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撕枕犹眠
他很明智地没有再提跳树这回事,尽管如此,苏越心的耳朵还是没忍住塌了下来。
“嗯……总之要上树就是了。”苏越心再次回避了和副本设置有关的话题,只嘱咐道,“从背面过去。”
白河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绕了个路。因为要爬树,所以他将苏越心的位置往下沉了沉,藏在自己身后,免得被枝叶扫到,苏越心本身也不想被树枝蹭刮,遂将自己完全团了起来,看上去就像一个毛乎乎的小煤团。
她指点着白河摸到机关所在的树枝上,特地强调道:“我会掩盖你的气息。不管你看到树下面有什么,都不用怕,按照我说的做就行。”
白河听话地点点头,顺势往树下看了眼。
“你指的是那根断掉的绳子吗?”他问道,“我需不需要往旁边再挪一挪?”
苏越心听着,却是一怔。
什么断掉的绳子?
树下挂着的,难道不是秀娘本娘吗?
她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从白河背后探出头来向下看,好不容易透过密匝的枝叶看到树下光景,瞳孔倏然一缩。
只见树枝下面,一截断绳晃悠,那具挂在这儿的女尸,分明已不知所踪!
苏越心:“……”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这一刻,她的第一反应确实是
这是上赶着给我送绩效吗?能不能让我歇一会儿?
第三十一章
这是……跑了?
不、不对……
“她的气息还在!”苏越心凝神感受了一下,立刻道,“赶紧下树!她就在附近……”
她话音刚落,便听咯咯一阵笑。
苏越心拧眉抬头,只见一个穿着嫁衣的身影,正趴在他们上方的枝丫上,突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歪头看着他们。
“快逃——”苏越心立刻道,话音未落,就感到身体一晃——白河在她开口之前就已在机敏的往树下跳,跳的时候不忘再拨住一根藤蔓扶稳苏越心,免得她不慎翻出去。
白河人刚落地,便听树上传来啪一声响,抬头一看,只见一截舌头正粘在他方才所站的地方。他的视线循着那截舌头上移,在看清趴在树中的人影后,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这是……秀娘?”
苏越心惊了:“这你都认得出来?”
“……所以还真是她?!”白河的语气反而更吃惊了。
……合着你没认出来?
苏越心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白河耸了耸肩:“我都没见过她。我只知道她眼角有颗痣。”
而树上那女尸,虽然面目已变形变色,但仔细看,还是能辨认出一些特征的。白河脑子又快,在看到树下有绳子时,对挂在这儿的人就已猜得差不离,是以在女尸出现后, 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她眼角,果然借着暮光,瞧见了一粒黑点。
那女尸如野兽般趴在树枝间,见一击不中,很快又收回了长舌,身体一扭,落在地上,四肢着地,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
月光照在她的鲜红嫁衣上,更显嫁衣如血,凄艳非常。配上她那张变形的面孔,更是令人毛骨悚然。白河警觉地压低身子,奇怪道:“这秀娘和我听说的不太一样啊。这是黑化版的吗?”
苏越心:“……”
“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她沉默了一下,解释道,“你把她理解为你们所见的,凶狠一百倍的存在就对了。”
“懂了,秀娘p露s。”白河比了个OK的手势,望着面前的眼神越发警惕,警惕之中更带了些冷意。
苏越心:“……”
也就欺负秀娘听不懂。秀娘要是能听懂,她觉得白河可能现在人就没了。
不过实际上,白河的描述还都没错。
眼前的秀娘,的确是个黑化版的p露s——而从苏越心的角度,她更习惯称其为“核”。
这个副本的核心,正是秀娘。她不仅是这个副本的所谓“波ss”,更是其起源,是其运转的关键所在。
对于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游戏策划部相当是花了一番心思来处理的。而他们处理的方式就是,将秀娘“分割”成了三份,分置于副本的不同位置。
一份放在了普通区,玩家所住的屋子内,也就是帽帽他们所能看到的“秀娘”。这个秀娘记忆仅停留在扎纸匠扎出纸人的时间段,尚未因为受辱而彻底爆发,因此攻击意图要相对弱很多,也相对更容易被安抚。
他们这个秀娘安置在可以和玩家交互的地方,将其设定成了一个关键NPC,只要在不激怒她的情况下,她基本是不会主动杀人的,在满足某些条件后,甚至能为玩家提供通关捷径。
剩下两份则都放在了高危区里。其中一个被束缚在了祠堂内,同时对高危区内所有鬼怪都保留了一定的控制能力。她的存在更接近通俗意义上的波ss。如果玩家前期任务没有做好,那他们将会在七月十五那天进入高危区的祠堂,参加秀娘的喜宴。在那里,他们将会面临一场残酷的波ss战,只有活下来的人才算通关。
至于最后一份,就是他们面前的这个——这是秀娘身上记忆最完整、恶意最强烈,同时也是和副本关联最紧密的一部分。
她被分割出来的意义,就是被束缚。只有在她被控制住的情况下,这个副本才能遵循规则,正常运转。一旦她真正摆脱束缚,只怕这整个副本都要重新建设设置一遍。
好在此刻她脖子上的绳环还在——苏越心探头往她脖子上看了一眼,心下稍安。
绳环还在,证明她还不没有完全脱离控制,只要能及时把人挂回去,问题就还不算大。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为什么还在这儿?
苏越心有些奇怪地动了下耳朵。她还以为对方会先设法跑去祠堂,把另一个自己吞掉,升个几级再来干架。
是她的神智太过不清醒以至于想不到这点吗?还是说……
苏越心望了眼她旁边的槐树,心中忽然一动。
——还是说,比起增长实力,她有着更迫切的需求,比如,离开这里?
像是在印证她的猜测一般,面前的女尸忽然喉头颤动,发出了一阵混着“嗬嗬”杂音的声音,听着像哭又像笑,刺耳无比。
她在说,让我出去。
“让我……出去……”她喃喃着,四肢不安地在地上刨动,“我不要……继续待在这里……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这些天道的走狗!”
她的话语越来越顺,声音也越来越响,到最后一句时,几乎称得上是咆哮。
白河吓了一跳:“天道?!你们组织的编制居然这么牛逼的吗?”
“……你别听她胡扯。我们是正经游戏公司。”苏越心轻声分辩了一句,微微伏低身子,眼中浅浅地跃起两簇火苗。
“得设法将她脖子上的绳子接回树上。”她低声说着,只待对方一发动攻势,就直接发大招去怼。
开大是下下之举,一旦没控制好,副本依旧逃不了重建的命运。但她现在行动不便,身上的变形白布又都在冷却期,总不能让她拿舌头卷着工具去跟人干架……
想到这一点,苏越心心头一阵无奈涌上,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白河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问道:“累了?”
“心累。”苏越心答道。
白河冲她很慢地眨了下眼,轻轻笑起来。
“累了就什么都别管,先歇一会儿。”
他说着,手掌一抬,原本托围苏越心的几根藤蔓忽然飞速卷了起来,一层一层地向上盘起,彼此交织,很快便盘成了一个小钵般的形状,将苏越心安安稳稳地包在了里面。
苏越心懵了一下,困惑的声音从藤蔓里面传出来:“白河?”
“在呢。”白河应了一句,从怀里拿出把金色的小挂锁,牢牢握在掌心,“还好,刚才被吓那么一跳,现在头脑还清楚,不是很困。”
他身上的隐身便利贴早在爬树时就已经失了效果,白河此刻将其撕下,随手一扔,身后藤蔓蜿蜒于地,发出悉索声响,除开被派出去拥着苏越心的那几根外,竟只有一根藤蔓还留在外面,供他差遣。
那根藤蔓最粗最壮,身上的绳结疙瘩也更多——白河嫌它刺头又双标,故意不让它接近苏越心,平时也尽量避免使用,这会儿却独独将它留在了身畔,俨然是将其当作了共同作战的伙伴,制胜的利器。
“……我知道你心野了,不服我。”白河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抓紧时间和它谈谈,压低声音道,“但好歹苏越心在这儿呢。你也不想给她添麻烦,对吧?”
藤蔓:“……”
它臃肿的身躯不太高兴地扭了两下,旋即便仰起了前半截身子,慢吞吞地上下晃了下头部,姑且算是答应了。
白河很高兴能和这刺头达成共识,更高兴对面的女鬼如此配合,容他在这儿先做个战前动员——有一说一,他最欣赏的就是这一类的野怪了。一点也不急躁,要动手也要先等玩家沟通好……
……嗯?
白河望着面前空荡荡的地面,神情忽然顿了一下。
那女鬼呢?刚才还在的?
下一瞬,他就像察觉到了什么似地,眼神蓦地一敛,整个人猛地往旁边一窜,恰恰好避开一截从后方弹射而来的鲜红舌头。
那长舌重重击在地上,沾了一地泥灰,很快便又缩了回去。白河匆忙转头,只见方才还停留眼前的女鬼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自己身后,依旧是四肢趴地的模样,两手两脚,却正攀在他身后的屋墙上。
白河眼中冷意闪过,飞快向后退去,那根打满了结的粗壮藤蔓则反迎上去,宛如一条巨蟒般卷向鬼怪。
那鬼怪似乎对着藤蔓有些忌惮,口中发出嗬嗬声响,不住爬来爬去地退避,一根长舌甩来甩去,奈何藤蔓壮归壮,动作却不失灵巧,总能灵活躲开。
白河稳稳地“端”着装着苏越心的藤编篮子,站到较远位置,专心操控着藤蔓与之纠缠。缠斗片刻后,眉头却拧得更紧了些。
秀娘固然暂时没占到便宜,但他的藤蔓,却也总占不了上风,甚至有时,总会如同手滑一般,从鬼怪身边滑开。白河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操作不到位,盯着那女鬼看了片刻,恍然大悟——那女鬼身上,多半有尸气。
他的鬼藤讨厌尸体,一碰就抓狂的那种。眼前的怪物虽不是纯然的尸怪,更像是鬼魂拟出的模样,但她身上多半是带有近似于尸体的气息,令鬼藤不愿靠近沾染。
“特么就你娇气。”白河忍不住骂了一句,更加紧催动藤蔓,忽见那女鬼像是发觉了什么一样,抬头朝自己看过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倏然翻成一双浑浊的白眼。
白河神情一顿,旋即便觉眼前一晃,再定下神时,四周却成了一片黑黢黢的山谷空地。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只本能地感到熟悉。他转头向后看,大致看见了一辆车的轮廓,四脚朝天翻在地上,看上去惨烈无比。
他抬眼往前看,只见星光下,一片浓郁的黑雾正在旋转,仿佛黑色的龙卷风。
……这是哪儿?
他困惑地蹙眉,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山谷静谧无声,唯有淡淡的血腥气刺激着他的鼻腔。他皱起眉头,又一次看向面前旋转的黑雾,不知为何忽觉心里一阵骚动,不由自主地便抬脚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在走到第三步时,他的耳朵里忽然捕捉到一声轻响。
——“咪”。
轻轻的猫叫,像是飓风卷过。原本雾蒙蒙的大脑瞬间恢复清明。
白河眼前又是一晃,山谷也好黑雾也好,都在转瞬间消失无踪。他依旧站在那棵槐树旁,只是眼前多了一根结成环的绳子,凭空垂在自己面前,只要再走那么几步,自己的脑袋就会自动送进那根绳环中。
……啧,差点忘了这个,吊死鬼传统艺能。
白河抿了抿唇,将手中的金色挂锁握得更紧了些。另一边,那绳环似乎是意识到不能指望白河自己将脑袋送进来了,干脆自己动了起来,抱着一股“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的气势,恶狠狠地朝着白河冲了过来。
白河连忙往旁边一闪,迅速避开了这一击,再一看藤蔓那边,登时被气笑了——只见失了他操控的藤蔓,动作很明显地迟缓了下来,只险险地避开着女鬼的攻击,却没再进一步发起攻势,还时不时扭“头”看一眼白河,像是打不定主意自己该干嘛。
“看我干嘛,你都成熟多久了!”白河毫不客气道,“平时打我打那么利索,换个对手就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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