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坤仪 第9章

作者:起一声羌笛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穿越重生

  高升嘶了一声,陈嬷嬷老辣,不打不骂,甚至不理会。但下面人眼睛多毒,这才多少天,就作践到鸣佩姑娘头上了。

  他正盘算着找什么时机把鸣佩姑娘的情况跟殿下透两句,看殿下样子绝对是把鸣佩姑娘看在眼里的。要知道宫里宫外多少姑娘,殿下正眼看过谁!所以从一开始高升就注意到了鸣佩的不同。后来就是他自身,也深深敬服鸣佩姑娘做事为人。

  就听殿下在书房唤他,高升立即上前听吩咐。

  书房中太子殿下已经练了半个时辰的字,此时看着笔下大字,头也不抬径直吩咐道:“明日让人到东宫来。”

  高升本正惦记着鸣佩姑娘,听太子这话,一时间竟然不知太子口中“让人”是让谁。

第13章

  “明日让人到东宫来。”太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依然看着自己笔下的字,声音淡淡的。

  见高升没有应声,太子才抬眼看去,冷声道:“糊涂东西,明日让郡主到东宫来。”不知道是多说一句的不耐烦还是提到郡主的缘故,高升竟然于太子一贯的清冷后听说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第二日谢嘉仪陪陛下用过午膳,带着采月和步步才走出乾清宫就遇到早早等在一边的吉祥。吉祥打着千笑嘻嘻给郡主请安,嘴里一串吉祥话,才说了郡主都不去东宫了,接着就道太子殿下这会儿等着郡主呢。

  谢嘉仪手里拿着小皮鞭,用鞭杆儿轻轻敲着手心,听到是太子让自己过去,沉吟了一下,太后自己早晚得得罪,为了以后日子,太子的话,还是不要上杆子得罪他。别人都只道太子贤德,有林下君子之风,谢嘉仪却隐隐觉得,徐士行这人,心眼有些小。

  她倒是心眼更小,更记仇,奈何人家是太子,将来还是皇帝,她只是个郡主。

  她记很多人的仇,可是徐士行——。她想,这个人只是没她以为的那样欢喜自己,但他也并没有比别人更坏一些。如果可以,她希望两人能做好表兄表妹。想到表妹这个词,她冷笑了一声。

  给人当表妹好啊,净得好处。

  你不能因为一个人不够欢喜你,就说他坏。

  十六岁的谢嘉仪也许不这样想,但是二十二岁的谢嘉仪慢慢明白这一点。他,只是跟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一样,本就该与我无关。他的手中,并没有允诺她的那颗糖。

  谢嘉仪到了东宫书房外,听到太子殿下“进来”两字,带着他在外人面前一贯的矜傲冷淡,霜雪之气。

  东宫书房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雪洞一般空,也雪洞一般素净。除了必要的物件,一点多余的装饰和色彩都没有。只有一卷卷书和一摞摞材料,让这个房间没有那么空洞。

  唯一多余的物件就是门口高几上那支圆肚白瓷瓶,还是谢嘉仪让人从东宫库房里寻出来插海棠花的,此时也是空荡荡地立在高几上。

  就连书房里的这个人,常穿的服色也是清淡的月白浅青天水碧,再就是玄色或者杏黄色团龙袍。谢嘉仪见过太子穿过一次赤色圆领龙袍,从那以后每每念叨太子哥哥穿红太好看了,可是除非必要,太子很少穿红。

  此时太子也是一身月白色常服,胸前双肩的团龙图案都是暗绣,依然是对着他永远看不完的折子。谢嘉仪进来后百无聊赖坐了一会儿,除了眼前的茶杯,都没别的东西可玩可看。她甚至有点想不起来,自己以前到底怎么在这个雪洞一样的书房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

  在她马上就要坐不住的时候,太子殿下才停了笔,看向她。

  往日她早上前不知在他身边晃过多少圈,只要一看到他停笔,抓住时机就喊“太子哥哥,该歇歇了”,随即一拍手吩咐上茶果点心,好像这整个书房、整个东宫都是她的。

  太子垂眸,视线落在她身前空荡荡的桌面上,只有一盏茶,而她甚至没有抱怨自己忘了给她准备点心。她就那么坐在那里等着,论理说该是他想要的,太子以前总觉得谢嘉仪再乖那么一点就好了。这会儿——,看着似乎乖乖等在那里的谢嘉仪,太子觉得似乎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这次是太子叫人把备好的点心上来,看着伸手挑拣点心的谢嘉仪,他问道:“最近在玩什么?”

  谢嘉仪拈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细细看着,答道:“什么都玩,有什么玩什么。”

  两人之间又是好一阵子沉默。

  高升看着一旁跟着郡主的采月和步步,采月只是端庄站在一边听差,步步抬头冲他笑了一下。两人似乎并没有觉得郡主有哪里不对劲,而且往日采月至少还会给自己这个东宫大总管一个笑脸,步步早上前哥哥长哥哥短地喊着了.....

  海棠宫的人.....这是也跟着不对劲了?.....向来能干的高升,最近觉得让他搞不明白的人和事儿越来越多。

  太子坐到了谢嘉仪旁边,伸手给自己倒了水,才道:“是东宫的点心,不好吃了吗?”

  谢嘉仪摇了摇头,“是坤仪,不贪嘴了。”

  太子沉吟,抬手轻敲了两下桌面。外面高升忙引着采月和步步往远处去一些,采月看郡主并没有反对,和步步跟着高升离开了书房,选了一个听不到主子说话又能看到主子的位置站定。

  徐士行这才有些头疼地看着谢嘉仪,虽然她脸色无恙,他就是知道她在绷着小脸。徐士行微微靠近一些,低声道:“昭昭,谁让你不痛快了?”他的手离她的只隔了一个杯子,可是她并没有靠过来,反而更远了些。

  谢嘉仪正色道:“太子哥哥,我只想给你做表妹,不想给你做太子妃。”

  一句话让看着谢嘉仪移开手的徐士行骤然抬眼盯住她,谢嘉仪这时也看向了徐士行。

  两人视线相对,徐士行笑了一声:“你以前再生气,也从不说这样的话。”说着含着两分冷地叫了她一声:“坤仪表妹?”

  谢嘉仪心说做表妹好呀,做表妹他们也算少时相识,怎么也该有份不弃之恩吧,总不能轮到她这个表妹,太子殿下就不护着,就给咔嚓了……想到“不弃之恩”,谢嘉仪就觉得腻歪。

  徐士行不放过她任何神情,见她神色不好看,放缓了声气问道,“怎么又想做表妹了?”

  “表妹好。”家破都能给你捞出来,金尊玉贵养在庄子上,养大了还能往我海棠宫里送,谁不知道我海棠宫是整个皇宫最舒服的地方。

  你可真会给人挑地方啊。

  徐士行神经一紧,试探道:“还在为那个丫头的事儿生气?”

  “谁?”谢嘉仪又挑出一块粉色糕点,一边仔细研究一边问,心里却在冷笑。

  徐士行轻吐出“鸣佩”两个字,视线却不放过谢嘉仪任何一点反应。

  谢嘉仪却没看他,依然把玩着点心,笑笑道:“你这么注意这个丫头,难不成她也是你表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才抬头看向旁边人。

  徐士行想从她的眼中脸上看到谢嘉仪到底知道些什么,嘴里却道:“你天天就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谢嘉仪仿佛长出一口气,“没见过你这么紧张一个丫头。”

  谢嘉仪真的长出了一口气:他在骗我,保护她。

  “孤没有紧张一个丫头。”

  谢嘉仪最后看了徐士行一眼,放下了点心,抽出帕子仔仔细细擦手,似乎自己擦不好,提声就喊“采月”,采月应声忙往书房来,让小丫头打了水,自己给郡主洗了手擦净。

  郡主抽出小皮鞭挥着,笑道:“太子哥哥,我要走了。”再待,要吐。

  于她,徐士行不是坏人,多数时候,他对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多数时候。可谢嘉仪却觉得他比所有那些坏人加起来,还坏。

  太子看着她不说话,下面人也大气不敢喘。院子里一阵一阵的蝉鸣愈发明显,蝉鸣让有些人紧张,有些人心头烦躁。

  “这满树蝉声叫得人心烦,坤仪要告退了。”说着莞尔一笑,“我们海棠宫里清静多了,这两天中午蝉鸣最厉害的时候我都让鸣佩粘着呢,不然午歇哪里睡得着。”中午蝉鸣最厉害的时候也是太阳最大天最热的时候。

  谢嘉仪说完福了福身子,抬脚走了。见主子真走了,采月步步忙告退跟上去。

  高升明知道这并不是合适的时候,可错过这个时机哪里还有机会能跟主子提起,只得硬着头皮笑道:“郡主这次来,身边也没带着鸣佩。”往常来东宫,十次里有八次都是鸣佩跟着。

  他见太子没有任何反应,又硬着头皮加了一句:“这样热的天,鸣佩姑娘还要粘蝉,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他只等太子殿下问一句,就可以把鸣佩现状再多说上一二。谁知殿下只是看着院子,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让何胜进来。”说完转身进了身后书房。

  一身侍卫服的何胜跪在书案前,等候吩咐。

  太子案上是北地昨日送到的信,信是化名张大虎的张裴钰,汇报说他在军中已经得了战士们信任,最后提到谢家军,能收拢谢家军,殿下在军中势力可稳矣。

  张家姐弟必须沉在下面。

  “表妹”“太子妃”.....如果不是气话,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左手摩挲着一个细巧的水滴状羊脂玉耳坠,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去看看郡主最近在忙什么。”

  何胜立即领会了太子的意思。

  看着何胜领了吩咐出去,太子攥紧了手中羊脂玉耳坠,唇角露出了一抹不属于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的笑,“昭昭,不做太子妃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说。”

  再叫高升的时候太子已经又恢复了他人前的样子,“你去带着人把东宫的蝉都粘了。”

  “那海棠宫那边……”高升没有抬头,小心翼翼多问了一句。

  就听到太子让他冒冷汗的轻笑:“我东宫的总管,连海棠宫的事儿都管着?”

  高升忙磕头,带着人粘蝉去了。

  另一边谢嘉仪带着采月步步出了东宫,心里对自己道我不怨不恨,落子无悔,愿赌服输。然后猛然提起鞭子狠狠抽到旁边一堵墙壁上,硬生生在朱红色的墙面甩出一道青灰色痕迹。

  看得步步身子一缩。

  谢嘉仪冷笑:狗男人,原来从这时候就开始骗我了。宣泄了一直压着的怒气,谢嘉仪觉得心里舒畅多了。

  又开始琢磨南方水灾、北地北狄.....张裴钰.....这一件件事压在她心头,件件让她皱眉,让郡主深刻认识到自己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怎么哪一件都让她束手。她又呼出了口气,至少现在她已经开始挣钱了。

  笨鸟先飞,她不着急。

  她不聪明,有人聪明啊。

  谢嘉仪一抬下巴:“走。”去看看他们大胤最聪明的人。

第14章

  随着夜色降临,白日里没完没了的蝉鸣终于落了下去,夏虫开始接力一样叫了起来。陆府侧院几间屋子窄仄,夏暖冬凉,一到了夏日傍晚,明心就跟长在院子里一样。

  今年更比往年热得厉害,连一向似乎不怕热的公子也坐在廊下就着烛火翻书。明心蹲在一边发呆,月下的哑奴还在侍弄她的草药。

  明心就见哑奴突然转身来到了公子旁边站定,而公子也已经起身。

  他还摸不着头脑,只见两人都看向左手边那堵墙。明心后知后觉,也跟着看向那堵墙,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小脑袋从墙上露出来,脆声道:

  “陆公子,是我。”

  月光下女孩的笑脸仿佛带光。

  明心啊了一声,往公子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公子,是郡主。”哑奴重新无声退下,继续侍弄她的药圃,公子提着灯笼走向了墙边,抬头看向已经坐在墙上的女孩。

  对方笑盈盈朝他挥手,还很客气问道:“那我进来了?”

  可却是白客气,因为没等主人说话,她已经从墙上跳了下来。落地倒是轻盈稳健,就听墙外面立即有声音问道:“主子安稳?”

  女孩欢喜道:“稳。”她似乎对自己如此平稳落地也很惊喜,不忘对陆辰安强调一句:“说过的,我身手是很好的。”

  墙外人几乎是瞬间就落在了院内,惹得院子中几人都看向来人,是如意。他却只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小郡主,确定无碍,才放了心,往旁边角门处去了。

  陆辰安躬身行礼,“见过郡主。”谢嘉仪随意挥了挥手,在小院里看了一圈,还不忘提醒愣在一边的陆辰安:“提灯跟上。”来到药圃边,她细细看了,这时候借着月光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哑奴。

  郡主咦了一声,让陆辰安把灯笼靠近一些,“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这人为什么让她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哑奴有时候会出去采买,郡主在街头巷尾见过也说不定。”

  谢嘉仪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记住一个在街头巷尾见过的不起眼的下人。总觉得这人身上哪里,让她格外眼熟。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索性作罢。

  这才说明来意。

  “河道?”陆辰安奇怪地看了一眼眼前人,大晚上爬墙进一个男子宅院,一个十六岁的天家贵女,竟然想要了解河道.....他对她的受宠和天马行空都再次有了新的认识。

  “郡主怎知道在下对河道有过了解?”陆辰安提灯含笑问道,他们身后的哑奴这时也朝这位小郡主看来。

  “查你呗。”小郡主打量着三间简陋的正房,随口道。

  如此光明正大,理直气壮.....陆辰安竟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问,“郡主为何查在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