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花燃
似乎,好像,大概,有笔帐,还未算清?
“谢老狗?”果然见他微眯起眼睛,一字一顿。
宁青青深吸一口气:“那个……”
谢无妄轻轻一哂,带着些宠溺道:“傻子!”
宁蘑菇:“?”
茫然的蘑菇被谢无妄捉起来,拎上半空。
北境距离昆仑近万里,谢无妄悠然而行,在懒洋洋的午后抵达昆仑地界。
昆仑仙山,名不虚传。
只见仙雾环着高耸入云的七座剑峰,钟灵俊秀宛若仙境。
再近些,便听得一座座山峰上净是交叠的剑鸣声,汇成铮铮嘤嘤一股剑浪。仙云之上,密布着纵横交错的切割痕迹,旧痕未消,新痕又至。
遥遥路过,就知道这里又是个剑修的老巢。
寄怀舟早已袖手等在山门处。多日未见,这位剑仙倒是容光更甚,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宁青青的目光落向他腰际,果然看见雪星换上了灵力四溢的新剑鞘。
剑修的心思,总是一眼就能看穿。
“道君勿怪,寄如雪前辈转生不久,稚子心性,脾气任性了些……”寄怀舟苦笑着拱手上前。
谢无妄淡笑不语。
“烦寄掌门引我拜见前辈。”宁青青正色上前,施了个一本正经的修士礼。
寄怀舟见谢无妄颔首,便引宁青青进入山中。
一路无话。
穿过层层被割得七零八落的仙雾,寄怀舟引着宁青青,到了一处雪庐前。
甫一落足,她便听到庐中传出一个十分任性的少年音——
“让我见谢无妄那个狗日的?呵,想都别想!”
宁青青:“……”
第124章 纨绔子弟
宁青青在一间漂亮的大雪庐外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郑重地向昆仑掌门寄怀舟施了个礼。
“寄掌门,此前我身染魔毒,心智错乱,说了许多无礼的话,有损寄掌门清誉,实在抱歉。若是寄掌门在任何场合需要澄清此事,我必全力配合。”
她的态度极为认真,声音清冷微沉。
她很少像这样装出成熟的样子来说话,只是“撩拨”寄怀舟的那件事,实在不能嘻嘻哈哈地糊弄过去。她是一只有责任心的蘑菇,犯了错便会认错。
“啊……”剑仙立刻显得一点手足无措的模样,“这个,不是什么大事,寄某理解,并未放在心上。道君夫人只是魔毒受害者而已,不必为此烦扰。”
宁青青微笑着将手收回袖中:“我与谢无妄已经和离,寄掌门可以称呼我为宁道友。”
剑仙怔得更狠,剑一般薄削锋锐的双唇微微分开:“啊……这样吗。”
他避嫌地向后退了半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眼前这个女子,实在是非常可怕,太容易被她骗得神智全失。
抬头一看,却见宁青青眸光清正,笑容疏朗。
寄怀舟又是一怔。
看着她的模样,他立刻觉得自己想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宁道友看起来委实风光霁月,如此磊落大方的女子,与“骗子”这二字,根本不沾半点边。
从前她只是被魔毒影响而已,人家原本就是清风明月般的女子。
寄怀舟舒了一口气,心头无比释然。
他难得地开起了玩笑,抚着胸口道:“幸好今日与宁道友说开了,否则将来听到宁道友与道君和离的消息,寄某少不得要自作多情一番。”
他并不擅长说这样的话,态度不算自然,说完,薄面皮上立刻显出些窘态,生怕言辞不当,引发什么误会。
“未必能听到消息。”宁青青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说道,“他希望复合,我会考虑。倘若当真复合,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再宣布和离的事情。”
寄怀舟装模作样地叹息:“啊,这下寄某是彻底没戏了。”
一人一菇弯起眼睛笑开。
“宁道友,请吧。”寄怀舟引宁青青进入寄如雪居住的雪庐。
昆仑并无积雪。
这些晶莹蓬松的白雪是从别处搬来的,用结界固定在圆顶的石庐外。
随便春风如何吹拂,它们也不会融化分毫。
‘寄如雪……’宁青青默默念了念这个名字,心中觉得这位元神转生的道君还挺讲究。
进入雪庐,满目净是浮光掠影。
只见地面铺着重叠千层的密鲛纱,焕彩轻移,珠光微荡,令人不忍踏足。
墙壁是至为通透的灵玉,外头的雪光与天光映在玉面上,好似在玉质中流动的云絮一般,美景天成,任意一处绝无重样。
一张雪玉案,雕满精致繁复的雪花纹,纹间还流淌着碧水,真真叫做春水破冬雪。
而那个出言不逊的少年,身着团花锦簇的灵丝大紫袍,歪歪斜斜倚坐在雪玉案后方,左右两旁各服侍着一位酥雪半敞的艳丽女子,正执着夜光杯,喂他葡萄美酒吃。
宁青青:“……”此情此景,当真是与想象之中截然不同!
少年吊起眼角来看人。
十五六岁的模样,唇红齿白,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声俊俏。只是满身尽是风流颓唐气,伏在那里就好像一条没骨头的蛇。
寄怀舟叹息着,躬身作揖:“寄前辈。宁道友到了。”
少年扬起一只雪白的手,赶苍蝇一般挥了几下:“去,去去!”
道了三个“去”,那便是赶寄怀舟和两名艳丽女子走。
寄怀舟夹紧眉心,带着两位衣裳不整的女子离去。
宁蘑菇目送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然后回过头,忧郁地望向寄如雪。
只见这少年咧开了鲜红的唇,笑容更是比方才颓废了十倍不止,活脱脱像个沉迷酒色的纨绔子弟。
他拍着桌招手:“坐过来,愣什么愣。”
蘑菇叹气:“寄如雪,你还记得沧澜界中的侧夫人吗?”
她可不曾忘记,那位侧夫人挟持她的时候,动作有多么干脆利落——尤其是一刀扎进她锁骨下面时。
而此刻……
“嗐!”寄如雪双臂一张,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雪玉案上,“别提了,我就是被下了降头,降头明白吗?就是那种……”
他张牙舞爪,挥动着两只华丽的袖子胡乱地比划了一番。
“那种!就是那种!”
紫衫狂舞。
宁青青:“……”恐怕智力正常的生物都看不懂。
寄如雪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年轻鲜嫩的面皮上挤出三道抬头纹,生无可恋地盯着她:“啧啧啧,一想到我居然抱着具臭烘烘的尸体过了几百年,呜呼!只有漂亮姐姐才能抚慰我饱受摧残的心灵。”
宁青青:“……”
她蹭过去,坐到寄如雪对面。
低头一看,只见这雪玉桌上布置着结界用以隔绝冷热,冰凉沁爽的美酒仍冒着寒气,而那些刀工精细犹如观赏品的热食则像刚刚出锅一般。
“吃!陪我一起吃。”寄如雪大方地挥手。
宁青青暗想,此行是要从他口中挖出内幕,自然该与他拉拢关系才对。
她毫不客气地从雪玉案的侧屉中取出一副新碗筷与杯盏,很有主人作派地给自己斟酒、夹菜。
蹭吃的时候最要注重气势。
只要自己理直气壮、气壮山河,那么旁人绝不会感觉哪里不对,并且很可能上前拍马屁。
没吃几口,宁青青便意兴阑珊地放下了玉筷。
这些菜肴中看不中吃,与谢无妄的手艺相比,火候差得太远了些,甚至连他随手买来的阳春面都不如。
“不好吃?”寄如雪软绵绵地问。
“我来寻你,是有要事。”宁青青正襟危坐,“事关天下安危,自然食不知味。”
“噗嗤!”寄如雪笑着指了指她,“有趣有趣,你是个妙人。方才夹菜倒酒的时候就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吃了两口分明嫌弃,倒是讲起了大道理。”
宁蘑菇:“……”
她垮着脸问他:“听你话中之意,将玉瑶尸身带在身边,并非出自你的本心?”
提到这个,寄如雪鲜嫩的面皮上立刻涌起忿忿之色。
“从一开始就不对劲。怎么看她怎么美,她说什么我都不过脑子就信,见天摇着尾巴围着她转……这些都算了!她死了以后,我居然从魔域那边——哦,如今已经没有魔域,被谢无妄给踩平了。总之,我当时从魔域那边弄了些恶心的黑虫子,塞了她一肚子,就为了保那具尸身不坏,与它朝夕相伴,噫!好恶心。”
寄如雪拍着桌子跳了起来:“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宁青青无情道:“是你干的事儿。”
再补一刀:“大家都知道。”
寄如雪:“……”
他把一张小俏脸皱成了红红白白的一团,抱着脑袋跌到层层鲛纱毯上,像个真正的少年一样打起了滚。
“我不想活啦!”
宁青青道:“这么说来,谢无妄焚毁魔尸,倒是帮了你一个大忙。那你方才还骂他?”
寄如雪一骨碌爬起来,忧伤地抿了抿红润的嘴唇,半晌,幽幽吐出几个字:“见不得他那嚣张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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