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丘一梦
老程微微一怔,然后回过神儿来,“……嗯,咳咳。谢谢姑娘你关心。快点走吧,这两天山里总下雨,碰上雨就不好了。”
尚老师连忙答应,和仪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天空湛蓝万里无云的,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尚老师的朋友在旁边道:“今儿一大早上我听天上那雷声,吓人得很!我跟老程在山里,我可是要吓坏了!好在有老程在。”
“山里头,各种各样的事儿多了。”老程没回头,自顾自背着手往前走,声音越来越低:“若是什么事儿都要怕一场,人还怎么活呀……”
尚老师又和老程搭话这边祭祀的事儿,老程沉默地没说什么,他朋友倒是笑呵呵地道:“昨晚上就开始搭祭台了,热火朝天的好热闹!我们还想帮个忙来着,没想人家不用。阵仗也大,排演时候那鼓声震天响!听着跟雷声也没两样了,我们摄像捧着个相机跟着拍,在广场那边蹲了好几天了。”
“这谷雨祭有什么讲究?是求春雨的吗?”尚老师随意问着,就扯到了这边都种什么、往年的收成怎样上。
老程听他这么问,也没说话,背着手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尚老师颇为无辜地瞪大了眼睛,他朋友笑道:“都让你别问了!老程心地好,就是不爱说话。你问这么多,多讨人厌啊?这边种稻子,听说这一两年产出不太好,所以祭祀才大半。”
“产出如何未必是祭祀的事儿。”和仪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搭茬道:“或许是品种呢?不是说这边与世隔绝很多年,种的是新品种的稻子吗?”
这可把尚老师的朋友问住了,吭吭哧哧地没说出什么来。
前头传来老程的声音:“不是!”
和仪就笑了:“那是该打算打算换个品种种了,现在杂交水稻的亩产量比老品种提升了不知道多少呢。”
毛望舒在旁边连连点头,江离又道:“祭祀之事说到底就是个心灵安慰,求风调雨顺罢了。若说一年里的天气是天时,土壤地质是地利,人伺候的精不精心和品种如何就是人和了。若但求上苍,上苍又能帮到多少呢?”
大家都说有理,卢津阳觉得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嘴:“明天是祭天吗?”
“五谷祭吧。”江离还有点不同意见,正争论着,老程开口了:“……是山神阿公。”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如同在砂纸上打磨东西一般,卢津阳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以为来神儿了,在后头走着,嘴里连忙嘟囔了一串的话。
和仪看他费劲的样,笑呵呵一伸手:“过来,我敲一下,保准什么都没有。 ”
卢津江五官扭曲,头晃得都快出残影了,嘴里还连声道:“不不不、 不用了。”
毛望舒在旁边毫不客气地哈哈笑着,旁的同学也来打趣两句,气氛很是轻松。
独老程一个在最前面走着,背着手,微微弯着腰,孑然独行。
程家村在一块山谷洼地里,着实不大,百来户人家围着中间一个广场,一眼就能看清。
老程重新拿起了烟袋锅,用打火机引燃吸了一口,然后领着他们走到两户人家钱,道:“这就是给你们留的房子的,打扫过了,你们不放心就再收拾一遍,能住人。夜里门窗关严实了,山里不干净。”
第72章 . 月亮,风起了 抄家伙吧同志们!……
在程家村, 和仪亲眼见到了那个被拉来“背锅”的节目组,总导演姓何,长得很圆润, 笑起来眯眯眼, 很和蔼可亲的样子。
“和师,久仰大名。”他一上来就对和仪伸出手, 口吻中带着恰到好处而不容易让人生厌的亲近,甚至带着点尊敬, 态度很自然, 让和仪略有些吃惊——她的名气已经那么大了, 足以征服素未谋面的人吗?
和仪亦笑道:“何导, 久仰大名,只闻其人未曾见面, 得见当面,名不虚传。”
何导哈哈一笑,“节目现在的热度, 多亏了您的‘预热’啊,不知道您这个试玩玩家有没有兴趣来玩一期节目, 或者这一期就可以出镜!”
“还是算了。”和仪摇头拒绝道:“我是跟着老师来见世面的, 出镜什么就算了吧。”
“好吧。”何导有些遗憾, 到也没多执着, 又有人来找他, 他对和仪歉意一笑, 转身走了。
毛望舒把灌满了水的保温杯递给和仪, 看着何导离开的背影,问:“这就是去年年末给你们背了锅的那档综艺的导演?”
“嗯哼。房子有问题吗?”和仪接过杯子喝了口热水,很随意地问。
毛望舒却不敢随意, 战战兢兢地答:“暂、暂时没看出什么问题,气机很正常,没有什么超标的阴气煞气,当然也没啥灵气。”
“没有灵气就是最大的异常……我并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房子有什么问题吗?”和仪略微疑惑:“难道我看起来很像是喜欢随口考察功课的人吗?”
“呼——”毛望舒松了口气,连忙回答:“房子当然没问题,打扫的还算干净,看得出尚老师给得不少,里里外外的都很齐全,就是铺盖有股霉味,不过咱们自己也带了床单被套什么的不是吗?”
和仪思忖片刻,忽然转身:“走,咱们把被拆开看看。”
毛望舒连忙跟上,又忍不住问:“把被拆了咱们晚上盖什么啊?”
和仪轻呵一声,横了她一眼:“有霉味的被反正我是盖不住,晚上打坐,不睡了,正好守夜,看看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敢进来。”
“晏姐说得有理。”江离从屋里走出来,正好听到这一句,就道:“我总觉得这村子有些古怪。”
半刻中之后,和仪目光冷凝地看着被拆开的棉被里奇怪的填充物:成块发黄的棉絮、乱七八糟的线、还有……晒干了的稻草?
小虫子在里面爬呀爬的,被和仪用纸隔着两根手指夹了起来,对着阳光细看好久。
直看到小虫子好像都觉得瘆得慌,挺尸在她手上一动不动的时候,和仪才把它往地上一甩,抽出湿巾来拭擦手指:“不是蛊虫。”
“那就是山里的爬虫……”毛望舒有些无奈,看向炕上的被褥的目光却也很是嫌弃,“这被……除了脏点,好像也没什么缺点了。”
“脏就是它最大的缺点。”江离本来是奔着能发现什么来的,结果现在别的没发现,脸都快绿了:“这里面不会有虱子吧?不行,我得去告诉他们,晚上别盖被睡了。”
和仪从包里掏出钱包,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江离,“给尚老师,让他交给村民,告诉他们,这床被子我买下来了。让大家晚上小心些,尽量就别睡了,老程今天那话,意味不寻常。房子暂时没什么问题,但也不能放松警惕。水井查了吗?”
江离一边把钱接过,一边道:“知道了,晚上大家都会小心的,回头我就把秦老师、尚老师、周老师和陆慢、齐修远与大三两位不通术法的师兄聚在我那里,我和陆哥、为玉、卢津阳他们守夜。水井查过了,没什么问题,阴气较重,但也不是很浓,山里嘛,也正常。”
“总之大家都要小心。”和仪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稳。”
江离:“放心吧。”
村民还是很热情的,隔壁大妈对和仪这身打扮很有好感,连着问:“这衣裳是在哪儿买的?花了多少钱?”
和仪回是自家做的,她更热情了,又问用了多少布料,花了多少时间。
和仪一一耐心回复了,然后问:“咱们这边的谷雨祭是祭拜什么?有什么讲究吗?怎么是晚上祭祀啊?”
“祭得是山神阿公哇,听老一辈说,以前灵验得哦!不过这些年不大灵验的,这一回供奉的心诚,一定会灵验的!我要求求山神阿公,保佑我儿媳妇一举得男哦!也没什么讲究,就是乐声要震天响!大家热闹,山神阿公才高兴!晚上祭祀……我也不知道了,老一辈就是这样传下来的!”
大妈哇啦哇啦地说了好多,和仪仔细听了,不由又问:“这一回供奉的心诚?怎么个心诚法?莫非给山神阿公娶媳妇了?”
她笑吟吟打趣般地问着,大妈瞪了她一眼:“哪有这个说法?山神阿公怎么看得上这些凡女!”
和仪再问怎么个心诚法,却怎么都不肯说了,只道:“外乡人知道这么多有什么用?阿公气了该不灵验了。”
“问出什么来了?”大妈回家择菜去了,毛望舒走到和仪身边,面带好奇地看着大妈的背影。
和仪两手拢在披风的袖中,迎着山风不由皱眉,抬步往旁边走着,随口道:“山神阿公,这几年不太灵验,这一回供奉的心诚,会灵验的。”
正说着话,前头何导带着两个工作人员迎面走来,和仪看到他眼睛一亮,招招手:“何导!”
“和师。”何导看向她:“有什么事儿吗?”
和仪快步上前,然后问:“您知道这边有没有庙宇一类的地方?”
何导:“就中间广场祭台旁边那个土房子就是他们这儿的阿公庙,说是供得山神啊什么的,我看他们这边家家户户都换砖房了,那庙还是土砌的,偏生他们还虔诚的很,问了一嘴,他们非说什么祖宗传下来的不可擅动,你说这庙修得气派点,山神也高兴不是?”
他笑起来跟尊佛似的,和蔼可亲极了,和仪随意和他搭话两句,挥手道了别,领着毛望舒回了院子里。
一进去就见满院子的人,还有两个蹲在门口打游戏,看到她和毛望舒回来连忙把道让开,然后继续蹲回去打游戏,正正好好把大门堵住了。
“这是做什么?”毛望舒看着江离,问。
江离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小点声说话,然后用正常的声音道:“门口那两个打游戏呢!我们看个热闹,商量商量今天晚上玩点什么,这山沟沟里,信号也不好,你说他们两个也玩得起劲。”
“嗐,他们两个玩啥不起劲?”毛望舒说相声一样和他搭了一句,往房子门口一坐,低声道:“我去祭台那边溜了一圈,摆的是五谷祭,还有牛头、猪头什么的,都是白骨,不像是平常道上的。”
陆离玉听了看向和仪:“晏姐您看出什么了?”
和仪端着保温杯抿了两口,听到他这么问,沉吟片刻,道:“我倒是没看出什么,不过这村子里灵气稀薄的可怜,实在不像是钟灵毓秀之地,但这山的风水那可是咱们圈里出了名的好呀。”
陆慢听得一头雾水,在旁边忍不住插嘴道:“说到底直到现在你们也没看出什么正经的不对劲来,就怀疑上了,未免有点杯弓蛇影。”
卢津阳按住他的肩膀,摇摇头:“相信直觉。这一院子的人里,一大半的人都是靠直觉救命的。”
尚老师思忖片刻,还是道:“要是真怕有什么事儿,咱们就撤吧,也没什么,就是瞎个房子钱,回头上面说两句也就过去了,何况咱们还去了普济寺,也不算白走一趟。”
“话不是这么说的。”和仪摇摇头:“现在咱们要是走了,就是打草惊蛇,真要是有什么怪异的地方,最后也就是强打出去的结果。既然这样,那就不如等着敌人出招,好过咱们莽上去。”
“有理,我附议。”江离举起手,毛望舒好战之徒,举手举得比谁都快,陆离玉与相为玉一同举手,卢津阳连连点头,周学长也道:“这话不粗。好坏……都是要打一架了。要是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儿,耽误了咱们的实地考察也不好。”
这一样一说,班里的同学稀稀拉拉地把手都举起来了,尚老师也记挂着隔壁剧组,听他们这么说就点点头:“那就先这样吧。我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大家晚上小心点。”
“只能这样了。”和仪拍板:“大家都散了,村子里的东西最好别吃,车站里不是买了面包一类的东西吗?凑合凑合,回上京我请你们吃好的。”
“得勒!”江离兴致勃勃大声喊道:“晏姐回去要请咱们吃好的!这两天吃素可把我给吃赖了!”
大家见他这样,好像得到了一个讯号一样,立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和仪给相为玉使了个眼色,二人走到房子的客厅里,相为玉问:“有什么事吗?”
和仪道:“卢津阳说他进了村子开始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没断过,一定有什么问题,你身上带香了吗?别告诉我你临走前你师父没给你塞点储备。还有,我看新闻里,早上的天气异常不是单单只在一个地儿的,这一整条山脉附近都有这种现象,有可能不是阴气暴动,是山脉的原因,你再联系一下你师父,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儿。”
不怪她追根究底好奇心旺盛,实在是上午那种家伙事都掏出来准备大干一架了,结果敌人撤了,这种感觉并不庆幸,实在是太憋屈了。
相为玉他师父就是一个极品的好战分子,对于和仪现在的心理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点点头答应了,又有些为难地道:“我师父是给我塞补给了,可是我没事儿背着香爬山干什么呀?东西都被存在车站了。”
和仪听了叹了口气:“算了,强问吧,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来。”
然后确实是没问出什么来。
人家老仙说只觉得不对劲,但是别的什么也没感觉到。
和仪又是无语又是无奈,毛望舒搂着清醒过来的卢津阳,笑嘻嘻地道:“大兄弟你这业务能力不行啊!”
卢津阳也有点失望,“唉,要是我哥在这儿……”
“他也得瞎。”和仪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什么,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本来也指望能从仙家那里问出来。”
卢津阳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安慰道,反正和仪是端着保温杯哼着小曲溜溜达达地走了。
和仪没窝在房间里,绕着村子溜溜达达地闲逛,还在神庙前面停留了一会儿,本来是打算进去的,被守在祭坛旁边的村民拦住了,他操着一口俚语,和仪也没大听明白,但看他动作大体能知道是拦着和仪不让她进庙。
也是现在,和仪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村子里的人普遍都不会普通话,而邻居大妈和老程却和她交流的很顺畅。
这个疑问她没揣着多久,何导正背着手站在那里指挥摄像立机位,她走过去问了这个问题,何导道
:“这边会说普通话的人不多,老程算一个,听说是因为他有个外来人儿媳妇,他小孙女也说得很流利的普通话。至于你那邻居大妈……她老公入赘的,也是外地人,这是我前两天打听到的。”
和仪“哦”了一声,老何又道:“你千万别去凑近乎提这两个人,老程他儿子儿媳妇早就死了,大妈老公听说跑了,别再犯了人的忌讳。”
和仪点点头答应着,又深深看了何导一眼。
何导仍是笑呵呵的模样,还道:“你真不来我们这节目玩玩?就这一期的几个嘉宾,那不说是正当红也是小有人气的,咱们这节目投资大着呢!等下一期,还有个神秘人要来,你应该认识她,我们签了一季的合同,她今天来不了,说要在家预备谷雨祭,你说说,这可不是缘分?”
和仪一扬眉:“在家预备谷雨祭?我还认识?谁呀?”
“姓兰,叫兰幽,你们不认识吗?她说就是因为你才知道的这个节目。”何导有些惊讶的样子,“你竟然不知道?”
“她啊!”和仪恍然大悟,又看了看何导,低声道:“你怎么请到她的?不怕她在节目里制冷?”
何导嘿嘿一笑,“我们这种节目,那就是去作死,怎么也得有个懂行的人压阵吧?我也是托了好几个人才请到她,最近上京城里她可火了,老忙了,为了见她一面,我可是废了老鼻子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