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之昔
一步一步走近时,阴气逼人。
姨母看着这一幕,当场被吓晕过去。
而姨夫想抓那位老者的手,才发现他虽然年纪大,行动却很灵活,这会儿已经想翻窗逃跑。
但在阴差大人手下……怎么可能跑得掉?
勾魂锁一出,他整个人就被定在原地。
兜帽跌落,露出一张明艳的少女面容。
那位姨夫像是见了鬼一样,惊叫:“居然是你?!”
他显然认识这人。
最为神奇的是,这位女子袒露在外的手指分明枯瘦无比,而且上面的皮肤发黄,看起来就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之手。
可她的面容却又无比年轻。
极致的反差对比下,庄浦和的姨夫跌坐在地上,不断后退:“妖怪!妖怪!”
阴差大人没有理会这些吵闹声,拍了下庄浦和的后心,他就回到自己身体里。
刚一进入身体,庄浦和习惯性的呼吸一下,带着腥味的河水从鼻腔中灌入,他差点没淹死,把自己给呛死了。
这下,要是继续栽倒在水中,那可就没人护着他防止溺毙了。
庄浦和赶紧抬起头来,但他能感觉到身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当着阴差大人的面他不好意思站起来。
阴差大人也没管他,直接用勾魂锁另一头勾走黑衣老者、姨母一家,一共四个人的生魂走了。
一路上,他已经听庄浦和说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庄浦和只晓得还是太少,得把生魂带回去由城隍爷判。
等到审判完后再交给阳间州府审判。
庄浦和这才敢起身穿衣服。
他头发也不绞干,抱着刀站在门口,仔细回忆刚刚的经过。
根据水上那位夫人所言,救了他的应当是当时在船头对弈之人。
可对弈之人能护着他身体不死,却不能让他已经离开身体的生魂归位。
这一切,只能让阴差大人来办。
庄浦和想到这里,又回屋里去,把水桶里的水草全都捞出来,打算晾干后带回京城。
至于他为什么想保存这些水草,庄浦和自己也说不上来。
可能就是劫后余生,想留个纪念吧。
不过,他还是不知道,那两位对弈之人,为什么要救他。
苏苒之对此同样有疑惑,但她对别人的事不怎么喜欢追根究底,只想着回去休息。
可因为她刚刚‘召’了一位阴差,被城隍爷感知到了。
不仅如此,水上发生的事情也瞒不过现任河伯淮明君。
因为此事牵扯甚广,城隍爷与河伯决定当堂审理,苏苒之又作为目击者,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
不过,城隍爷对她很是礼遇。
这看在旁边的淮明君眼里,下巴都要被跌掉。
——你们城隍庙对生魂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温柔体贴?!
第118章
河伯这个念头刚一出来, 就听到城隍爷十分温柔体贴的把他介绍给苏苒之。
“这位就是淮明君,本府河伯。因为三百年前救百姓于水火而得到百姓拥戴,以‘淮明河’之名贯身, 得以赦封为仙。上次我本想介绍一下, 但时间紧急, 尚未来得及。”
淮明君:“!!!”
这态度已经不能用温柔体贴来形容了, 这恐怕是交友的姿态了吧?
城隍爷都这么说了, 还没他厉害的河伯大人更不敢拿乔。
“对对对, 我就是淮明君。不知小友贵姓,好不容易见一面,我身上也没带什么,你喜欢吃鱼吗, 回头我多送你些味道鲜美的鱼。”
苏苒之:“……”
俗话说,长者赐不可辞。苏苒之抱拳行礼, “晚辈姓苏, 名苒之。谢淮明君赠鱼, 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就在城隍爷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 坐在他右手边的淮明君一拍大腿。
神色很是惊喜:“这名字我听说过, 小李说他能找到我, 多亏你给他提点。”
顿了顿, 他继续说, “原来你是卜师啊, 我就说怎么看你跟凡人一样。那咱们一会儿审案得快一点,鸡鸣之前得把你送回去,不然容易神魂虚弱。”
对于凡人和修士来说,生魂不能离开身体太久,这是天道规则。
就算是城隍爷都不得违背, 更不能随便把离体超过三日的生魂送回躯壳。
但若是能摆脱凡人范畴,得道成仙的话,那就另算。
在城隍爷看来,苏苒之的修为比起普通的‘仙’来,只高不低。
他和苏苒之都想给淮明君解释一番,但那位阴差已经拽了四位生魂归来,在场三人皆正襟危坐,不再交谈。
阴差给城隍爷见礼,以他的目力,自然能瞧见自家大人左右手边坐着的两位。
一位他见过,是淮明君;另一位,就是那刚刚拿了他本命法器的‘凡人’女子。
能以凡人之身坐在城隍爷下首,这位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阴差作为一只不断散发森冷气息的鬼,这会儿额头都差点冒汗。
幸好他当时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把勾魂锁往人脖子上套……
他定了定心神,禀告道:“大人,涉事的张氏族人与其勾结老者已全部带回。”
“给他们解了闭口禁制,我要亲自问话。”
“是。”
然而闭口禁制一解,除了那位相貌明艳的姑娘,其他三人都慌乱不堪。
“我死了吗?这是阴曹地府吗?”
“呜呜呜我不想死,我儿还没娶妻生子,我家血脉不能绝啊……”
“娘,娘,我不想死啊!”
阴差见他们到了这里还敢吵闹,当即赶紧给三人重新了下禁制,只留下那女子可以说话。
城隍爷自己已经很少审理生魂,大部分沦落到需要他审判的,都是凶悍大妖,或者大奸大恶之辈。
不过,那会儿他们已经被阴差们敲打过,不敢做无畏的挣扎。
这回,要不是牵扯进了河伯,此事他也犯不着管。
底下的阴差们都能做好。
城隍爷把本府城的生死簿摊开。
那从外表看来只有薄薄几页的生死簿无风自动,书页翻飞的声音响在耳边。
在这声音中,苏苒之感觉整个大殿彻底肃穆庄严起来。
跟话本中描述的‘灯烛倏然熄灭’‘鬼气森森’的审判场景不同,这大殿的烛光虽然说不上亮堂,但也绝对不暗。
苏苒之想,这就跟阳世间的官府升堂断案一样,规则和法度的威严与庄重本是不需要外界场景烘托的。
那是让身处此地的人所油然而生的感觉。
阴差悄悄给张氏三魂解开闭口禁制,在这样的氛围中,他们内心除了惶恐不安,再也不敢说任何话。
然而城隍爷看完了张氏三人的命格后,生死簿再次无风自动,这回停留在‘程氏女’上。
他目光从生死簿上升起,落在堂下跪着的女子脸上。
“手刃河伯,得其心头血,习龟族吐纳之术……机缘深厚,却因未曾做过好事而无一福泽。”
说到这里时,城隍爷看了一眼河伯,发现他双目清明,里面并无任何眷恋或者怨恨。
仿佛城隍念叨的那位河伯不是他一样。
既然这样,城隍便放心了,他说:“程氏女,三百六十年前,你手刃河伯在先。如今,你又为一己之私设计杀害两位百姓。三百多年前河伯念在成亲时你已心有所属,不怪你,因此我便放你一回。现在你再次害人,我便减你七十年阳寿。因你阳寿仅剩四十年,此刻便再无生还机会!”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1]
话音刚落,程氏女那一行颜色便成了灰色。
旁边还有备注‘欠三十年阳寿’。
与此同时,堂下那位女子也从生魂彻底变成鬼。
但她神色态度依然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料定会有如此结果。
她旁边的张家三人则彻底吓懵,却又迫于升堂断命的威压,不敢出口叫喊。
眼眸里全都传达着‘怕死’两个字。
因为太过于害怕,三人几乎要跪不稳,只能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
这会儿是生魂状态,想要晕倒是不可能的,所有的害怕只能自己受着。
程氏女当初得了河伯逆鳞所做的匕首,又被他心头血溅到过,这会儿是能感知到那熟悉的气息就在不远处。
但在城隍爷的威压下,她连抬头都做不到。
拼尽全力,只能从余光中瞥到那一抹黑色袍角。
仅仅这一眼,就让她热泪盈眶。可又因为现在是鬼体,受勾魂锁羁押,根本哭不出来。
程氏女眼前仿佛出现婚前河伯与自己相见的场景。
——即将成亲男女婚前三日见面是不合礼法的,就算是见,也得有长辈在场,并隔着屏风。
因此,她这三百年来每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只有那朦朦胧胧的黑色袍子。
男人脚步沉稳,声音温润,问她:“程姑娘,你是自己愿意与我成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