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温
上一任魔尊,那不是阿青的师尊吗?
荒山里封印的是他的骸骨?
但为什么要把一个骸骨如此大费周章的封印起来?魔族又为什么为一具骸骨费尽心思破除封印?
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
秦拂扭头看了一眼背后被削成一半的荒山。
秦郅说封印被破后荒山中冲出了一个人影,那那个人影,到底是谁?
正在此刻,火浔也看了一眼那破败的荒山。
他淡淡道:“如此看来,本座居然来晚了。”
“我魔族上一任魔尊,已然破茧重生。”
破茧重生?
秦拂猛然抬起了头,视线锐利。
火浔也正看过来,势在必得。
……
一个死的连魂魄都被剿灭的人,是不会破茧重生的,这世间或许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功法,但绝对不会有能让人魂魄重回的功法。
天无疾无比的清楚这一点,因为当初便是他亲手剿灭了自己那当了魔尊的师尊的魂魄,也是自己亲自将他的尸骸封入荒山。
所以,哪怕眼前这个人顶着他师尊的躯壳,用着他师尊的招式,天无疾也知道,这不是他那个师尊。
就如同他和师尊的最后一战一般,他和师尊立在魔渊两侧,他举起剑的时候,从他师尊的身上看到了天道的影子。
那一刻,天无疾已然分不清那具躯壳里,有几分是师尊的灵魂,有几分又是天道的意志。
或许从一开始他入魔起便已经臣服于天道,也或许天道在最后才染指了那具躯壳。
可是现在,天无疾却无比笃定,那副躯壳里,只有可能是天道。
百年之前天道借他师尊的躯壳和他两败俱伤,那一战之后,天无疾发觉那具已经失去灵魂的躯壳无论如何也无法毁灭,尸身不腐不灭,无论什么手段都不能伤它分毫,仿佛那具尸身上已经凝固了时间。
天无疾从那时起就知道,总有一日,天道必然还会借着这具尸身重新回到他面前。
这世间能承载天道意志的躯体不多,他的师尊只差一丝一毫便可飞升,是天道最好的载体。
如此好的载体,当然是要好好留着。
于是,天无疾立刻就将那尸身封印在了天衍宗,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但没想到的是这一天这么快。
和他相对而立的人披头散发,一身灰色长袍,神情是半点儿人气都没有的木然。
天无疾淡淡的伸出了手,空气微微震荡。
下一刻,一把长剑突然从天衍宗的方向破空而来,径直飞入天无疾的手中。
那神情木然的人微微偏头看了看,突然说:“你的青厌剑,本应断了才是。”
这是第一次,他交手半生的天道以一个人的口吻和自己对话。
天无疾看了过去。
那人的神情中居然有两分近乎天真的疑惑。
有那么一瞬间,天无疾居然有些想笑。
他并不去回答它,只淡淡道:“怎么?将整个修真界玩弄在股掌之间这么久,你又突然想学人了?”
“它”脸上的疑惑转瞬不见,又变成了木偶一般的木然。
“它”看了看天无疾,突然说:“你是人,但你能伤得了我。”
天无疾轻笑一声,淡淡道:“非但如此,我还能杀得了你。”
话音落下,剑已出剑。
他举手投足之间是沸腾的魔气,可他的剑势却比任何人都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两相交手,地崩山摧不外如是。
两人转瞬交手百余招,这一方天地如果不是被天无疾事先锁住了,下场估计也不会比封印他的那座荒山好太多。
一套试探下来,“它”的胸膛被从上之下划破,又转瞬恢复如初。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居然愣了愣。
片刻之后,“它”疑惑道:“以你的修为,你本该飞升了,你为何不飞升?你不是气运之子,我自然不会动你,成神成仙,岂不比待在这人间来的快活?”
天无疾轻笑:“你若是明白,你就也不是天道了。”
为了什么呢?
一开始是年少轻狂,天道不公,人族煎熬其中,我总要逆天而为。
后来便一脚踏进阴谋的漩涡之中,在其中沉浮百年,总算明白了所谓的年少轻狂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再后来便是责任,他被尊称为“尊者”,总不能让人族死个不明不白。
其实他一直搞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把半辈子耗在这么一件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希望的事情上,曾几何时,连身为气运之子的寒江都想认命了。
与天道执棋,他们凭什么呢?
可如今,他做了半生棋手,终于反将了天道一军。
天道问他为了什么。
从前为了什么,他已分辨不清,而现在,他为的是,秦拂。
他绝不让阿拂走上寒江的老路。
天无疾再次举起了剑。
第118章
“百年前,我魔族尊者死于青厌尊者之手,而好巧不巧的,青厌尊者正是魔尊的弟子,命运无常,几番造化,如今天道给了尊者一个破茧重生的机会,你们觉得,如今的青厌尊者又会在哪里呢?他们这对曾经的师徒又正在做什么?”
火浔嘴边含着笑意,不紧不慢的说。
他身材极其高大,面容刚硬霸道,这原本是极其坦荡的长相,可秦拂看着他脸上那抹轻慢的笑意,只觉得无比的厌恶。
火浔这番话,其心可诛。
魔族上一届魔尊原本是天衍宗一位峰主的事情知情者甚少,因为那位魔尊入魔是在千年之前,千年的时间,整个修真界中的知情者都凋零的差不多了,如今的修真界除了活的长久的修士之外,也只有秦拂这种大宗门的首徒大弟子知道些真相。
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修真界自然也想把它瞒下。
而更为人所不知、在世俗的眼中也更不光彩的是,他们如今的正道第一人、受人崇敬的青厌尊者,是上一任魔尊的弟子。
而且他弑师。
魔尊之于魔界是魔尊,而之于青厌,便是师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一个人的亲父若是成了大魔头,他虽然有对抗的能力,但于心不忍之下选择不出手,大部分人都能理解。但一个人若是眼睛也不眨的弑父,哪怕大多数人口中说一句大义灭亲,赞他一声高风亮节,但在心里都会觉得这样的人有些可怕。
毕竟,你连父亲都忍心杀,那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百年之前毕竟太过久远,久远到对于寿命长久的修士来说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漫长到他们足以忘记正魔战场上的尸山血海和满地无主的佩剑。
对于没有经历过正魔之战的年轻修士来说更是如此。
他们更不会记得在青厌尊者于魔渊之上刺出那一剑之前,正道死了多少修士,鲜血染红了几寸土地,人族家破人亡了几多。
所以火浔的话一出,震惊之下,他们能记得的,一是青厌尊者竟是魔尊的弟子,二是青厌尊者弑师。
秦拂自己不在乎这些,她自己就是一个命中注定要被师尊所杀的人,如果给她一个机会,她也会选择弑师。
但其他人不可能不在乎。
就如同秦拂所想的,他们表面上会称赞青厌尊者高义大义灭亲,而实际上,有多少人会在心里觉得地位崇高的青厌尊者居然是个十分可怕的人物?
秦拂心中一瞬间怒火朝天,却仍能冷静的去看周围人的反应。
四大宗门的掌门们原本就是知情人。面色冷硬,不曾变化一下。但其他人脸上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却几乎不曾掩饰。
秦拂环视一圈,反而缓缓的出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其实算是正常反应。
她知道正道就是这样,遵循大义自我约束的同时,道德上的层层枷锁是约束也是保护。
她更知道以天无疾的地位,这种程度的流言蜚语奈何不了他,他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但是这些却都不是她放任别人毁誉他的理由。
她突然就想起了她还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阿青脸上带着笑意,却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自己曾弑师杀友。
秦拂当即不再去想一个死去百年的人为何会死而复生,她径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秦郅见状立刻就想拉住她,轻声道:“师姐……”声音中带着祈求。
但却被秦拂一挥手,直接扯出了衣袖。
她目不斜视的站到了人群最前面。
一瞬间,火浔的视线看了过来,其他弟子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掌门有些诧异,也有些焦急:“师侄……”
秦拂微微偏首,冲掌门点了点头,淡淡道:“师伯,弟子心中有些疑惑,想问问魔尊。”
一旁的火浔感兴趣的看了过来:“哦?不知道……秦仙子,有什么要问本座呢?”
他叫“秦仙子”的时候,叫的格外的意味深长。
秦拂就又往前走了两步。
掌门见状,也不再阻拦。
秦拂抬眼看过去,对上火浔的视线。
火浔似乎对她要问什么极其感兴趣,目光都充满了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