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天下 第130章

作者:疯丢子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玄幻仙侠

  他确实是知情人,可以告诉,但是在他看来,前朝遗族就是因为矿种的祸害才失去了权柄,这个元朝的统治者赢得并不光彩,他作为一个阿部,没必要站队。

  而作为方长林,奇怪的是,他对于萧家,对于元朝,并没有什么必须效忠的执念。

  或许那个叫刘平的说得对,萧家收养方长林的确有打方家军的主意,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分到了最大一杯羹,他们没有对方长林不好,但是他们对待方长林的方式,对不起方长林。

  那不是在教育一个忠烈之后,那是在教育一个家奴。

  阿部猎芒微微低着头,掩饰着眼中的冷漠:“无论如何,反正他们已经退了,我这就去东岸。”

  萧远佞没从方长林得到任何建议,有些失望,但还是郑重道:“我没派你去护送皇上,是有其他计较,绝无害你之心,还望你能够领会。”

  “这个,我真没领会。”谁料方长林竟然这么回答。

  萧远佞愣了一下,本来挺冒犯的话,他却莫名有些开心,勉强笑了笑道:“事到如今,我便把话说开了吧。实不相瞒,皇族一直怕……忌讳我们几个武将世家走得太近,之前我们收养了你,已经让先皇颇为不满。故而我虽与你同辈,却不好与你太过亲近。我自然是信任你的本事,定能护皇上和我阿姊的周全,但我若交给你这个重任,便显出我对你的信任,恐皇上会心怀芥蒂。”

  说罢,他观察着方长林的反应,问:“你可明白?”

  阿部猎芒默默的听了,听罢翘了翘嘴角,很敷衍的应了一句:“哦。”

  这次的敷衍却让萧远佞忐忑了起来,他本和卓司勰的二哥卓司享一起是元以臻的伴读,虽然没有卓司享传自他爹的那份精明,但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也算摸清了一点帝王的套路,左右不过制衡二字。

  元以臻在这方面做得没有先帝明显,但是心思却比先帝还沉重得多,又少年激进,更难伺候。他虽然心里不屑那些蝇营狗苟的钻营之道,却又不得不为之。

  “哎,罢了。”他叹了一声,“你先去吧,待皇上安全了,我们便放弃水釜城。”他左右看看,“这地方,守不得了。”

  晚了。

  阿部猎芒听命上马,转头往东岸过去,心里叹了一句,回头看了一眼水釜城东南面的环形山,默默的转过头去。

  ……

  “那泰泽山在洪泽湖与更南面的云梦泽中间,是方圆百里的制高点,本来于此战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若是被隐族占了,那苏北渠南岸就是他们的靶场了。”

  此时,苏北渠北岸西圣军营地,52741对着地形图挥斥方遒,语气很豪迈:“所以,既然确定他们已到附近,而我们却还没打出个胜负,为了不白白牺牲,我们必须撤!”

  撤回来的白岚一脸黑气,他简直快憋屈死了,之前被方长林踹到马下断了肋骨的仇还没报,一直想找个机会回敬一下。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个机会,发现打不过不说,正想拼命,还被鸣金叫回来了!这股气郁结在胸口,气得他脸都扭曲了,阴阳怪气起来:“不才好像和圣女相遇的时候便是站在隐族的尸体上,若是被那些奇淫技巧吓到贻误大好战机,白白牺牲那么多兄弟,圣女良心不痛吗?”

  “我没良心,”52741瞥了他一眼,答得飞快,“我只要战略上的胜利,和你这种只想要战术上胜利的傻瓜没什么好聊的。”

  “……哼!”白岚甩袖就走。

  “白岚。”季佑冷声叫了一句。

  白岚一顿,回头,咬牙:“大统领,你可见到沿河的尸骨?兄弟们退回来的时候,都还没来得及将同袍带回来!”

  “再留在那,就连你都要留在那边了。”季佑拿出一个小小的信筒,扔过去,“刚到的,你看吧。”

  白岚接过信筒,先看封蜡,神色一肃:“佐管事的?”问是在问,手却一刻不停的打开了信筒,展开小小的信纸,快速的浏览了一遍,瞪大眼:“天上飞的?土里钻的?林子那么大?”他瞪眼抬头望向季佑和52741:“这,这怎么可能,这是什么东西?怪物吗?!”

  “你若是当年在义所好好读了圣风集,便不会那么大惊小怪了。”季佑平静道。

  52741闻言却一愣:“圣风集?什么东西?”

  这下轮到季佑和白岚无语的看过来:“圣女这么问,叫吾等如何回答?”

  “不过也难怪,”季佑若有所思,“圣风集是文人雅士写给圣所的诗歌文章,由圣堂自民间搜罗而来,每十年重新汇编一次,专门发给圣徒看,倒不清楚有没有人送到圣女案上的。”

  “那多半不会了。”别说AI那颗机器脑袋了,她都不感兴趣好吗?!谁喜欢看外头歌颂自己啊,还是在她们啥都没做的情况下,太羞耻了!

  52741尴尬道:“所以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为什么看过就对那些大家伙不感到奇怪了?”

  “旁的我都记不清了,”季佑道,“不过还记得以前在义所学识字,只得圣风集和圣史可以看,我便尤其喜欢圣风集里的一些小诗,现在想来,跟志怪故事也没差了。”

  “说说?”

  “现在好像不是吟诗的时候吧。”白岚看着像儒将,谁料竟然还是个不爱学习的主,连听都不想听。

  季佑当然不理他,微微沉吟了一下,慢慢的背道:“有兽如山峦,与天齐肩;双目如金乌,千里赤野;展臂数千丈,敌胆俱裂;呜呼!山崩海啸,皆在圣者一念间。”

  不可能。

  52741听得心如死灰,面如土色,满心拒绝。

  挖个矿而已,谁会把天空巨人搬来啊,掏空这颗矿星都不够买一台的好吗?!

  但是,就算有夸张的成分,她也不得不承认,走文艺路线的圣风集,可能恰恰描述了一部分的事实!

  毕竟圣所志作为专门给圣(地)女(勤)传看的工作日志,只会描述起因和结果,对过程一概不谈,因为没有意义!

  可是那些搞文学的,恰恰就喜欢聊过程!

  这就是为什么野史经常在不经意间透露真相的原因!

  如果当初动用天空巨人这种级别来开矿的事是真的,那么,她就可以充分理解米罗娜要杀阿部猎芒的动机了……

  嘤嘤嘤,垃圾米罗娜,为什么不早说啊!早知道她刚发现他的时候就一刀下去了!

第128章 全军退守

  “又要朕走?!”元以臻果然炸了,气得原地转圈,“他们先退的兵,为何却要朕跑?!”

  传令官跪在地上,每次传令都要承受皇帝的怒火,他也苦不堪言,懊丧道:“启禀皇上,此乃元帅之命,刘将军已在帐外等候!”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君在场,将令也能随便受吗!?不走!让萧远佞亲自来见朕!”

  “皇上!对面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元帅此时不能擅离前线啊!”

  “不能擅离?”元以臻气得笑起来,“那朕就能擅离了吗?!你去传他!他不来,就朕过去!”

  说罢,还真的拿起了一旁的盔甲。

  萧若骐见状,也无暇避嫌了,上前急道:“皇上,您既让远佞挂帅,便是信任他的决断,如今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对面无故退兵本就诡异,若是我,也会选择退一步观望的。”

  “朕明白!”元以臻紧皱眉头,“朕也知道你们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朕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此时再退,影响士气不说,半个江山都要让出去,这你们不是不明白!纵使豁出命去,我也要在此和将士们同进退,方不负他们为我拼杀的辛劳啊。”

  萧若骐眼中含泪:“可皇上,你可否想过,如今季佑在京城扶植元秀,朝臣们以你之名方顽抗至今,若你出了事,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了?你安全了,远佞才能放开手脚打,如若不然,你瞧,刘将军好好的在东岸,现在还要回来保护你,他难道就不着急吗?”

  “那便让他回去!若真到了不得不退的境地,我们便与他们一起退!”

  “哎……”萧若骐叹了一口气。

  两边谁也说服不了谁,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此时,外头传来刘平压抑的声音:“启禀皇上,车马都已备齐,该启程了。”

  “朕不走!”元以臻吼道,“刘平!你赶紧回去!朕要守在这里!”

  刘平沉默了一下,方高声回道:“是!末将领命!”这一声,可比方才积极多了。

  元以臻喊完,自己都感觉开阔了不少,吐了口气回头,见帐内几人都默默的看着他,耸了耸肩:“他领命了。”

  萧若骐还是叹了口气,露出微笑:“臣妾明白。”

  元以臻不肯走,自然没有出乎萧远佞的意料,他只是叹息了一声,点点头,指挥下面:“所有人快点,天黑之前,务必把桥头和两岸封住!”

  西圣军攻势迅猛又奇招百出,他们又没时间和人才临时想出个针对性的器械,只能采用笨办法——一力降十会,从城内民居商铺那拆来门板,沿着河岸竖起来,做成一个简易的城墙,尤其是桥头,高高立起,远看像一个巨大的棺材板。

  士兵们在筑造防御设施时热情永远高涨,来回奔跑不断,很快就造得差不多了。可萧远佞站在后面高处看着,却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他总觉得不安,心里哐哐的跳,尤其是在看到那一排临时城墙时,更是喘不过气来。可要他再回头思考一下能做什么时,除了筑墙和撤退,完全没有别的头绪。

  有时候他甚至有冲动想让将士们将这个“城墙”拆了,但看他们挥汗如雨的样子,又见天色已经昏暗,他喊不出口。

  他们本该剑指北方的,可现在却自己将往北的道路给拦了起来。而此时对面,自之前摧枯拉朽一顿打又潮水一般撤退以后,竟然再没任何动静,若不是远处对面山顶上还隐隐有人影和旗帜,他都要怀疑他们不打这一仗了。

  为什么?他看着对面几乎入了魔,为什么退了?到底为什么?!

  他此时终于能体会到父亲的无奈,以前他随他守北疆,动辄为他的举棋不定而着急上火,催他进又催他退,把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结果到了自己挂帅的时候,忽然明白了他的感受。

  正如那句话说的,高处不胜寒。他仿佛在山顶茕茕独立,左右四望全是云海,时不时周身就裹了一层迷雾,他看不到云海尽头的景象,连自己身在何处都迷迷糊糊,心里只剩下迷茫和空旷。

  偶尔有人在山下指着一条小路跟他叫嚷,可那人站在一条路上,之前叫他的人却站在另一条路上……对于山顶的人来说,下山的路有好多条,他怎么知道那条路通向山下的那处,会经历什么样的波折和险阻;他们又怎么知道他想要怎样的路,想下山去往哪个地方?

  他们都不知道,却自以为知道;他就更不知道了,却又迫切的想知道。

  听谁的呢,还是蒙一条?蒙错了怎么办,他可能会把所有人,都带进云海下某一处黑暗之中。

  “萧帅,萧帅?!”一个人把他喊醒,他转头一看,竟然是卓司勰。

  “你怎么来了?”他皱眉,这公子哥在京城常和他一起被“并称几大XXX”,可是两人的生活圈子却十万八千里,虽然经常见面,却与点头之交差不了多少,如今自然毫不客气,“有什么事?”

  卓司勰双手插着袖子,也皱着眉:“这时候了你怎的还发呆?”

  又来了……萧远佞又想起了那个在父亲身边上蹿下跳的自己,他压抑着不满:“我自然有事要想。”

  “在想他们为何要退?”

  “……”

  卓司勰抿了抿嘴,也往远处望去,他眯着眼看了许久,回头道:“你觉不觉得,对面是在观望?”

  “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萧远佞眼一瞪:“都这时候了,你……”

  卓司勰却不听他的,自顾自开始讲:“说是有个猎人去猎兔,进了一片林子,他猎到了一只兔子,却被一群饿狼围住了,他知道自己只要放下兔子就能跑,可是他也知道,狼若不是饿极,不会主动攻击人,若是他能表现得比狼狠,便有可能带着兔子逃生。”

  “于是他和狼对峙了起来,对峙了一天一夜,双方都精疲力竭,猎人眼看着自己快熬不过去了,突然发现,围在远处的狼忽然都离开了。”

  萧远佞眼神一凝,终于有了点兴趣:“然后?”

  卓司勰叹了口气,插着手看向对岸西圣军的营地,幽幽道:“但猎人却绝望了,因为他知道,不是他赢了,而是,狼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

  萧远佞的心猛地一跳,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却又有了新的迷雾涌上心头:“是什么?”

  “一只老虎。”

  “……”萧远佞咬了咬牙,问,“猎人,逃出生天了吗?”

  卓司勰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嘴角翘了翘,说不出的讥诮:“我们能听到这故事,自然是活了下来。只不过,他丢了兔子,还断了一条腿,从此再也没进过山。”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对面之所以退,是因为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

  卓司勰摇摇头:“不,我只是提供一个可能,连建议都不算。”

  这话简直戳到了萧远佞,他刚还把所有在身边七嘴八舌的人比作瞎指路的,可卓司勰显然清楚如何进谏能够让上位者身心舒适。萧远佞忍不住用全新的眼光看着他,语气不无欣赏:“你果然是卓相的儿子。”

  “对面那个还是‘女儿’呢,”卓司勰冷笑,“能以一己之力将我们逼到这个境地,岂不是更值得夸赞?”

  萧远佞听着,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他突然道:“你说,若她是圣女,传说中的天人……”

  卓司勰一愣,看着他的眼神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