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 第80章

作者:风里话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穿越重生

  力气之大,足矣将她掀翻在地。然皇后一侧身,偏倒在霍亭安怀里。

  “公主!”偏霍亭安不由自主地唤她。

  “怎么了?”皇后擦去唇边血迹,甩开霍亭安,直起身子对视萧明温,“您可以三宫六院,逢三年一选秀,本宫不过是一个故人难忘罢了,同陛下比,不过尔尔。”

  “朕乃天子,你乃一介妇人!”

  皇后闻言一愣,须臾笑出声来。

  “真是天大的笑话,若非要从男女论,你们男子是比我们女郎多出眼鼻口耳目哪一处?还是我们女子心肝脾肾脏输了你们男儿一处!”

  皇后目光下移,更是讽意连连,“你们多出那一点东西,春日播种,然而果子成熟还不是要从我们女子腹中穴口爬出。怎么,你们男子高贵在哪里?”

  “而若从尊卑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三十年前,我是公主,你就是个拜在我裙下的一抔泥。本宫给面首挑侍卫,都未必看得中你!”

  “你!”萧明温被她激的面色紫胀,然到底御座上坐了二十余年的人,未几也忍了下来,只道,“可是,如今是三十年后了。没有赵家王朝,有的是萧姓天下。”

  萧明温伸手抚过她已经红肿的脸庞,“再者,这些年,朕待你还不够好吗?”

  “朕一心想要和你有个孩子,甚至想着让我们的孩子坐天下。实在是上天不允啊!”

  皇后听来,更觉好笑,不由望向他后头的贤妃。

  “姐姐,他可曾同你说过一样的话?想让七郎、让你们的孩子坐天下?”

  “那是因为朕同你的孩子,一个个都没了。”萧明温厉声道,“朕那样温养着你,着整个人太医院看顾你,你自己掰着指头数一数,你承了多少雨露均恩?”

  “朕待你,是真心的啊!”萧明温看霍亭安,又看赵婀珠,“你们,你们怎么敢?”

  “或许吧!”皇后合了合眼,“当年霍府中,陛下或许当真对我,一眼万年。那会你闻你发妻亡故,寻遍不得,如此再娶也没什么。所以即便我心有所属,然父命压身,要我笼络与你,你又确实待我很好,我也想着要好好过。可是,你却偏偏又寻回了你发妻,她把她接入宫闱时,可想过我与她彼此的难堪?”

  “萧明温,你之错,便是贪心太甚,妄想齐人之福!”

  “所以,是从那时起,你同他便死灰复燃?”萧明温直指霍亭安。

  “其实相比你,我更恨他。”皇后笑了笑,转过身来,“霍亭安,这么些年,你可后悔?”

  昌平四年年初,洛阳城喜事绵绵。

  正月里,皇帝寻回发妻杨氏,封贤妃。

  二月里,定北侯迎娶徐氏长女。

  三月末,皇后同一品诰命定北侯夫人同时有孕。

  只是这年的年尾,并未如年初那般开怀。

  回纥犯境,陛下亲征,霍侯镇守京畿。

  霍夫人被皇后接入共同,一同养胎。

  十一月末,也是如今这个季节,二人同时临产。

  霍家夫人诞下长子,然中宫嫡子临世却不过小半时辰,便合眼没了声息。

  “霍亭安,你既同我退了魂,为着天下说服我嫁与旁人。那你能不能守一守我,留我些念想?”皇后眼中慢慢蓄出眼泪,一点一滴落下,“哪怕你晚两年再娶妻!他、他才寻回发妻,我不得情爱,连着一点尊严也备受尴尬。你晚两年娶妻,让我好受些,不要刺激我,……或许我就不会疯掉!”

  “所以,死的是我阿姐的孩子。如今活着的霍小侯爷,方是你腹中之子?”淑妃上来,揪住皇后衣襟,“所以,后来我阿姐也是你杀的?”

  “我没有杀她。”皇后拂开淑妃的手,拂去面上眼泪,“昌平八年,你阿姐再度有孕。我不过是在她临产之际,告诉了她当年的实情了。她撑不住动了胎气,气血逆转,如此难产丧命。”

  皇后轻叹了口气,“你这样想,我若真想杀她,昌平四年在我的眼皮子低下,大可动手。本宫不是善男信女,容的自个的孩儿,日日奉他人为母。”

  “她本来可以不用死的。”皇后望了眼霍亭安,又看向徐淑妃,“是他,他道对不起你阿姐,想再给她一个孩子,要和她好好过。他同我说,他爱的只有你阿姐一人,对我只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只是君臣守护的情意。”

  “我便与他说,为你心爱之人的孩子报仇吧,把我供出来,我们一起死。如此既报了仇,你又可以去陪你的爱人。多好!”

  “可是,他没有!”皇后重新望向霍亭安,厉声问,“你没有,你为何没有?你不是只爱她不爱我吗?那你为什么不去九泉陪她,要在这人间守着我?”

  “你说你爱她,可是你容着杀她之子,害她之人活到现在!”

  “你说你不爱我,可是你却把我们的孩子抚养至今,认祖归宗,承府袭爵!”

  “霍亭安,这便是你的爱与不爱吗?”最后的声音,已经出口即散,轻的唯有此二人才能听清。

  “原来,你也爱婀珠。”萧明温揪其领,“那你当初为何不说,但凡你说、你说了……”

  其实还要说什么。

  彼时,萧明温打退羌族后,名声大噪。

  赵家皇室又忌惮世家门阀势力太甚,下嫁公主一来笼络异姓王,再来打击世家气焰。

  只是赵氏天子唯一没想到的是,娶了赵家公主的萧明温,后来直接取了赵家天下。

  “可是这么多年,朕待你们不薄……”萧明温看向皇后,“也罢,大抵是天不怜朕,不愿赐一子于你我。”

  皇后摇头,“陛下何必将自己说的如此情深不易,您待我是否当真情有几许,我还是看得明白的。”

  “从昌平四年到七年,仅三年间,便有两位后妃诞下公主,两位后妃怀有子嗣。你若当真用情至深,便不能容妾身失子之痛缓解,再幸他人吗?您若真是爱重妾身,便不该接杨氏入宫,或者该与我相商,让妾身去接杨氏归来。”

  “退一万步讲,你要当真是个情深之人,便不会在以为杨氏离世不过周年,便对我一见钟情。听来,多恶心啊!”

  “故而,后来陛下赐予臣妾的雨露君恩,让臣妾再度孕育的三个孩,并非上苍不许,实乃臣妾不喜罢了。”

  “臣妾这幅身子,少时不得抗父命,后来又被爱人所弃,再后来也无法作主,被迫承着您的恩,您的赐,您的骨血渗透。唯有一桩尚能自个作主,就是对它的伤害。臣妾唯一能做的,就是伤自个,让不被母亲喜爱的孩子莫来世间受苦。”

  “你——”萧明温再度失控,扬掌抖着,到底没有扇下,咬牙道,“那你,你如此妄为,就不怕累你赵氏族人吗?”

  “族人?”皇后大笑,“若此番赢了,便是便宜了他们。输了,也算不得累他们。”

  “那些草包,当年不顾我规劝,一脑门不动脑子只知蛮干,便要行刺帝妃的愚蠢行径,早就拉了阖族入坟墓。”

  “我一介女流,一个亡国的公主,已经护了他们二十年,让他们享了二十年的富贵荣华,还不够吗?”

  话至此处,皇后浑身抖了一下,有鲜血从口中喷出。

  贤妃缓缓上前,持着帕子给她擦去血迹,“那这些年,你待七郎……你、那些毒……”

  “是我干的!”皇后见贤妃,突然便哭出声来,“我、该下重一点的。下少了,让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可是,幸亏下少了。”皇后泣不成声,又哭又笑,“到头来,就七郎是真爱我。他什么都知道,让他王妃来告诉我。”

  “我便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是为了感动我。他是不想同我兵戎相见,他还当我是他母亲。但凡他不曾历过今日,他就能记得我的好。他、知我什么都没有,所以留我最后的体面……就他,这世上,就他小心翼翼地爱我,不舍得伤我……”

  “你生的孩子,我养大的孩子!”

  “公主!”霍亭安见人倒下去,匆忙去接她,却不想,亦喷出一口血来。

  昭阳殿里,那盏茶。

  她说唇齿相依,相濡以沫。

  皇后被皇帝扶住,抱在怀里。

  却也没看他,只看着贤妃处白绫覆眼的女子,笑了笑,回首问萧明温,“可是我让七郎娶她时,你便知晓我心?”

  萧明温颔首,“对,你让七郎娶一个如此出身的女子,分明就是为了要让他无有依靠,让高门非议。所以朕开始疑你。”

  皇后侧首看同样奄奄一息的人,“你眼光不确,这人确有帝王心机。原也不是请你回朝,是请君入瓮。”

  皇后推开萧明温,往叶照处爬去,“叶氏,你过来。”

  叶照上前,俯下身子。

  皇后气若游丝,“叶氏,闻你出身卑贱,流落勾栏,曾与猫狗争食;被人死训,终日与尸身血腥为伍,不见天日。”

  “但愿七郎不肖其父,待你矢志不渝。”

  话毕,还未待人回神,她便撑着最后的力气,冲出殿外,从四楼一跃而下。

  如同,金丝雀挣脱囚笼。

  “婀珠!”霍亭安追出,于半空抱住。

  落地的一瞬,鲜血四溅,他尚在她身下,留最后一点力气,尽可能让她不受地面的坚硬和严寒。

  “听到了……”

  她回应他。

  眼睛却是看着安华门策马破门而来少年将军。

  她很欣慰,不是她的儿子。

  天高地远,往后便是他一个人的命运。

  她亦是高兴,是她养大的孩子。

  还能再见一面。

第51章 、晋江首发

  距离皇后薨逝已经过去近一月。

  这夜, 萧晏梦见了她。

  年幼时在她膝上撒娇,被她抱着喂药。

  稍大些从勤政殿回来,冬日里她备着血燕粥, 夏日晾着莲子羹。

  离宫开府后, 他去庙里看过她,她不愿回宫却在他的每一个生辰都入王府陪他吃寿面。

  萧晏从怀疑皇后的那一刻,到接到徐淑妃信件的那一日,听她种种前尘与没有验证的真相, 基本便已明白,这二十年皇后待他,皆是算计和图谋。

  她养他, 爱他, 照顾他,焉知不是将他当作了另一个孩子。

  危局之下,他尚且理智而清醒。

  然而待属于皇后的一切尘埃落定,当这波滔天骇浪过去, 萧晏终是不可抑制地想起她。

  她握着一柄裹了蜜的刀,随时想要刺死他。

  可是二十年里,任她如何想, 她都只是喂他予糖, 不曾拔刀。

  纵是算计与图谋,装了这漫长的数十年,大抵早已分不清是爱还是恨了。

  萧晏在潼关的一个月,自是无比希望她能明白他的心思, 不要再起无妄的念想。可是当他回到宫城, 一切如他所愿, 所料时, 他看见那个同他母子相称了二十年的女人,以那样决绝的方式结束性命,他终究还是心痛的。

  他总是时不时想起,那晚从高楼一跃而下的人,分明躯骨碎裂,鲜血四溅。那般可怖的容色,可是她最后看他目光,却依旧温柔而欢愉。

  仿佛在说,“七郎,我听你话的。”

  这一个月里,萧晏时常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