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丘一梦
和仪慢条斯理地给她点了杯水,徐徐问:“我师父当年是怎么撞上你的?”
“嗐,这就说来话长了。”阿梨一瞬间表情复杂,酝酿一会,抬眸看着和仪,道:“你知道吗,我当年差地成为你的师娘。”
和仪白眼翻到天上:“请把差点的距离是多少告诉我,不要随意污蔑我蜀中和氏第三十五代和师的名声。”
“唉,也就是我看上他,然而他没看上我的距离罢辽。”阿梨盘着腿坐在摇椅上,唉声叹气,又带着点回顾旧年的感慨:“你不知道你师父当年长得有多俊,看到他的那一眼,我就心动了。”
“下一秒,你们打起来了。”和仪面无表情地接话。
阿梨整个都僵住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拨了拨头发,斜睨和仪一眼:“你什么都知道,来问我做什么?”
和仪往旁边一靠,端起水杯喝水,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和我签订契约。”
“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互相利用。”阿梨耸耸肩。和仪轻呵一声:“哄外人还行,我可不听这一套。”
隔间内一时陷入了岑寂,阿梨也端起水杯慢慢啜着,好半晌,忽然叹道:“你可知,有时我是很羡慕你的。”羡慕你有那么多人为你谋划。
“还有的时候,我很同情你。”同情你无知无觉地走进了天大的局,成了旁人手中的一把匕首,却又偏偏,抽身不得。
嗒的一声,和仪把手中的水杯放到茶几上,洗去一身温吞随和,目光极厉,锋芒毕露,如利刃出鞘。
“不过你终究是幸福的。”阿梨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叹了口气:“小孩子家家别问那么多了,这世间有多少大好河山、秀丽风景等着你呢?不是要去普济寺吗?有趣的事情多看看,回来也说给我听听,我这一把年纪了,却什么都没见识过,当真可怜。”
和仪:“我不吃这一套,别搞得跟失独老人似的。”她微微倾身对着阿梨,眼中带着探究:“我师父他们在搞什么?莫名其妙地推着我往前走,有意思吗?兰幽她又在搞什么?兰柳天性恣意,却不是没有分寸之人,怎会一时情急就对陈子洛几乎下死手?还有南天师道那一串祖师配珠,他们在里面搞了什么鬼?还有宗祠封印……姓易的那个老老实实的在底下被压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忽然异动,我受伤之后,祖师为什么突然显灵?是早早就在宗祠里蹲着吗?还有……那天的直播到底怎么回事?”
阿梨淡笑着摇了摇头,神情一转重回肆意洒脱之态:“小丫头就别想那么多了,我要是知道我就告诉你了,问题我这不是不知道吗?你那师父就是个大忽悠,不过他这么一辈子就你一个心尖尖,也不可能坑你不是?”
“那倒是。”和仪摆出一副小可怜样子,眼巴巴盯着阿梨看:“可我被人蒙在鼓里不可怜吗?”
阿梨忍不住地笑,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被在鼓里才是最幸福的!信我,别去细究这些事,你只要知道,你家的人,哦不,‘鬼’,是不会害你的。”
“至于其他的……”她尖尖的指甲向上指着,笑容中好像带着许多的东西:“举头三尺是青天!我听你师父说,你家好像有人想去昆仑逛逛。”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和仪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梨揉乱她的一头毛:“其实我是真心挺喜欢你的性格才会和你签订契约的,无论你信也不信。”
然后她忽然话锋一转,邀功一样对着和仪伸出手,露出白里透粉的手心:“说好的香呢?”
“啪!”
和仪重重一下拍在她手心上,差点把自己疼得呲牙,好在脸还是板住了:“说了好多又好像什么也没说,还好意思要报酬!”
阿梨也板起脸看她:“小孩子家家手劲这么大呢?”她好像身受重伤一样,呜呜呜地捂着自己的手心:“夭寿啦!苍天呀!当代和师痛殴千岁老人,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社会的扭曲?嗷嗷嗷!”
和仪眉心直跳,按住了额角微微突出的青筋,深呼吸一口气:“回去让星及拿给你。”
“这才好嘛。”阿梨满意地把自己的手放下:“报酬丰厚,再问不难。”
和仪重新拾起了翻到天上的白眼儿:“你也好意思!”
“行了,去吧,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吗?”阿梨摆摆手:“放心,会给你看好店的,敢进来动手脚的——嘿嘿,”
她一呲牙,美艳得足以颠倒众生的五官自带煞气:“都给你收拾了!”
和仪倒吸一口凉气,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术士就联系特部,普通人就报警,您不必出手。”
阿梨听她敬称都出来了,很没意思地“呵”了一声,扫兴地摆摆手:“行了,拜拜。哦,对了,B站的会员你记得给我续充!马德,我迟早要把这群鸽子通通炖成鸽子汤!”
和仪一瞬间好像都看到了她的铁窗泪,再次倒吸凉气,“不得行哦!”
阿梨很无语地看她一眼,双手掐腰表情凶狠:“我在放狠话你看不出来吗?”她说着,表情一边,神情面容柔弱地做西子捧心装,哀叹道:“我也不过是个力能扛鼎的柔弱少女罢辽。”
和仪按住自己抽搐的嘴角:“您开心,您开心就好。”
“行了,走吧走吧。”阿梨再次不耐烦地摆手:“你放心,你不会有听到我的铁窗泪的那一天的。”
和仪刹那间表情十分诧异,阿梨白了她一眼:“你都写在脸上了!”
和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理了理裙子,对她一拱手:“那我就走了。你自己保重,没事儿可以回去逛逛,指点指点灵娘和顾灵可,灵娘修功德鬼仙道还是有经验的,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
阿梨哼哈地答应着。
和仪看她一副家长要出门的假期小学生的兴奋表情,忍不住道:“多读书多看报,少上网吃瓜冲浪。”
阿梨呵呵一笑:“这句话我也送给你。”
“……共勉。”和仪皮笑肉不笑地道。
“去吧去吧,看你闹心。”阿梨不耐烦地摆着手,到底送着和仪出了门,但在她迈出门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喊住她,说了一句:“好奇心害死猫,你只要知道,你师父他们不会害你就可以了。”
她说着,沉默一会儿,又补了一句:“我是真的很羡慕你。”至少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为你着想,即便入局,也无人害你。
和仪顿在那里良久,最终“嗯” 了一声,抬步走出的店门。
回忆戛然而止。
旅途漫漫,列车员推着零食小车来回走动,“花生瓜子矿泉水啦~烤鱼片香肠卫龙辣条啦~”
和仪猛地睁开眼,一瞬间眼中寒光四射,把列车员吓了一跳。
“不买就不买嘛,凶什么凶啊。”小姐姐加快脚步蹬蹬蹬地离开了和仪的座位范畴,走出好一段儿才嘟囔道。
和仪不由瞪大了眼睛,满是疑惑地看向身边的毛望舒。
毛望舒有点忍不住笑,回过头去嘿嘿一会儿,才对和仪道:“刚才她路过你身边的时候叫卖,然后左右一看,正好你睁眼,眼神……嗯,略为可怕。”
“噗嗤——”和仪从鼻腔里发出嗤笑声,忽然抬手喊:“小姐姐!给我拿袋辣条有不?”
列车员回头,看见是她,神情复杂一瞬,还是推着车掉头来了。
“刚才抱歉了啊,跟朋友生了点气。”和仪一边扫着微信付款,一边解释道。
列车员连忙道:“没事儿没事儿。”只要买东西,都是好顾客。
她推着车前往下一节车厢,和仪把辣条拆开递给周围的人:“来,吃辣条,我是吃不下去了。”
卢津阳哈哈笑着接过,又道:“晏姐你可太不怜香惜玉了,看你刚才把人家小姐姐吓得。”
毛望舒瞟了他一眼,作为和师后援会头号会长,她掐着腰打算启唇相讥。
“你说,我怎么不怜香惜玉了?”和仪按住了小姑娘,回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卢津阳。
卢津江汗毛都竖起来了,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看他怂了,毛望舒满足地哼哼两声,一边拆着辣条一边问和仪:“梦到什么了?”
和仪拧开水杯喝了两口果茶,理了理身上的披肩,摇头:“没做梦,想起点事情来。”
“那一定不是什么坏事。”毛望舒笑了。
和仪歪头看她:“此话怎讲?”
毛望舒摇头晃脑:“如果是什么坏事,晏姐你这会应该把小桌板都掰下来了,而不是在这说笑玩闹。而且……刚才我看你眉目舒缓,睁眼之后虽有厉色却不凶狠,可见不是什么坏事。”
“哎呦呦。”和仪有些吃惊:“这还是我家的小废废吗?瞧你这睿智的——没发烧吧?”她说着,伸手去摸毛望舒的额头。
第68章 . 和师眉头一皱 觉得情况不大对头。……
前头说了普济寺是当地挺有名一个地方, 车站一下车就有直通的大客。
普济寺那边是早就联系过的,一走出车站就看到一位便衣僧人举着个纸牌子等在出站口。
“为慈师兄!”相为玉看到他难得露出点激动的神情来,用力挥了挥手。
法号为慈的僧人循声望来, 也笑了:“你们可算到了, 我还以为车晚点了呢。”
相为玉道:“人多,走得慢。这是我们民俗课的尚老师, 带我们佛教史的秦老师,还有这位是周老师。”
为慈笑着一一问好, 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道:“贫僧法号为慈, 是为玉的师兄。”
他又笑着看向和仪, 再行一礼:“和师。和师神采奕奕,气势内敛天成, 又有精进了。”
和仪和他的几面之缘都是较大的场合,依稀听人说过两嘴这位普济寺未来方丈,当代高僧惠岸大师的得意弟子, 此时笑着微微颔首:“不敢当,观为慈大师面相, 佛法又有精进了。”
为慈轻笑着摇了摇头, 连道“不敢”, 又去和旁人打招呼。
毛望舒和他熟悉一些, 笑眯眯道:“为慈哥, 您越来越慈眉善目了。”
秦老师在旁边看着他们商业互吹, 忽然感觉心里有什么的形象好像崩塌了。
为慈直接拉了一辆大客来, 表示:“寺里房间都是齐全的,大家过去住可以住下,今天有新僧受戒, 大家可以参观参观。”
他这话一出,在场好几个脸都变了,为慈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妥,连忙道:“不过时间也不早了,仪式应该也结束了,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正好有大蒙山法会。”
“那就荣幸之至了。”和仪笑眯眯答应了,又道:“诸多叨扰之处,还望海涵。不知惠岸方丈近来身体如何?”
为慈踩着台阶就下来了,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他们往外走,一边笑道:“家师身体康健硬朗,上次春祭亲自操持,极为顺畅。承蒙和师惦念了。”
“惠岸大师佛法高深,多年积德行善,是有福之人。”和仪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一瞬间的落寞,然后才笑着接道。
为慈神情不变,“只是家师时常怀念往昔,思念故人。”
和仪只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相为玉上来道:“师兄,你对边阳那边的谷雨祭有了解吗?一般都是清明春祭,谷雨祭好像只有巴蜀、黔省、滇南这一类的地方有些微的传承。”
为慈少说三十来岁了,看他就想看小崽崽一样,笑容温和甚至透着老父亲的慈爱与关怀,此时听了便笑道:“所以说师父才不希望你一直在寺中修行,要多外出行走历练才是。不过边阳那边的谷雨祭我倒也是第一次听说,我也查了一下资料,咱们寺里并没有记载,毕竟村子偏远,少与外界往来,你们怎么想到这样的地方了?”
民俗课的尚老师听了道:“是我一个朋友,他们是做玄学直播的,查资料的时候查到这个位置,正好我就带他们来看看,听说是有‘鬼面祭’和‘悦神舞’的,祭坛也不小,他们提前来考察过,听说挺有意思的,我才决定带他们过来。”
为慈笑道:“倒是我们孤陋寡闻了,去看看也好,小孩子总要多见见世面的。”不过听到鬼面与悦神舞,他还是不由看了和仪一眼。
和仪颇为淡定地摇着头:“我也不晓得,边阳并没有在录的……”
她省略下后面那个名词,为慈懂了,笑道:“那倒是奇了。又或许是旧年留下的传统习惯吧,村落封闭,也就一直传承下去了。”
“有理。”和仪点头笑了。
一行人上了车,为慈在相为玉身边坐下,低声道:“在学校里怎么样?明天的大蒙山法会,要不要参与一下?”
相为玉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我还是和同学们一起吧。”
为慈就笑道:“也好,想要过把瘾就找你蒲州师兄,他们镇国寺的法会也不少,你要去帮忙,他还不乐颠的?”
相为玉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师兄,注意高僧形象。”
为慈一扬下巴,傲娇地转过头去。
毛望舒一上车就凑在和仪身边坐下,低声道:“晏晏姐,你几时还能看出和尚佛法精深与否了?莫不是……”
她的小脑瓜里现在有一万种想法,大概已经发散到和仪在佛教安插了多少卧底了。
“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和仪拧上保温杯赛回包里,不大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儿:“商业互吹动不动?好歹也是普济寺未来方丈,他夸我,我不得夸回去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