆圆的脸盘子,里面镶一对更圆的眼睛,怎么看都有点憨,与老气横秋的道袍十分的不相衬,像是小孩穿着大人的衣服。
他快步走到井边,嗅了嗅道:“好重的羊膻气!贫道能确定,府上作祟的乃是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