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 第84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仙侠修真 甜文 穿越重生

  “那转世?后,还会记得前世?吗?”

  “如?果?投入人道,在投胎前会喝孟婆汤,消除记忆,忘却前尘;但如?果?是畜生道,鬼差分配孟婆汤时?态度敷衍,有些执念深或不慎被漏过?的,就会带着前世?记忆转生。”

  李朝歌若有所思,按这种说法?,她和裴纪安就不属于投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他们两人绕过?地府,直接再生为?人呢?

  李朝歌支颐靠在桌案上,手指轻轻弹旁边的流苏,道:“照这样说,投胎时?没有记忆才是幸运。尤其是畜生道,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浑浑噩噩过?十年,死了?就解脱了?,但如?果?有人类的记忆,这辈子却要当牛做马,被人屠宰,岂不是生不如?死?”

  顾明恪眼睛停留在案卷上,睫毛动都?不动,微不可见点头:“是这样。”

  李朝歌唏嘘,难怪地府对畜生道不上心,连派发孟婆汤都?随随便便,爱喝不喝。排在畜生道的人应当抢着喝孟婆汤才是,谁愿意清醒地当畜生呢?不过?,难说有些执念深的鬼魂,宁愿一辈子受苦,都?不愿意忘了?前世?的人。

  流苏被李朝歌摧残的上下?飞舞,眼看就要秃了?。李朝歌终于肯放过?帷帐上的流苏,转头看着顾明恪,口吻忽然正经起来:“如?果?畜生道投胎查得并不严,那么那只黑猫妖,会不会真?的是人转世??”

  甚至他们可以把范围缩得再小一点,它是一只由人转世?、带着前世?记忆的黑猫。

  顾明恪轻轻摇头:“没有证据,不好妄下?定论。不过?,它的力量很诡异,不像是自然修炼成的。”

  “是吧,我也这样觉得!”李朝歌愤然拍桌,深有同感,“猫的寿命最多不过?十五六年,区区十几?年,它怎么可能修炼出能抓伤我的妖力?”

  妖怪没有灵智,修炼速度远不及人。李朝歌前后两辈子修炼了?近二十年,而且学的是进阶最快的以武证道的心法?,正常修道之人都?比不上李朝歌,一只猫妖怎么可能超过?李朝歌呢?猫妖攻击速度极快,而且爪子上的妖毒能划破李朝歌的皮肤,要知道,李朝歌如?今真?气护体,普通刀剑根本耐她不何,黑猫却能一爪子将她抓伤。更诡异的是,猫妖的妖毒进了?李朝歌体内,李朝歌竟然逼不出来,得靠顾明恪出手才终于解决。

  没个千二百年的功夫,根本不可能修炼出这么霸道的妖毒。但如?果?它真?活了?千年,外表不会是凡猫模样。

  顾明恪伸手扶住笔架,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李朝歌拍桌子那一下?太?激动,把笔架都?震翻了?。

  不过?,顾明恪这些话倒提醒了?李朝歌。李朝歌轻声喃喃“转世?”,忽然想起什么,立刻起身去?看顾明恪那卷卷轴上的字:“往前翻,我要看良酝署丞的口供……”

  与此同时?,紫微宫丝竹婉转,花钿如?雨,正是一副繁荣模样。

  李常乐提着裙摆,在来来往往的宾客中穿梭。她今日穿着鹅黄色的广幅留仙裙,上面系着浅绿色襦衫,手臂挽着长长的轻纱披帛。这一身明媚娇俏,如?初春绽放的花骨朵,而李常乐还梳着双螺髻,鬓边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铃作响,天真?活泼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引得人不住回头。

  李常乐小跑在人群中,一点都?不顾忌场合,撞到了?好几?波侍女。李常乐厌烦地把侍女推开,咬着唇喃喃:“裴阿兄怎么还没来?”

  “阿乐。”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李常乐回头,看到一位丰腴美艳的妇人摇着扇子,花枝乱颤朝她走来。李常乐怔了?下?,笑着道:“大姨母,你来了?。”

  韩国夫人拉住李常乐的手,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李常乐,笑道:“呦,我只是一段日子没进宫,阿乐又长漂亮了?。先前看你还像丫头片子一样,没想到,现在都?有女人味了?。”

  李常乐年纪渐长,身材发育起来,逐渐能撑得起坦领襦裙了?。李常乐被韩国夫人的眼神看得浑身别?扭,她想要抽出手,但又不好意思推开韩国夫人,只能笑道:“姨母你又开玩笑。姨母你是来找阿娘的吧?她在里?面,我让宫女带你去?。”

  “急什么。”韩国夫人扑了?下?扇子,她也不管李常乐愿意不愿意,拉着李常乐的手就往花园中走去?,“你娘一天忙得很呢。姨母难得见你一次,我们好好说说话,一会再去?找她。”

  李常乐其实想等裴纪安,可是韩国夫人身体丰腴,手劲又大,李常乐没法?挣脱,只能不情不愿地被拉走。李常乐陪韩国夫人说话,好容易找到机会溜走。她一跑出来就赶紧找裴纪安,但是宫殿里?已来了?许多人,众人看到李常乐,纷纷上前来和她说话。李常乐被众人围住,良久无法?脱身。她又是急又是无奈,恍惚中仿佛回到了?从前,她是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只要她一出现,一举一动都?是全场焦点。

  李常乐怅然,这才是她正常的生活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所熟悉的一切变了?呢?

  好像就是从李朝歌回来之后,曾经独属于李常乐的荣光一点一点被分薄。李常乐一步让,步步让,她让出了?珠宝首饰,让出了?自己的公主府,最后,连宴会上都?不再有她的位置。

  今日没有李朝歌,一切回归了?她熟悉的模样。李常乐看着眼前歌舞升平,衣香鬓影,内心长长松了?口气。

  这才是一切原本该有的样子,希望不要再变了?。

  李常乐被人缠着说话,等好容易打发走请安的人,宴会也要开始了?。李常乐远远看着站在另外一边的裴纪安,天后在台上唤了?她一声,李常乐掩下?内心的失落,恋恋不舍地走向天后。

  裴阿兄没有看到她吗?为?什么不过?来和她说话呢?李常乐揪着手指,心中不无低落,明明很快他们就要结为?夫妻了?,为?什么裴阿兄还是这样生疏?莫非,他在避嫌?

  天后把李常乐叫回座位,李常乐坐下?没多久,皇帝来了?,宫宴正式开始。皇帝今日设宴主要是宴请吐蕃使?者,众人都?猜测跟和亲有关,果?然,没过?多久,吐蕃大贡论就站起来,说:“唐皇,吐蕃的诚意已昭告日月,我们愿与大唐永结为?好,不知唐皇怎么想?”

  皇帝之前语焉不详,含含糊糊拖了?半个月,如?今到了?必须给说法?的时?候。皇帝说:“吐蕃赞普不远万里?来大唐求亲,朕被赞普的诚心所感,愿下?嫁公主,与吐蕃修好。”

  皇帝终于松口了?,但是吐蕃大贡论皱了?皱眉,十分有经验地说道:“唐皇,我们赞普是上天赐予吐蕃的英主,他的功绩和能力已经超过?吐蕃历史?上所有君王。赞普是人杰,想要娶一位聪慧果?敢、足以与赞普相配的王后。普天之下?,唯有大唐公主担得起这些美德,所以赞普派我等不远万里?来大唐求亲。我们吐蕃拿出了?求和的诚意,请唐皇报以同样的诚心,嫁真?正的公主到吐蕃。”

  大殿中不知不觉安静了?。鸿胪寺的人将大贡论的话转述完,殿中无论宫女臣子,俱屏息凝神,李常乐也瞪大眼睛,紧张地看向皇帝。

  李常乐虽然紧张,但那是一种事不关己的紧张。反正她已经和裴纪安定亲,和不和亲都?和她没关系,她只是担心大唐会丢脸罢了?。

  宫中只剩下?一个没订婚的公主,但李朝歌前几?天却做出极其惊世?骇俗的事情,她抢人的举动已经传遍大街小巷,怎么禁都?没用。大唐公主不在乎贞洁,就算新?婚夜暴露,驸马也敢怒不敢言。可吐蕃却是不一样的,和亲公主毕竟代表着两国颜面,万一出点什么事,轻则大唐颜面有损,重则引起两国交恶。李常乐真?的很担心,皇帝会怎么处理此事。

  满堂寂静,都?等着皇帝接下?来的话。皇帝面色不变,慢慢说:“当然。大唐泱泱上国,岂会出尔反尔。既然吐蕃赞普诚心做朕的女婿,朕也不会亏待了?赞普,江夏王之女任城县主聪慧坚韧,知书达理,有女相之风。朕十分喜欢任城县主,现封其为?文德公主,肩负大唐的荣耀和使?命,前往吐蕃和亲。”

  李常乐听到皇帝的话顿时?愣住,心里?飞快回想,江夏王是谁?李常乐想了?很久,终于在记忆边角找到些影子。江夏王是皇帝的远房堂弟,论血缘能追溯到皇帝曾祖那一辈,而且江夏王远在河南道,李常乐一共没见过?江夏王几?次,更不要提江夏王的女儿。吐蕃屡次说想娶真?公主,皇帝却把这么远的一个宗女拉过?来封为?公主,就不怕得罪吐蕃吗?

  果?然,吐蕃大贡论听到皇帝现场封了?一个女子做公主,十分生气,大叫道:“唐皇未免太?没有诚意,赞普奉出王后之位相迎,难道还配不上一位真?正的公主吗?”

  天后心里?嗤了?一声,暗道吐蕃不腾出正妻之位,难道还想让大唐的公主做妾吗?天后知道这些蛮夷之族没什么礼法?,三妻四妾甚至平妻都?稀松平常,大贡论说娶公主回去?当尊贵的正妻,其实也只是比其他妻子地位高一点罢了?。

  这种荒蛮、愚昧、不通教?化的地方,谁愿意将自家女儿嫁过?去??吐蕃人口口声声说赞普是不世?英主,女方嫁过?去?就是王后,可笑,李唐自己家就是皇帝,国土比吐蕃大,地位比吐蕃高,物产比吐蕃丰富,稀罕当他们的王后吗?

  天后虽然看不上吐蕃,但当着众人的面,她还是要给吐蕃面子。天后说:“赞普想娶公主之心诚挚,本宫深受感动。但本宫的几?个女儿中,义安公主嫁为?人妻,盛元公主也已经订婚,这段时?间忙着招待吐蕃使?者,本宫腾不出手,才没给他们下?旨,剩下?的广宁又太?小。这是实在没办法?的事,本宫能理解赞普想成就美满姻缘的心情,但总不能拆散人家好好的夫妻,大贡论,你说是不是?”

  吐蕃大贡论皱眉,不可思议问:“盛元公主订婚了??”

  “是。”皇帝接话,慢慢道,“她年纪长,早已订婚,大唐讲究长幼有序,盛元得等义安婚礼结束后才能赐婚。没想到竟引起大贡论误会,实乃阴差阳错。”

  吐蕃大贡论还是不能相信,他们此行就是为?了?迎娶盛元公主,结果?皇帝突然说盛元公主订婚了?。他知道汉人狡诈,莫非皇帝不想嫁女儿,故意用莫须有的婚约搪塞他们?

  大贡论追问:“和盛元公主订婚的人是谁?”

  吐蕃人高马大,大贡论虎着脸站在宴会上,凶巴巴追问是谁,还真?挺吓人。皇帝不为?所动,高高坐于御台上,说:“是广源顾氏顾尚之孙,大理寺少卿,顾明恪。”

  宴会中的人小小惊呼,低声和周围人交谈。前段时?间李朝歌强抢顾明恪一事闹得惊天动地,今日皇帝就公开说两人早有婚约,这到底是掩饰呢,还是掩饰呢?

  李常乐听到李朝歌和顾明恪订婚,不知怎么心中一跳,立刻回头去?看裴纪安。裴纪安垂着脸,看不清表情,可是李常乐和裴纪安一起长大,对他再了?解不过?。李常乐怎么看不出来,裴纪安全身都?僵硬了?。

  李常乐的身体也跟着冷下?去?。顾明恪是裴纪安的表兄,表兄赐婚,裴纪安不应该高兴才是吗?他为?什么看起来这样难受?

  韩国夫人听到李朝歌和顾明恪赐婚,手里?的扇子顿了?顿,脸上也明显不高兴起来。韩国夫人知道天后绝不会让亲生女儿和亲,所以韩国夫人一直不慌不忙。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吐蕃必然是白忙活一场。

  但是,韩国夫人没料到皇帝竟然顺势给李朝歌赐婚了?,赐婚对象还是一个外人。韩国夫人一直想着让贺兰敏娶李朝歌,武家其他人都?觉得不错,韩国夫人试探天后,天后态度模糊,有些默许的意思。如?今皇宫全由天后一个人说了?算,天后允许,这桩婚事就稳了?。韩国夫人安心等着李朝歌和儿子完婚,结果?,李朝歌的驸马竟中途换了?人?

  韩国夫人脸色骤然阴沉,明显的连周围宾客都?看出来了?。吐蕃使?者对前段时?间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李朝歌和顾明恪的事闹得纷纷扬扬,说什么的都?有,现在他们两人成婚,似乎也顺理成章。

  吐蕃大贡论说不出话来,他们内部谈论了?几?句,大贡论问:“唐皇便没有其他公主了?吗?唐皇这么多女儿,莫非就没一个合适?”

  李常乐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知道自己不用慌,可是听着大贡论的话,李常乐还是觉得说不出的刺耳。

  义安公主和盛元公主之后,那就只剩李常乐了?。

  皇帝说:“昨夜父皇给朕托梦,说近日大雨,他又犯了?腿疾,无儿孙环绕膝下?,十分寂寞。朕醒来后想起父皇,感怀于心,愧疚难安,只可惜朕困于深宫,无法?亲自去?道观侍奉,正好广宁年纪小,性情活泼孝顺,父皇如?果?见了?她,应该会很喜欢。朕已拿定主意,让广宁去?道观侍奉几?年,等代朕尽了?孝心后,再考虑婚嫁之事。”

  李常乐听到这些都?愣住了?,她惊讶地看向台下?,几?乎想要提醒:“我明明和裴阿兄……”

  天后不动声色,淡淡瞥了?李常乐一眼,侍女立刻跪到李常乐身边,用力按住李常乐的手。李常乐的话被打断,整个人脑子都?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呢?她明明有婚约,皇帝为?什么让她去?道观侍奉?李常乐倒也不排斥做道士,李家的公主王爷中当道士的多了?去?了?。太?上老君是李家的祖先,他们入道后不必剃度,依然享受皇室待遇,却不必受世?俗规矩束缚,活的不知道有多潇洒。如?果?皇帝思念祖父,李常乐去?道观侍奉几?年也无妨,大不了?晚几?年和裴纪安成婚就是。真?正让李常乐发慌的,是皇帝话里?话外,都?流露出一副李常乐尚未订婚的样子。

  吐蕃人有些不高兴了?,他们求娶盛元公主,皇帝说盛元公主已经订婚,他们退而求其次,皇帝又说广宁公主要出家做道士。一而再再而三,皇帝这是看不起他们吐蕃吗?

  吐蕃大贡论生怒,说道:“我们诚心修好,唐皇却屡次推拒。我等并没有看到唐皇议和的诚心,若唐皇真?想和吐蕃和谈,请拿出诚意,出嫁真?正的公主。”

  皇帝今日一直病恹恹的,说话也慢慢吞吞,没什么力气。但是现在,皇帝依然还是那副苍白的脸色,声音却忽然抬高,顿时?压过?了?满堂丝乐:“朕是九五之尊,朕亲封的嗣女,怎么就不是真?公主?大贡论今日一直说大唐没有诚意,依朕看,尔等咄咄逼人,蛮不讲理,才是真?正没有诚意。”

  谁都?能看出来皇帝生气了?,皇帝封任城县主为?公主,吐蕃人如?果?愿意那就好好谈,不愿意就滚。吐蕃人内部飞快地交流,他们表情剧烈变化,看起来意见并不统一。但最终,他们还是收了?声音,默默坐回席位上。

  吐蕃人接受了?这个结果?,大唐只是不想和他们打,并非不能打。吐蕃最开始野心勃勃想娶真?公主,但是现在皇帝露出翻脸的意思,他们马上怂了?,觉得王女都?一样,只要名义上是大唐的公主就可以。

  吐蕃人消停了?,大殿中其他人也安安静静,不敢造次。皇帝身体病弱,但终究是一位拥有天下?最多人口和大唐有史?以来最广袤土地的帝王,他只是脾气好而已,真?惹恼了?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丝竹声依然悠扬,教?坊司换了?一批舞姬,施施然上前,踩着鼓点跳胡璇舞。有歌舞助兴,宴会中逐渐恢复欢闹声。皇帝身体支撑不住,将宴会交给天后,自己去?后面宫殿休息。

  李常乐从皇帝说话后就一直坐立不安,她看到皇帝离开,赶紧猫着腰跟过?去?。

  仁寿殿宽阔寂静,阳光洒在地面上,仿佛都?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皇帝靠在塌上养神,李常乐提着裙摆,不顾内侍阻拦,一路风风火火冲到内殿,扑到皇帝身边问:“阿父,今日在众人面前,你为?什么不说我和裴阿兄的婚事?反正你已经给盛元姐姐赐婚了?,顺便给我和裴阿兄赐婚岂不正好,何必大费周折让我入道呢?”

  这是事实,皇帝给一个女儿赐婚是得罪人,给两个也是得罪人,何不干脆些,直接堵住吐蕃人的嘴?但皇帝非要兜个大圈子,借先帝托梦为?由让李常乐入道,麻烦不说,还激怒了?吐蕃。

  皇帝闭着眼靠在塌上,他感受到小女儿抱着他胳膊,姿态是全然的依赖。皇帝放慢了?声音,悠悠道:“阿乐,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和裴纪安的婚事,算了?吧。”

  李常乐完全愣住了?,她呆了?好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反问:“什么叫算了??都?已经说好的婚约,怎么能算呢?”

  “他非你良人,而且,顾明恪尚公主,裴家就不能再出驸马了?。”皇帝有些心疼小女儿,但再心疼,他也得把话和李常乐说清楚,“你先去?道观里?住一段时?间,等吐蕃人走后,你再回来。放心,朕一定给你挑一个不逊于裴纪安的驸马。”

  李常乐瞪大眼睛,她睫毛动了?下?,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可是他们都?不是裴阿兄。阿父,我不想要荣华富贵,我只想嫁给裴阿兄。”

  “放肆!”皇帝睁开眼睛,里?面光芒犀利,盛气凌人,“你身为?公主,毫无大局观,只懂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顾明恪尚盛元,顾家便是天后那边的人了?,你必须嫁给一个对东宫有益的家族,才不负你身为?公主的责任。”

  李常乐完全震惊了?,皇帝在说什么?这还是她熟知的,从小到大对她有求必应、视若珠宝的父皇吗?

  皇帝看着李常乐满是泪水的小脸,心中不忍,但这些不忍放在皇权利益面前,宛如?一根羽毛撞击铜墙铁壁,根本无法?撼动。这是皇帝和天后博弈的结果?,既然李朝歌倾向天后,那李常乐的婚事就是砝码,必须压在东宫这一边。

  李常乐瞪大眼睛,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从眼角滑落。她觉得她的世?界坍塌了?,她明明是最受宠的小公主,父母兄长手心的明珠,身边所有人都?爱她、宠她,她生来就不需要为?任何事情费心,更不需要努力争取什么。她想要的一切,都?会有人捧到她面前。

  可是现在,最宠爱她的父亲和她说,你的婚事是一个筹码,你必须嫁给一个对太?子有益的人,这是你的责任。李常乐崩溃,她用力从地上爬起来,都?顾不上擦泪,跌跌撞撞往外跑:“我不信,我要去?找阿娘。阿娘她不会不管我的。”

  李常乐脸颊上挂满了?泪,不管不顾往宴会厅跑去?。她出来时?还阳光明亮,片刻的功夫,天色竟已暗下?来。李常乐无暇注意环境,一心往天后那边跑。守门的宫女看到她,都?吓了?一跳:“广宁公主?您怎么了?,谁给您委屈受了??”

  李常乐瞪大眼睛,目光中是崩溃决绝:“阿娘呢,我要见阿娘。”

  宫女见李常乐的状态不对劲,不敢硬劝,屈膝道:“公主稍等,奴婢这就去?前面请天后过?来。”

  李常乐等在后殿,整个人怔怔地坐着。她穿着最漂亮的衣服,梳着最精美的发式,整个人却呆滞无光,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布娃娃。过?了?一会,外面传来宫人问好的声音,李常乐的眼神倏地亮起来,立刻站起来,带着哭腔道:“阿娘!”

  天后刚进殿,就被李常乐扑了?个满怀。天后往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拍了?拍李常乐肩膀,温声说:“阿娘在。阿乐,先站起来,外面还有宾客。你这个样子被人看到了?,要被人耻笑没有公主仪态。”

  宫女扶着李常乐站好,天后瞧见李常乐的花脸,说:“来人,端水来,给公主净面。”

  宫女很快打了?清水过?来,天后亲自拿起帕子,给李常乐擦拭脸上的泪痕。李常乐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她就知道母亲是不一样的。母女连心,母亲绝不会为?了?利益罔顾女儿的终生幸福。以前皇帝对她有求必应,李常乐一直更喜欢父亲,如?今她看着仔细为?她擦脸的天后,眼中泪珠一下?子掉下?来:“阿娘,我错了?。”

  “嗯?”天后轻声反问,“怎么了??”

  李常乐用力握住天后的手,瞪大眼睛说道:“阿娘,阿父他疯了?,他竟然为?了?给太?子铺路,要将我嫁给别?人。我只喜欢裴阿兄,我不想当道士,也不想和其他人联姻。阿娘,你快去?阻止父皇啊!”

  李常乐说完,恳切地等着天后反应。然而天后没有露出她预料中的愤慨、震惊、难过?,甚至连意外都?没有。天后轻轻柔柔笑了?笑,注视着李常乐,微笑道:“这很好啊。”

  李常乐一下?子崩溃了?,连嘴唇都?哆嗦起来:“阿娘,你不疼我了?吗?我不是你们最宠爱的小女儿吗?”

第101章 除妖

  李常乐目露哀求, 而天后始终微笑着看她:“你当然是阿娘最爱的孩子。阿娘不会?害你的,你要听话。”

  “可是我不想……”

  “李常乐。”天后看着她,嘴边挂着柔和的笑, 眼神中的意味却坚若寒冰,“东都这么多才俊男郎, 没有裴纪安,有的是其他人。我已经说了,裴家不行。你乖乖去宫外?当道?姑, 等?吐蕃人走后, 我和圣人会?给你挑一个合适的家族。大局面前, 你不可胡闹,你总不想嫁去吐蕃吧?”

  李常乐愣住了,她看着面前的天后,忽然觉得周遭这一切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一直以为她很受宠。皇帝和天后给她最漂亮的衣服,最华丽的宫殿, 所?有人都说她是天生好命, 李常乐也相信了。但李常乐不知道, 一颗精心雕琢的明珠,是没有资格选择被镶嵌在哪一柄权杖上的。她的一切都来源于别人, 所?以在暴风雨来临的那一刻,她没有任何自保之力,只能卑微地寄希望于皇帝和天后仁慈。

  但是政治家的仁慈之心能有多少呢?李常乐就像一只从小用最精细的水米养大的金丝雀,太平无事时父母宠着、逗着, 一旦出事,皇帝天后就会?把?她送出去当礼物,而且,这两人还觉得他们是为了李常乐好, 李常乐应该感恩。

  李常乐感到心惊,浑身血液一寸寸冰冻起来。她不只是心寒自己被迫和喜欢的人分开,更多的是心寒自己在皇帝天后心中的地位。原来,她以为的宠爱,娇惯,纵容,全都建立在“听话”的基础上。

  李常乐瞪大眼睛,她哭了太久,眼泪都流干了,她空睁着干涩的眼睛,却流不出一滴泪。天后看到李常乐的样子,仪态万方地对四周宫女说:“带广宁公主下去梳妆,多擦些粉,把?她的眼睛和泪痕都遮住。一会?跟着我去前殿,勿要丢了皇家公主的颜面。”

  李常乐一点表情都做不出来,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天后却只关心她仪容不整,会?丢了皇家颜面。李常乐忽然狠狠用袖子擦脸,她从地上爬起来,毅然决然地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