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阮青鸽
“我的剑法不太行。”杨枝含蓄地拒绝了他。
他却仿佛听不懂人话:“别谦虚,当初红鸢那丫头也说自己不太行,谁知道一拔剑,豁,十个我也打不过她一个。来,试试!”
“我是真的……不太行。”杨枝不得不重申了一遍。
她不是谦虚,不是惺惺作态,她确实曾经苦苦地练过剑法,但那些辛苦几乎都付与东流,没给她带来什么回报,过去她难受痛苦过,但那是过去的事情,她很久都思考过这些了。
但此刻,她心里有点莫名的羞耻。
她不知道那个红鸢到底是谁,有多厉害,但是有一点毫无疑问,她不是红鸢,她确实不行。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还是图南打破了寂静,他拿着剑,脸色凝滞,眼神不善地看着何芳明:“你要比试,我和你比,现在太晚了,她要回去休息了。”
还没等何芳明回答,他就看着杨枝不容拒绝地说:“晚上天冷,你回去吧,明天早上我再去找你。”
杨枝:“……那我走了。”
“嗯。”图南握着剑回答她。
虽然发生了一些插曲,但图南也算维护她了,回去的路上,杨枝心态还好。
只是,她更加好奇他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还好奇那个叫红鸢的女孩子。
他和那个女孩子之间应该没什么吧?
有可能的话,她想打探一下他在外面的经历。
这一晚,杨枝不知道那群醉汉在图南的小屋里睡得怎么样,她又做梦了,梦里她好像坐在喜堂上,一身红衣的图南走到她面前,弯腰,叫她姐姐。她还没笑出来,又有另外一个女声跟着叫她“姐姐”,她着实是被吓醒的。
她呼吸剧烈的睁开眼睛,躺在床上喘气,还没匀过呼吸,一偏头,突然看见一张脸。
图南坐在她床边,一只手支在下巴下面,皱着眉看她:“做噩梦了?”
她只顾着惊愕,根本无暇回答他。
图南看着她,好像想了想,他站起身来给她倒了杯水,端到她的床前,递给她,斩钉截铁地说:“梦里都是假的。”
第20章
梦是不是假的杨枝不确定,但她怀疑这个图南是假的。
鸡都还没叫,天还只是蒙蒙亮,他突然入室,怕不是要吓死她?
杨枝把他手里的水杯推开了,略微抬头,皱着眉毛问他:“你怎么来了,这才什么时辰。”
图南见她不喝,也不固执,把水杯放下,又坐回她床头,垂着长长的睫毛,眼神认真地说:“我从你院前路过,听见你这边窗户在响,大概被风吹开了,来给你关窗户。”
“……”
杨枝在被窝里的手不自觉交握了,专门来给她关窗户啊……
她心里忍不住地有点美滋滋的,说话的语气也自然而然地更柔和了:“你这一夜怎么过的?”
“他们闹得厉害,刚刚才都躺下。”
“那你这一夜岂不是一刻也没睡,现在困不困?”
图南摇头,脑后的头发也跟着晃动:“还好,我这半年境界又有进益,现在连日不眠也不觉得累。”
杨枝眨了眨眼:“我知道你不累,但有时间睡一觉人会舒服一些。我反正已经醒了,这样吧,我起来,你在我床上休息。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这一觉就算睡到午后我也不会叫你的。”
她正准备缓缓地爬起来,忽然听见图南的声音:“我只睡一个时辰就起来。”
“为什么?”杨枝看他,他的目光却好像刻意地偏离了。
“今日午后,我会和他们一道再下山。”
“……”
杨枝完完全全的愣住了,再下山是什么意思?
她想也不想地直接坐了起来,坐起来之后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睡了一夜,里衣乱七八糟的,衣襟开了大片,图南没有预料到她情绪这么激动,对她的动作毫无防备,一时间目光也没来得及避开,杨枝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没关系,天还没亮,他肯定没看见。杨枝捏着拳头想。
她正想着,图南却一言不发地主动背过了身,一副避讳的样子。
杨枝看他这样,蓦然咬牙切齿地笑了,他下山一趟,看来有长进,和三年前给她上药时完全无男女大防的时候不同了,不错,不错,进步很大,难怪还想下山。
她手抖着拽自己的衣带,太着急了,衣带反而卷住了袖子,黑灯瞎火里杨枝扯了半天也扯不出头绪,气得她直接把那根带子拽掉了,从枕头下找了发带系住腰,这才算穿好衣服。
这全程里图南一动不动地立着,像是一根石头柱子。
杨枝转到他面前,冷着脸说:“你下山半年,回来不到一日,这就要走,你在山下孵蛋了,得回去给它翻一翻面?”
他这么早来这里,她还以为是他想她,居然是来和她告别?
她恨恨地问:“为什么要走?”
眉眼如玉的少年完全没被她的心情影响,他看向她,平心静气慢条斯理地说:“前些日子,我们发现了一处秘境。秘境应是前辈大能留下的,其中必有一番机缘,我想进去闯荡一下,或许能发现什么好东西。秘境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关闭,要去的话,宜早不宜迟。”
他说得理由充分,可以理解,她应当赞同。
此时,天光渐亮,窗外传来一声声的鸟鸣,婉转动听,夜晚沉睡的群山苏醒过来了,同时苏醒的还有杨枝的理智。
她一直知道,修行阵法的人总是习惯困守一地,图的是万年不破,但剑修却要行遍万水千山,在杀戮和鲜血中挣扎进取,不破便不立。
晨光里,杨枝看着图南,苦闷到无端地笑了出来。
他是出巢的鸟,要朝外飞,她没有把他往回拉的道理,她舍不得,但又留不住。
最后,杨枝捏着手,看着地面:“我知道了。你们这一行有谁?”
“昨日你见过的那几个,还有蜀山的沈红鸢,漠北谢氏的谢明诚。他们回家有事,回头会跟我们会和。”
“……什么时候出发?”
“午时二刻。和师父们告别之后就走。”
“好。”
她抬头,对着图南道:“我也不留你休息了,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忙一会,等你快走时我再去找你。”
大概她的态度转变的太快了,图南目光奇怪地看她,她对他一笑,而后毫不留情地把他推了出去,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午时正刻,正意厅内,靖安拍了拍图南的肩膀:“秘境难寻,一定要抓住机会锤炼自己。”
云鹤也点了头,眼中略含忧虑地说:“这些年天地灵气广溢,修士进益极快,过去千百年也无法达到的境界,现在寻常修仙者十载即可突破。但与此对应的是,妖兽也像杂草一样四处萌生,危害人间。若只是妖兽就罢了,但这种时候,往往妖王也会诞生,我玄门中人必须尽快提高自己的修为,以备不时之需。”
“……”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靖安一抬头,看见大徒弟杨枝默不作声走了进来,一声不吭地看着图南和他们告别,脸色表情略有些严肃。
虽然他平日里不太着调,但对自己的徒弟还是了解的,他隐隐地觉得,自己的大徒弟似乎有些不对劲,有股憋着劲的感觉。
他养杨枝这么多年,哪见过她生气的样子,她的眉眼温柔,天生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但他知道,她心性之坚韧和固执,却是世间少见了。
修仙之人,能坚持每天练五个时辰剑法的人虽然不少,但也并不罕见,但那些人大多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进益,被激励着一步步向前。但她这样,纯粹地靠着毅力,即使看不见天日也能坚持下去的人,实在太少太少。
如果不是云鹤要她换个方向,或许她现在还在坚持练剑。这样的死心眼,后续有些人会觉得她蠢笨,但他总是莫名地觉得,她的未来应该会有一些常人难以意料的造化。
眼看着那边的人已经告别得差不多了,杨枝却还一动不动地站着,不和他们说话,也不理图南,仿佛和他闹矛盾了,靖安收回了思路,觉得自己需要缓和一下气氛。
他对着杨枝招手:“你师弟马上就要下山了,不和他交待什么吗?”
他这一问,许多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图南也看了过去。
但在众人的目光里,杨枝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没看图南,而是向前行了几步,走到靖安的正前方,抬眼,拱手,弯腰,对他行了一礼。
靖安愣了愣:“怎么了?”
“师父,我有一事希望您同意。”杨枝抬头看他,眼里仿佛藏着光芒,一时间居然看起来锐利不可挡。
靖安小心地说:“你讲。”
“我要和他们一起下山,出门历练。”杨枝摸着自己的储物戒指,沉着地说,“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
“……”
东西都收拾好了还问他做什么。
杨枝话一说完,大家都惊讶了,彼此交头接耳。
她也跟着去?之前完全没和他们说过啊。
图南还没说话,队伍里的何芳明面带难色地站了出来,他对着杨枝不好意思地说:“山下妖兽横行,师姐,你的剑法如果不好,难以自保,我们……”
他没说完,而是有些歉意地看向杨枝,言语间有着拒绝她一同前行的意思。
站在一边的图南虽然有些搞不清情况,但还是朝前站了一步,张开嘴准备帮她说什么,被杨枝自己抢了先。
杨枝面色冷静地说:“我的剑法虽然不怎样,但阵法还行,夜晚休息时可以保你们一夜安眠,不需要担心妖兽侵袭。或许你们都不需要睡觉,但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我都可以给你们一个绝对安全的领域。”
她说到“不需要睡觉”的时候,图南默默地把嘴闭上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枝刚刚似乎针对了他一下。
他终于开始怀疑一件事,杨枝是不是有点生他的气。
为什么?
他迷惑地想。
何芳明眼里有些意动,但仍有些犹豫:“但路上遇见妖兽突袭,往往是没有时间布阵的,我不能对你的安全负责。”
杨枝很顺畅地说:“我带够了护身符。”
“护身符如果用完了呢?”
杨枝:“……”
这孩子,略微爱抬杠。
她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从储物戒指里掏出几大捆带着朱砂气息的符纸:“我从卯时初画到了巳时末,一刻钟十张,一个时辰八十张,现在,我有二百四十张护身符,我个人认为,除非捅了妖兽窝,不然应当不会用完它们。”
何芳明睁大了眼睛,实实在在地被震惊到了,这年头,护身符谁都带了几张,但是二百四十张,这……有点超纲了。
他犹在吃惊,身后其他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做出了决定。
“那就一起走吧。”
“师姐,路上相互照顾!”
杨枝歪头对他们一笑:“好说。”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看日头,已经差不多到了出发的时辰。,于是,她对着愣在一边的图南一抬下巴:“出发啊,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