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户女 第25章

作者:竹笋君 标签: 市井生活 青梅竹马 穿越重生

  阮氏随手换了本竹简,翻出一行字给他们看。

  张知鱼接过来轻轻地念出声儿道:“周初,百废待兴,流民遍地而大饥馑。石米四千钱,百姓易子而食,人口损伤折半。高祖令:民可卖子,就食粮满仓丰之地。”

  这是一本野史,却被顾教谕圈了起来,旁边还有他笔锋凌厉的一行小字——百岁老人今尚在。

  张知鱼看着这页纸,一下就全部明白过来。

  大周朝建立才一百年,这还只是第三位皇帝,边疆的土随手抓一把都还能闻到硝烟,也不是没有长寿的老人,他们都还记得这件事,难怪大桃乡的人不以为然——因为天家鼓励过!

  天家允许的事儿还能有错吗?

  所以这样的风气,不是一个乡能解决的,只有从来处改,从天家改,才能有效。

  如今的皇帝似乎也很不满意民间卖人成风,于是他一登基就大改周律,这也不过才二十来年,哪里敌得过八十年的高祖余威。

  子不言父过,何况是开国之君?如此对拐子的惩罚也就处处留情了,不为别的,只为要给祖父留下最后的人心,一个立本不正的王朝总会出现各种危机。

  所以以周朝现在的律法,张有金这样的良籍,只要买卖未成,就不能构成犯罪,自然可以逍遥法外了——根本没有法能拿住他。

  即便张知鱼早就有了些心理准备,也不知真相可以残酷至此。

  江南这样富庶的地方,当年一定也接纳了许多卖了儿女兄妹涌过来的流民,或许许多人都还是这些流民的后人,所以他们从小见惯了也听惯了当然视作寻常。

  江南自古便是俊杰辈出之地,是以如今还能鼎盛的文气压制住这股邪风,这是此地代代士子豪杰们的余荫,看大桃乡就知道了,他们不会去阻止,但也却决看不起这样的人。

  江南尚且如此,外地又如何呢?

  张知鱼有些不敢想了。

  阮氏看着两个孩子叹道:“这样的东西,咱们这样的人家是碰不得的,你们听过也就罢了,免得哪天再外头闯出祸来。”

  顾慈虽然吃过一些苦头,但在家也是人人都捧的主儿,还没怕过谁,年纪再小受的也是正统士子教育,听娘这样说他很不服气,眉毛一扬,站起来高声道:“有什么碰不得,我爹说了民为贵君为轻,他们为了笼络人心对百姓如此残酷,还说不得?爹在走之前跟我说,我身体已经弱下去,就不能再做个软骨头,要在活着时带着娘堂堂正正当个人,才对得起来这一趟,就算以后我走了也不会后悔。”

  顾慈如今还不是很清楚顾玉为什么这样说。但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想起来,尤其是这几句,他简直觉得自己能记一辈子,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阮氏看着儿子酷似丈夫的眉眼,一时泪如雨下。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道:“你娘只是个小妇人。娘只要你们平安,但你们要做的事当娘的又能阻拦么?可娘只有你一个了啊,你们要做什么事都得想想家里还有人娘在。”

  顾慈眨眨眼软了口气道:“我是做好事又不是去送死,我才不会那么傻呢。”

  张知鱼在阮氏怀里扭头看顾慈,认真道:“这件事可是很难的。”

  顾慈跟她眼对眼,想了想道:“这有什么大不了,你去做最好的大夫。我去做最好的官儿,到时候顺便把这条律法改了不就行了?”

  张知鱼见这个土著小孩都有如此志气,陡然也从心底生出一股无事不可为的豪情——虽然难度大了点,但事在人为,她还有穿越这个金手指,不做出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重来一回。

  看着顾慈弱不禁风的身子骨,随口就将生死挂在口头,张知鱼握住他的手道:“你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我娘说不满七岁的小孩有口彩,我把我的口彩都给你,以后我也会把你治好的。”

  顾慈听了很感动,也回握住鱼姐儿道:“我明年就得去考童生了,等我当了官儿咱们一起把它改了。”

  “你这样能进考场吗?听说进去的人很多都被抬着出来。”张知鱼有些忧心。

  顾慈早就想好了:“我是我家唯一的男丁。也是我爹我娘唯一的子女,我至少也得把举人考了,给我娘求个诰命,不然他们又欺负我娘怎么办?又不是只有做大官才能改掉律书,我们可以去交一个大官朋友让他改。”

  张知鱼就笑:“哪来的大官能跟我们做朋友,官二代都跟官二代玩的。”

  “官二代?什么是官二代?”顾慈有些好奇。

  “就是官员的儿子就叫官二代,像我就是医三代了,因为我阿公是大夫。”张知鱼跟他解释。

  顾慈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随即一乐:“我不就是官二代吗,我爹就是官儿啊,我去跟他们交朋友,把他们介绍给你,再说你也可以去治一个大官,他不帮我们你就让他等死。”

  张知鱼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你还挺狠。”

  顾慈不以为意:“来我家的大夫都得收我的诊金,你把这个当成诊金不就行了?”

  张知鱼觉得这个有点不道德,她做为未来准就业大夫还是很同情病人的,但这会儿她竟然可耻地觉得自己被顾慈说服了,毕竟治的大官如果刚好能改的话,那不是天赐的礼物吗?俗话说天授不取反受其咎,到时候她一定好好治他!

  阮氏本哭得梨花带雨,这会儿被这俩孩子又给逗得笑出了声儿,放了手就一个人带着丫鬟回家歪着了。

  这两个小的长大且还有些年岁呢,到时两家大人再来操心不迟。

  鱼姐儿和顾慈一齐坐在门口,都很盼着哪个大官生一场只有张家小鱼能治的病,就能够避免他们往前冲的机会,当然他们同时也期待着交上一位对律法很有天份的朋友,到时候仗着交情抱大腿就行啦。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太久了,查了很久资料,所以今天可能双更不了,得去补个觉。

  这里周朝律法来源我要标明一下。

  允许百姓卖子,用的是《汉书:食货志》:“汉兴,接秦之敝,诸侯并起,民失作业,而大饥馑。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

  折仗法出自《宋刑统》。

  我只是标明来源,大周朝是我杜撰的,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去了解,实际上很多律法还是很严的,我只是挑了一些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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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一桶金

  鱼姐儿和慈姑打这天起, 就比往日亲密许多。鱼姐儿从前只当隔壁小顾只是个单纯的美丽萝卜头,对他的喜爱那是出于天然的爱美心态,真要说起什么革命友谊, 那是一点儿也没有。

  她认为自己志不在小孩群,少说也得跟十六七岁上的少年少女作堆耍才算符合身份。

  慈姑倒是喜欢跟鱼姐儿耍, 倘若巷子里有一个能玩得来的男孩子,他估计自己也许可能或许也会马不停蹄地奔向新的快活林。

  但从那一道落日起, 从夏姐儿被李氏提起来揍得直喊爹起, 这些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形成了一句话共同藏在两人心底的话儿——我们有了共同的秘密,从此就是彼此可以交付后背的朋友了。

  话儿说起来梆梆响,但张知鱼和顾慈依然还是不喜欢读律书的, 两人得了闲见天捧着竹简让夏姐儿打前锋,召集一批孩子在张家前院儿挨个教他们念书, 看看能不能发掘出一位律法天才推他上位——败家子慈姑拍着胸脯保证过他家有的是钱, 供两个孩子念书不成问题。

  当然这话儿是两人私下悄悄说的,不然整个巷子的孩子都得被家里送到张家来排队试机缘。

  找了一圈儿后,巷子里的小孩远远的看着他们就躲开了,死活不再上门去——这种认字游戏太无聊了,还没有掏蚂蚁窝好玩。

  这样鱼姐儿和慈姑就不得不承认恐怕整个竹枝巷子的希望还得落在自个儿身上,这得多恐怖?两人赶紧又打了主意预备着尽快去外边交个厉害的朋友。

  当然他们也很知道,要交朋友得自己有本事才行,所以都越加努力地学习起来。

  顾慈在家已经缠着娘亲请了夫子, 每日来家里教书,老头子胡子白花花的, 外头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言碎语。

  鱼姐儿也更加用心地医治自己唯一的病人——桂花, 隔三差五就带着针袋去万家。

  如此日子一晃便到了三月初, 南水县已经一片溶溶春色,竹枝巷子里被孩子们拔得光秃秃的花草又已经含苞待放,在这片春色中,张家小鱼穿了娘新给她做的嫩黄色春衫,背着阿公买的小药箱往万家走。

  桂花已经跟冬天时大不一样了,又瘦又小的黄毛丫头,也没好酒好菜地养着,身子骨儿却眼见着跟初春的嫩笋似的一天一个样儿。如今跟只比寻常十岁的孩子矮一点儿。

  张知鱼熟练地在背上给桂花下了针,“这不怎么要紧,现在我扎针你都不困了,说明身体已经养得很好,这套针对你已经没什么用,从明儿起我就不来了。”

  桂花高兴得都快哭了,合了衣裳看鱼姐儿道:“那我以后还能长高吗?”

  “当然了,你现在不是还在长吗?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多出门动一动,还能长得高些。”

  张知鱼见着她如今的模样也很开心,这可是她头一个病人呢,而且是治好了的。

  回家路上不免就哼着歌儿,显得跟夏姐儿一样不着调。坐在巷子里剥春笋,打算中午做油闷酱笋的街坊们看见她小小一个孩子已经开始走街串巷地给人扎针,就笑着打招呼:“鱼姐儿又去给谁家孩子看病?是桂花吧?”

  张知鱼微微一笑,并不搭话,这会儿子回了话,那就有数不清的疑问等着她了。但若一开始就不回话儿,大人就只会当孩子腼腆,不肯多为难了。

  果然几个妇人见她如此,也不再追问,只觉着自个儿也把着了脉,等鱼姐儿走远了,互相使了个眼色又叽叽呱呱聊起来。

  “桂花这些日子蹿高了一大截,身子骨看着也好了很多。”

  “谁说不是,我还当这孩子活不长了,哪知道被鱼姐儿还给扎好了。”

  其中一个妇人拍干净手上的笋毛悄声儿道:“岂止是桂花,就咱们巷子里的孩子,都有人带到张家去让鱼姐儿扎过,听说效果还不错。”

  这说的是小毛娘,大家都知道这事儿。

  小毛娘也在里头,这是专点她开腔呐,前些天小毛臭美换了裙子,晚上就有些起热,她带着孩子连夜拍开张家的门后就是鱼姐儿治的。

  张阿公有心让孙女的手艺扬点儿小名,便让她去扎针,孩子老吃药其实对身体也不好。

  不成想三文钱的针,就跟张阿公收的问诊费一样儿,但张老大夫还得开药呢,那花的钱就多了,鱼姐儿扎了一套针下来,小毛却只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就好了起来。

  小毛娘也愿意跟人说这事儿,都是一起做活聊天的邻居,真有省钱的法子大家也不会互相瞒着:“我家小毛前儿就是鱼姐儿扎好的,才三文钱,倒比找张大夫划算些。”

  这话儿就渐渐在竹枝巷子里传了来,虽也有许多人家不信,但由不得他们不信,桂花这个活招牌如今日日都在巷子里到处蹦跶呐。

  不是跳绳就是踢毽子,往日这孩子哪有这样的精力,哪天不是病病歪歪靠在家里做活儿?如今脸也红了,身子也抽条了,人精神得跟万家嫂子还在似的。

  谁不知道万家这小闺女自从被纯氏磋磨得病了就没去过张家,都是鱼姐儿背着药箱来的!

  逐渐便有周围的人家携了孩子来试一试。

  春日换季孩子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小毛病,三文钱能治好的,也不去买那十几二十文的苦药回来熬,省下的钱给孩子买个麻团甜嘴也是好的。

  扎针也是件辛苦活儿,张知鱼只有一套针,所以一个病人得花去她一刻钟功夫,这个诊费对于她的付出实际上并不成正比。

  但三文钱的扎针费是张阿公定的。

  桂花身子渐好,还是张阿公是头一个发现的,那日他从保和堂回来,路上遇见桂花在货郎摊子上买油,险些没认出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桂花。

  他心里当然知道老胡大夫留下的方子能做到什么样儿。上限如此,再好的手上功夫那也没用。

  回了家便又唤了鱼姐儿细问。

  如今桂花身子都好了,张知鱼已经不担心阿公不让她给桂花扎自己的针了,甚至有顾家做掩护,她连自己会的另一个针方也不打算瞒着阿公,只是还没有好时机能说而已。

  张阿公让她指着小木人重新点了点穴位,发现这孩子悄不声儿地就学了这么些东西,乐得晚上多吃了大半碗饭,闹得最后起夜去吃保胃丸,好悬又差点儿挨老婆子一顿骂。

  即便如此,张阿公在保和堂一连几天那都是喜上眉梢,满面红光,赵掌柜见了抽了个没人的空儿问:“可是你家大郎又有喜了?”

  张阿公一下儿就苦了脸,摸着胡子摆摆手:“有什么喜?鱼姐儿如今学了些针,我正愁怎么给她定价呢?”

  赵掌柜很知人事,便随口一夸:“这么点大的孩子都开始卖钱了?”看来天资不浅,说不得往后也能跟王婶子一样儿做个绝好的绣娘。

  只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张阿公就接了话:“哪敢说什么天份,只要她能把竹枝巷子的小孩儿身体调理得好一点儿就算药祖保佑了。”

  赵掌柜赫然反应过来鱼姐儿的是什么针,默默地看着一脸愁苦之色的张阿公,想起还在河里钓虾的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张阿公依然没空注意老东家的神色,他心里还有操不完的心呐!

  五文太贵,三文会不会好些?

  经过张阿公缜密地思考,如今鱼姐儿给小孩扎一套针只收三文钱。

  张阿公道:“咱们是街坊,不能收贵了,贵了以后咱们家不好做人,其他巷子的人穷人家不要超过五文钱。”

  张知鱼虽立志今生都为老百姓看病,但她还想着治个大官儿,张口就道:“那大官儿来了怎么办?”

  张阿公还在担心就这五文钱也不知这孩子多少时日才能赚了来,下意识就说了老胡大夫当年跟他说的话儿:“看着有钱的你往上加两个零,再有钱再加,你要少了人家不能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