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春景
甘甜没有多想,就兴冲冲地来找小伙伴了。
然而,快要走到古德居住的院子时,就在最后一个拐角处,甘甜忽然脚下踉跄了一下,好像是绊到了一颗小石子。甘甜连忙稳住,站定之后再回头看向原地那一颗蹦开的石子,忽然心中一虚。
甘甜的灵感是很强的,虽然在之前因为各种原因封锁了她的灵感,但那只是为了避免她在还不能控制这一能力时,过度消耗自身。事实上,就算是封锁状态下,她的预感依旧很准确。
现在就是这样,他忽然就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或者正在发生了。
明明刚刚还是明媚的天气,这个时候却觉得连亮堂堂的日头都透露出一种惨白,让她在夏末的午间忽然打了个寒战。
虽然知道有不好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她并不知道。甘甜只能抿了抿嘴唇,去往既定的目的地。
而就在她站在院子门外时,她忽然不想进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她就是觉得,自己现在并非站在一个普通的院子门口,更像是站在地狱的通道前。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看到这个世界上最深沉的黑暗。
就在甘甜在门口迟疑的时候,有人经过,见到甘甜在门口徘徊,便道:“甘甜?你来寻谁的?”
甘甜回头,是葛朴子仙师。不知道为什么,甘甜忽然松了口气。虽然心底里对门后的恐惧没有改变,之前糟糕的预感也没有消失…这就像是在家看恐怖片的时候有人可以和自己一起看,恐惧感会减少很多。
“我来寻古德…不过…”甘甜不知道自己的预感该不该说,在迟疑了一瞬间之后,对葛朴子仙师的信任还是压倒了她的犹疑:“不过我觉得不太好…仙师…”
“觉得不太好?”葛朴子原本只是经过而已,根本没打算多停留。但因为甘甜这句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眼前这个院子——对于修仙者而言,‘感觉’这种东西有的时候比一切实实在在的证据还要有力!
更何况甘甜天资多高,他是知道的。此时甘甜这样说,由不得他不重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听甘甜这样一说,他的感觉也不好起来。
本着做仙师的职责,葛朴子朝甘甜招了招手:“站到师父身后来。”
等到甘甜乖巧呆到身后了,葛朴子这才伸手去推门…虽然他也觉得不太对劲,但总的来说应该没什么危险。一来是他的感觉如此,二来是这里住着高登兰来的巫师玛丽和她的学徒,葛朴子并不觉得玛丽和她的学徒古德能制造出他都不能应付的危险。
和预料的一样,门推不开。葛朴子又尝试着敲门,依旧没有人回应。
就和甘甜他们居住的小楼一样,这些仙师居住的院子也有一定的防御功能,并不能硬闯。但好在清虚天并没有面临危机,所以真正的防卫大阵没有开启(这种阵也是需要灵力维系的,所以平常都是关着的)。
只是最基础的些微防御功能,佷容易就能被葛朴子破开。
而一旦‘门’被破开,被防御功能多隔绝的内部情况也就显露出来了。哪怕是门还没有真正推开,拜敏锐的感官所赐,甘甜已经闻到血腥味了。
而就在门开的一瞬间,甘甜站在门口,望见了小楼二楼的窗边,一个女人的脖子上的动脉血管被深深切开,大片的血洒在窗上。
而那个女人对面,是半个身子也沾了大片血迹的…古德。
第146章
玛丽看着窗外的花,脸上露出微笑。
她对面坐的是高登兰驻九州大使馆的一个秘书,也是她在短暂的参赞生涯中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现在她在清虚天‘交流学习’,别的不多,就是闲暇时间多。偶尔有空了,她也会和这位同在异乡的朋友见见面。
朋友注意到了玛丽的微笑,露出了有点儿古怪的表情:“你这个样子…该不会是陷入恋情了吧?是九州的修仙者吗?你现在在九州人的仙府,应该很容易接触到一些修仙者——该不会还是个学生吧?”
虽然仙府之中也有老师,但更多的是学生。
这个朋友显然很擅长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玛丽这分明是‘少女怀春’一样…虽然玛丽的年龄说是少女已经不够,但考虑到她并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恋情,老房子着火,只会更加可怕。
“唔…”对于朋友的猜测,玛丽不置可否——虽然某些地方有些偏差,但总的来说朋友猜对了。
朋友‘哦呼’了一声,然后就笑了起来:“难怪心情这样好…不过该不会真的是九州的修仙者吧?那可有点儿难啊…”
九州修仙者是不许和巫师结为夫妻的,九州的修仙者知道巫师血统之下,男性后代很难传承超凡者的禀赋。而就算能生出男巫或者男仙,也几乎会断绝后代——九州非常担心这会‘污染’九州修仙者的血脉。
在这件事上,九州修仙界是非常严厉的。
虽说只是情人关系,并不打算诞育子嗣的话(虽然诞育子嗣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根本不用在意这一条规定,但这终究是一条枷锁。大家都是文明社会中长大的,除开某些性情特殊之辈,情到浓时,肯定会想到以婚姻为归宿。
而如果只是一般的情人关系,朋友并不觉得玛丽会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
虽然玛丽似乎没怎么正经恋爱的样子,但她作为一个女巫,身边总是不缺少情人的。
“并不用担心这个。”玛丽心情很好。朋友担心的事根本没有发生,她现在的‘情人’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巫!虽然导师和学徒的关系有点儿尴尬,佷容易被人认为有胁迫的嫌疑(导师这种身份即使是现在的巫师社会,对于学徒依旧有很强的支配力的),但最多也就是名声上有些小问题而已。
这也算是旧时代的一点儿残留了,要知道在学徒制度兴盛的时候,身为学徒,兼任导师的情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师徒是异性就不说了,同性师徒这种情况也很常见呢!
“是嘛…”朋友挑了挑眉,有些摸不准玛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说到底这只不过是玛丽的私事而已,她管的太多就讨人嫌了。
和朋友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上午,玛丽急匆匆地赶回了清虚天…因为之前和古德约好了,今天两人一起吃午餐来着。
午餐其实没什么好说的,玛丽有注意到古德似乎吃的越来越少了,心里很担心他。但古德说自己最近买了一些九州修仙者的‘辟谷丹’,吃了这些就不用再吃多少食物了,所以不会有事。
玛丽也听说过九州修仙者的辟谷丹,当下也没有怀疑。
于是愉快地抛下了心里的担心,和古德说起了一些琐事:“…是的,我正在尝试想办法调回去。虽然九州很不错,很适合养老,但拜托了,我还这么年轻,根本不希望仕途到此为止。不管怎么说,首先还是要回国!”
说到回国这个话题,玛丽就有很多可说的了。大到自己有哪方面的关系、谁谁谁欠过自己的人情,可以成为自己调回国的助力,小到回国之后如何生活,她都说了很多——这不是她最近第一次和古德讨论这些。
只光听这些的话,就好像她是一个新婚妻子,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正和沉默寡言的丈夫讨论这些一样。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次古德并没有全程保持沉默,中间给了玛丽一些反应,甚至提出希望能有属于自己的单独书房。这让玛丽感到十分惊喜,就像是她年幼时收养的那只小猫咪,一开始根本不理她,后来逐渐熟悉了之后,自己抚摸它的皮毛,不仅不会躲开,还会亲昵地靠过来。
这种惊喜是由内到外的,甚至让她有点儿受宠若惊。
沉浸在这种情绪中的玛丽忘记了,虽然猫咪愿意亲近她了,但依旧在某一天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时候联想到这个,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午餐之后稍事休息,古德请教了玛丽几个问题,然后就到了午休时间。玛丽平常有午后小睡一会儿的习惯,到了时间之后轻轻打了个呵欠…不过,当她看到对面坐着的、正在认真看书的古德之后,她改变了主意。
相比起午睡,她现在忽然有了更想做的事。
大概是这几天古德表现出来的抗拒比以前少了一些,这给了玛丽更进一步的想法。便伸出手来,放在了古德的脸上:“亲爱的,我觉得我们应该劳逸结合,一直学习的话是佷容易疲倦的…”
说话很有暗示性…古德没有说好,但也没有拒绝。
玛丽觉得这就是默认了,便笑了起来,拉着古德去了自己的房间。
古德真的不再抗拒了吗?这怎么可能!他最近的表现,只不过是为了让玛丽放松警惕而已…他已经知道要怎么摆脱玛丽了。
和情人亲密时,无论男女都会放松警惕,这一点古德是知道的。他小时候在贫民街区的下九流里混,曾经也为了钱接过暗杀的活儿,对此是有一些了解的…他从不后悔自己杀过人,反正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如果不杀那些人,当时的自己就要活不下去了。一个人在自己都活不下去的时候,是无法考虑其他的。
只是曾经的古德没有想到,过往帮黑帮做暗杀的经历会在如今发挥作用。
是的,他打算杀了玛丽,而且不使用魔法,而是用普通杀手的手段。
杀死一名女巫,这听起来够疯狂的,但对于现在被折辱到尘土里,表面冷静,内力已经燃烧成灰的古德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也只有杀了玛丽,才能让他彻底摆脱这一场梦魇。
至于说用普通杀手的手段…这不是古德托大,而是他认真考虑之后的结果。如果是比魔法,他远远不是玛丽的对手,即使他在魔法上很有天赋,也改变不了他没学多久魔法的事实。一旦他使用魔法威胁到玛丽,玛丽立刻就能察觉!
普通杀手的手段就不同了,玛丽很难被惊动。
至于说普通杀手的手段完全敌不过魔法…那也得魔法能使用出来才行啊!如果魔法根本没机会使用,那魔法再强又有什么用呢?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古德用魔法给自己制造幻境,在幻境中他模拟刺杀了玛丽无数次。每一个被当下梦靥缠住、根本无法入眠的夜晚,他都是在幻境中一遍一遍尝试着刺杀玛丽,而有的时候玛丽就躺在他枕边。
通过幻境模拟,他预设了各种情况,熟悉了整个流程,只求一击必杀!
他为这一次刺杀准备了很久,设想了很多可能的意外,但真的动手的时候却顺利。不知道是玛丽对他太没有戒心,还是他的手太快——快到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藏在指甲中的刀片已经深深划开了玛丽的脖子。
这个给自己带来梦靥的女人先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就是一声惊叫。她想要施法保命,但古德怎么可能让她如愿!虽然杀招并不是魔法,但为了防止玛丽用魔药复原、魔法治伤,他是有事先布置的。
玛丽的魔杖现在离他们很远,玛丽是拿不到的,这是因为古德的刻意引导。无杖魔法对于玛丽来说,可以用,但效果会大打折扣。
一个用不了魔杖、身受重伤的玛丽…古德飞快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布娃娃,轻轻一挥魔杖,布娃娃就烧了起来。这是一个禁魔诅咒,烧掉布娃娃可以让被诅咒的人暂时无法使用魔法,至于无法使用魔法的时限是多久,得看施咒者和被诅咒者的魔力水平。
以古德和玛丽的情况,大约也就是几秒钟。
这个布娃娃的制作可是非常不容易,因为需要被诅咒者的血、头发、指甲,还需要刻画对方出生时的黄道情况…而作为一个巫师,从一开始就被教导,任何身体的部分都得妥善保存、销毁,至于自身的一些信息也最好一并隐藏。
很多巫师行走在外甚至会一直使用假名或者外号,就是因为有一份谨慎心在其中。
虽然麻烦,但禁魔诅咒的效果是很好的,特别是在此时这种情况下更是如此!玛丽重伤且不能使用魔法,一瞬间就成了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几秒钟的时间不长,但对于一场战斗来说足够结束一切了。然而即使是这个时候,古德也没有使用魔法,而是伸出手,让藏在指甲中的刀片将玛丽的伤口划的更深一些。而此时,血已经流了大片了。
普通人根本没法想象划开颈部大动脉之后鲜血会以怎样的速度喷涌出来。
很短一段时间就足够要人命了!
“嗬嗬、嗬嗬…”颈部大动脉几乎被完全切断了,气管似乎也有些被‘误伤’。玛丽现在很难说出话来,只能死死盯着古德,嘶嘶开口:“为、为什、什么?”
她是真的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古德为什么要为她设下这一杀局。他们现在明明已经是最亲密的人了,她是这样爱他啊!难道这样不快乐吗?作为她的学徒,她还可以尽自己所能教导他,为他的前程铺路…为什么?为什么?
她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站在玛丽对面,古德的身上也被溅了很多血。这个时候禁魔诅咒已经过去,他又给玛丽施了一个僵硬咒。本来以古德的魔法水平,僵硬咒是无法在玛丽身上起效果的。但谁让现在玛丽失血过多,又拿不到魔杖呢。
这个僵硬咒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虽然还可以念咒自救,但玛丽知道,面前的青年不会让她成功的…她要死在他手上了。
古德似乎觉得玛丽头脑有问题,居然会问他为什么…她做了什么,难道自己没有数吗?既然做了那些,就应该事先预料到,有朝一日会被他杀的吧?
只能说,玛丽正如她的那位朋友所想的,从未真正恋爱过,很多事上完全就是想当然了。然而普通人在一场恋情中想当然,最多也就是恋爱失败,但在玛丽和古德身上发生这样的事,就得不死不休了。
直到玛丽咽下最后一口气,古德也没有告诉她‘为什么’,古德并不觉得自己有给‘老师’解惑的义务。他只是死死盯着她,直到那双眼睛逐渐黯淡,人真的死了,他才移开目光,开始发起呆来。
虽然魔法有很多很神奇的用途,很多普通人严重的绝症、致命伤,对于巫师来说都是很好处理的。但一个人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无论是东方的九州,还是西方的高登兰,人死都是不可能复生的!
所以,他是真的亲手解决了自己的噩梦。
不知什么时候,院子的门被推开了,古德和玛丽原本就站在二楼窗边,所以他可以看到进来的人是甘甜和清虚天仙师葛朴子…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院子里还有爱德华等人,但这些仆人都在一楼或小楼旁的偏房活动,甚至没有抬头看一下二楼,生怕因为自己的‘窥伺’惹怒了女伯爵和她的学徒。他们是普通人,身为贵族的巫师对他们的生命拥有绝对的掌控权。
这个时候爱德华等人还意外于怎么有人破门而入了,但顺着门口两人的目光看向二楼,他们就再也不关注这个了!爱德华反应最快,就是一声尖叫。
他们是普通人,肯定做不到甘甜那样感官敏锐,抬头望去连玛丽的伤口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但大片的血迹、玛丽的奇怪状态,他们还是能感觉到的。
葛朴子眉头紧皱,当下大袖一挥,古德就被扯了下来,地上滚了几圈跌落在地。同时一根捆仙索已经将他捆的结结实实,在不能动弹。
控制住了古德,葛朴子连看都没看爱德华几个一眼,就一边放出剪纸小鸟去传信,一边去楼上查看情况了。
甘甜站在原地,不敢去看楼上,只能看着被捆仙索扭绑住的古德——青年现在很狼狈的样子,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显得光彩照人,至少甘甜是这样觉得的。
现在的古德就像是燃烧生命完成了人生目标一样,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狼狈。
“为什么?”甘甜问出了玛丽临死前一样的问题。
不过不同于得不到答案的玛丽,古德回答了甘甜:“我恨她。”
简单直白,没有一点儿遮遮掩掩。唯一没有明说的是…他为什么恨她!那是他的老师,如今却被他杀了!以甘甜对古德的了解,这里面绝对有事!
想到这里,甘甜忍不住咬住了嘴唇…她其实早就发觉这段时间的古德很奇怪了,但古德说自己没问题,她也就没多问了。但现在看来,哪里是没有问题,分明只是他不愿意说而已!
甘甜还想问,古德为什么恨自己的老师,但古德已经不愿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