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莲乐府
张依依终是察觉到了男人微微不同的一丝情绪,哪怕那丝情绪来得及快,去得更快,但还是让她敏锐的捕捉到。
正因为如此,她意识到这将会是一场很不相同、甚至于价值难以估量的对话。
“很简单,关于双方之间这场大战,吾说吾从前知晓之事,你说你如今知道种种。”
男人也没有隐瞒什么,径直说道:“你出生太迟太晚,从前太过久远之事早就已经无处查寻,而吾在此困得太久太久,自然也想知道如今近况如何。我们彼此交流,各取所需,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挺好,只要阁下觉得不吃亏就好,毕竟我对星空战场知之甚少,我所知道的近况未必就是阁下想要的。”
张依依心道果然如此,如此的确是几十万年难得一见送上门的好机会。
“无妨,你既然都知道星空战场,多多少少总会有吾所想了解的东西。”
男人并不讲究,甚至于可能是太久没有交流的对象,表达欲还显得挺不错,也不必张依依先交付什么最新消息,主动先开始说了起来。
“吾名礼,吾之故乡在遥远的乾坤神域,吾族先祖开天辟地衍生万物,为万源之祖,称之宇宙之神。吾等于你们是所谓的域外生灵,是闯入者,但事实上,不仅是这处仙域,便是你们所处的整片星域,最初之所以能够诞生也是源自乾坤神域。”
第七百六一章
张依依还是头一回听到乾坤神域这个名字,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知道了侵犯者的来历。
名字称呼之上没什么作假的必要,但到于礼所说的其他内容,张依依暂时持怀疑态度,并不会完会听信对方之辞。
毕竟传说盘古也曾开天辟地,女娲还造人,所谓衍生万物,万源之祖之类的,你说是你家先祖,我还觉得是我们的老祖宗呢。
最后那一句更是扯蛋得厉害,什么叫这方仙域甚至整片星域能够诞生都源自于乾坤神域?
这种起始来源论实在太不靠谱,你说我的世界起源于你的地盘,我还说你的地盘是我们的世界衍生出来的!
本就是不可能找到证据的东西,有没有关系天都不知道,她要是真信了那才叫傻。
更何况退一万步,就算这方仙域最初当真是因乾坤神域而诞生,那也不是乾坤神域这些域外生灵入侵的理由。
这可不是简单的闯入,而是真正的侵略,侵略者就是侵略者,再怎么找理由美化也改变不了主观上的事实。
“你似乎并不相信?”
礼看出了张依依对他的话明显不是那么赞同:“质疑的是后头的几点?”
张依依见礼倒是什么都看得明白,当下点头道:“不算质疑,只是立场不同,许多看法本就不可能一致。很正常,阁下继续说,我继续洗耳恭听。”
“也是,不论是真是假,大概没有谁会愿意被人闯入自己家园烧杀抢掠。”
礼却是出乎意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仿佛只是有感有发,但很快又收起了那么一丝感慨:“可那又如何,愿意不愿意从来都不是弱者有资格决定的,弱小便是原罪,不是吗?”
“我大概知道阁下为何要取名为礼了。”
张依依并没有兴趣与对方争论原罪不原罪的问题,却是一下子看出了眼前的礼有问题。
从礼的那具化身随意将看到的生灵宰杀便能看出,礼有着极其凶残嗜血的本性,不需要任何理由,纯粹便是原始而本能的暴力血腥。
但同时,从如今礼这本体身上,张依依又看了几分矛盾的自我怀疑。
那句“弱小便是原罪,不是吗?”,最后“不是吗”三个字与其说是在反问张依依,倒不是如说是反问着他自己。
弱小是原罪吗?是,也不是,因为谁都有弱小之时,但弱小者又的确只能被强者任意宰割,这又是铁一般的事实。
然而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像礼这样本性残暴以杀戮掠夺为生的原始种族,竟然取名为礼,还对于自己这样的生存本性产生了某种迷茫,这就很有意思了。
“为什么?”
礼对张依依说的话很是感兴趣,也不在意张依依是否配合他讨论强弱之道。
“因为缺什么才想要什么。”
张依依言辞之中倒是并无情绪偏向,只是实事求是的道出了答案:“你们那里大约是没有所谓的礼仪廉耻,也没有人会在意这种东西,你们崇尚的只有力量与强大,那才是一切的规则所在。而阁下大约算得上是你们那里的一个异类,除了对力量与强大的本能追求以外,或许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点点旁的念想。这种体验对阁下而言是新奇的,同时也是矛盾的,所以阁下既然想抹杀掉这点儿不同的念想,同时却又不想彻底抹杀割舍。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有了今日我能来这里面对面的与阁下交流的机会。”
听完张依依的这些话,礼既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稍微沉默了片刻,而后又看不出情绪地把话题转向了原题,而不再让张依依继续当着了的面剖析他,观察他。
“乾坤神域离这里很远很远,远到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发现得了彼此。只不过突然有一天,神域之主向所有神域子民宣布,发现了一片最好的新星域可以用来征服、驯养,而后我们便开始了这场最远距离的星域征战。”
礼哪怕说起这些,也淡淡的,没有身为神域子民对于神域之主的疯狂敬仰追随,也没有对于征战新星域的激动澎湃。
或许,有的时候,时间当真可以磨灭掉任何东西,如果没有的话,那可能只是时间还不够罢了。
张依依也从礼的种种反应里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既然这会儿礼愿意主动说及这些她根本无处知晓的东西,那么她当然不会随意出声音打断。
“神域之主出手很快,在锁定这片星域具体位置后,便亲自带了神域那些最顶级的恐怖存在出击,想要一举拿下这片星域的控制权。”
礼像是在说着旁人的故事,可能是时间太过久远,回忆起来时总算是带上了几分明显了一些的情绪起伏:“只可惜,这片星域并非之前所预料的那么弱,特别是这里的天道意志十分顽强,硬是直接扛住了神域之主们偷袭,为这片星域里最强的那些存在察觉反击拖住了最关键的时机。于是乎,后来双方战局出现僵持之态,星空战场应运而生。再接下来……”
说到这里,礼却停了下来,看向张依依饶有兴趣地说道:“再接下来,你猜猜看,若是猜中了一些重要过程的话,吾允许你提一个问题,且吾会照实回答。”
张依依陡然间觉得自己要是抓不住这个机会的话,可能真的会被天打雷劈,礼这样子明显是像主动送经验值的敌方异类,难道真的是在这方世界被关得太久太久,久到行事信仰完全崩塌,或者觉得一切无望,干脆破罐子破摔,干脆任性地放纵一把自己不同于神域其他族人的那点念想?
总之不论如何,对张依依而言,礼的这种突然举动于她都无半点坏处,反正就算是骗她最后什么都不回答,总归她猜上一猜却是没有半点的损失。
“那我便猜上一猜。”
很快,张依依便理好了自己的思绪,慢慢说道了起来。
对于一些事,其实她知道的线索并不算少,只不过之前都太过零碎,没有一个主要的枝干替她撑起脉络,才会让她有种无处安放没法正常拼凑之感。
但现在,在听礼说过关于神域的一些大体结构存在后,当初从不同地方得到的各种各样的线索还真一下子便浮现了出来,再结合当年在现代时曾看过的那些脑洞弄得大出天际的神幻小说,某种合情合理的大概真相可能顺利地被她理出。
“再接下来,你们那位神域之主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只在正面战场上下功夫,他一边带人与我们这片星域至强者们征战,一边又想方设法送了部分神域之人进入我们这里最大的大后方仙域搞破坏。所以后来我们这里便有了诸神陨落,佛宗尽灭近乎断层式的修真文明毁灭。但即使这样,你们依然没有讨到太多真正的好处,甚至于因为最后灭古神一族时,你们偷渡进这片仙域的神域同伴几乎死了个精光,同样也付出了你们最为惨重的代价。”
张依依提及到古神一族,面色变得严肃无比,只不过也并未因此而停下,反倒照着原有的节奏,继续叙述道:“让我猜猜,当初被神域之主想方设法成功送进来的神域人,最终活下来的恐怕只剩下了你还有一个山海。你被迫封印在这里无法出去,原本以为悄悄养伤积蓄力量后还可以有机会重新再来,但你没想到自己的伤随着时间的推移非但没有养好,还更加严重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域外生灵的身份被这里的天道厌恶排斥,甚至于因为你的力量越来越弱,你根本无法正常离开这个封禁着你可同时也算是保护了你的地方。随后又是几十万年过去,你的情况依然没有任何好转,也没有等来新的神域同伴,所以你也渐渐意识到,这场征战最后的结果,未必会如你们最开始所想的那般。现在,你迫切地想要知晓关于星空战场最新的战况,说到底,其实你内心深处已经明白,时间拖得越久,你们便越不可能胜利,终有一天,你们会被我们彻底赶出这片星域,斩断掉你们所有的不切实际的希望与欲望,甚至反杀于神域!”
张依依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也终于在最后如愿看到礼龟裂的淡漠。
她知道,自己的猜测就算不是八九不离开,但至少也说中了个七七八八。
然而,她没有打算就此停下,如同乘胜追击一般,言辞之中带上了锋利与笃定,再次开口道:“你们那位神域之主,他被你们称之为父神吧?做为交换,我可以提前再告诉你一个确定的消息。在你们这批送入者失手几乎快全军覆没之后,你们的父神又搞了一些别的手段。只不过这一回他没有再选择这片仙域直接动手,而是挑了仙域一方下界世界,以种子夺舍的方式将你们神域另一种族噬送入那方下界世界,并企图利用魔族建立让大批噬族入侵的通道,不过阁下但可放心,最后你们的父神当然还是失败了,而那些进入下方世界的噬族可没你这么好的运气,通通死了个干净。”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知道得这么清楚?”
在听到张依依特意补充的种种消息之后,礼终于神色大变,不可思议地看向张依依道:“你可真是个意外,不仅让吾意外,估计最终也会让父神意外到变色吧!哈哈……”
最后,礼干脆抛开所有,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又失手了,失手了好呀,失手了好,连我们神域族人都没能做到的事,父神凭什么以为那些下等的噬怪就能做到?不过这样也好,这回父神也不会只单单怪罪我们没本事,办事不利了。”
礼的话无疑等同于承认了张依依刚刚所说的关于父神,关于噬族之间的关联与种种,原本张依依都只是猜测,并没有真正的证据,但如今倒是从礼这里得到了最好的佐证。
果然,那个当初天狱里头,黄绪州为获得力量弄出的惊人献祭,最终献祭所求到的父神,还真就是整个仙域所有祸端起源的最大幕后之主,当初妄图攻陷华仁的那些域外生灵噬,也是跟礼他们来自同一地方,有着同样的野心与目的。
只不过唯一的区别,大约便是礼所说的,那些噬族在身份与实力上比不上礼这些神域族人高级强大罢了。
等礼笑够之后,倒是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淡定。
“你可以问三个问题,不,你可以问吾十个问题,而这十个问题,吾还是如之前承诺的一样,但凡知晓皆会如实告诉于你。不过在此之前,吾想先问问关于之前你所提到的事以及其他的一些细节,你也同样需要如实告知,解吾之惑。”
他很快同张依依谈起了条件,在他看来,这样的条件十分的优越,张依依没有不同意的可能。
不过可惜的是,他碰上的张依依却不是那种按常理出牌之人。
“不行,我觉得这并不公平。”
张依依直接拒绝了礼的交易,并且也不卖关子,径直点明道:“你想问我问题,这本没什么,不过做为交易,我觉得要么就是你问我多少问题,我都如实回答,同样,我问你多少问题,你也得如实回答。不然的话,我觉得咱们之间的这场谈话差不多也是可以结束了,毕竟你也看到了,关于星空大战,关于你们神域的种种阴谋手段,其实大体我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你那不叫知道,你大多都是自己的猜测,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准确,但我只是想知道你刚刚所说的一些事情的细节,十个问题交易你解释清楚种种细节,这场交易已经很公平。”
礼有些不敢确定,张依依是真的不在意从他这里提问更多关于神域之事,还是假的不在意。
“阁下与我说公平不公平的没有任何意义,反正你也不是真在意这种东西,我这人呢同样只在意自己。”
张依信笑了笑:“所以要么一人一问轮着来,问多少都成,要么就什么都不说了,反正我也不是没办法立马离开这里自行回去。”
第七百六二章
礼最终还是妥协了,而这份妥协到底有几分是因为太想知道如今的一切,还是自己孤寂了几十万年太想有个明白人听他尽情倾述,恐怕他自己都已经算不清楚。
不过,左右都无妨,身处一个父神也拿他无可奈何的地方,仿佛任性也有了足够的资本。
一问一答之间,一场明明在内容上足够惊心动魅的对话,却在礼与张依依各自淡然的言辞中进行,仿佛聊的都不过是最为普通的家常,今日都吃了点啥,做了点啥之类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转眼便是半时辰过去。
在此其间,礼问得很细,但实际上真正的问题却并不算太多。
但他好像很是享受听着张依依一点一点将神域之主以及山海在这方星域之中明着暗着所做下的种种手笔,好巧不巧的总是被同一个女修撞上发现,而后再破坏掉的详细经过。
对于礼这样明明不打算真做叛徒,但却很是欢喜地看到父神以及山海他们所做的一切最终都败北的心理,张依依其实还是很能理解的,只不过她是没想到礼在她的面前,倒是一点儿掩饰的念头也没有。
同时,对于她提出的关于神域种种问题,礼还真认认真真的答了,当然答案里头有多少能信,有多少可以半信,有多少无需理会,张依依心里也有一杆称。
气氛竟是说不出来的和睦,直到最后礼听得心满意足了,这才拒绝再继续两人之间的这场相互间你问我答的游戏。
不过在他看来,以张依依的聪慧以及原本就已经掌握到的足够多的线索,他们之间的问题再继续不继续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
“真好,谁说无知的人才能活得快乐,明明吾就觉得现在比之前安心踏实多了。”
说实话,礼如今对于这场星空大战将来的走向胜负其实已经不那么在意了,兴许是已经心中有数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再好好的离开这里,总有一天总会独自死去,所以那些输赢胜负又关他什么事。
不过相对于几十万年都一无所知,他总归还是希望自己不要太过无知,哪怕早就已经与真实世界脱节,能够听到一些最新的消息总是能让他觉得舒服一些,好赖倒是无所谓。
“真好,我也觉得现在踏实多了。”
张依依笑了笑,难得主动地附和了礼一声。
只不过她所说的真好指向与礼自然不同,踏实也是因为更加清楚神域的现状,对于这场战争最终的结果也愈发的充满了信心。
照着礼所言,神域之所以会挑中离得如此之远的地方远征,除了他们骨子里头弑杀征服扩张的本能与欲望以外,还有一个更加无法忽略的现实问题,那便是神域其实很早已经便已经出现了自毁灭亡的危机,是一种不可逆转的自然衰败消亡的过程。
所以对于神域里的每一个生灵而言,唯有吞噬其他新星域来弥补生机,才能够减缓这样的自然毁灭过程,而张依依他们所处的这一方星域特别是这一片仙域更是最为合适神域的特级补品,一旦吞噬整融掉这里,便可真正解决掉神域消亡的最大危险,可以再似从前一般永恒繁盛下去。
如此一来,这场掠夺根本没有收手的可能,都是关乎各自存亡,当然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她突然想起洛启衡轮回金印中已经解开的几道封印内容,想来最前方的那些前辈大能们早就已经有了对策,那位神域父神想要将这片星域,将别人的家园当成盘中餐般的养料,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诸神陨落、佛宗尽灭这样的最低谷最惨时期都已经挺过,没让侵略者得逞,那么如今在前辈们血汗护佑之下渐渐已经摆脱那份艰难局面,一点一点重新兴盛起来的仙域又怎么可能会越来越差。
“踏实?吾怎么觉得你从来就没有不踏实过?”
礼特意又看了张依依两眼,颇是真心地提醒了一句:“父神远比你所想象的还要恐怖得多,你坏了他那么多事,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提醒一句也不会少点什么,反正不论是父神,还是眼前这个根本无法看透的小女修,都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改变什么。
礼觉得自己愈发地像这个世界的人了,虚伪得很是有些意思。
“嗯,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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