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美人养娃日常 第20章

作者:老胡十八 标签: 女配 年代文 穿越重生

  声音嘶哑得陆广全再次皱眉,小声问:“大夫,这真的不需要去住院吗?”

  “不用,就普通感冒,干嘛花那钱。”这年代的医生拿的都是死工资,奉行的都是用最少的钱治好病。

  送走矿医院的出诊大夫,陆广全又来到床边,就见妻子已经醒了,正幽幽的看着他。大眼睛里满是迷茫,似乎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哪儿,“好点没?”

  “嗯。”

  他又递过一杯水,搀着她喝下去,两人相对无言。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们班吊笼出事了。”

  所以是被噩梦吓醒的?陆广全抿了抿嘴角,“要讲科学。”

  卫孟喜决定还是把吊笼有问题和局部冒顶的事告诉他,虽然她靠生病把他强留下了,但万一被困在井下的是其他人呢?任何一个煤矿工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都是一条人命。

  结果,换来的却是男人的不以为然。毕竟,吊笼每天都有专班工人检查维修,他们现在掘进的6号井也是结构最稳定的,不可能冒顶。

  卫孟喜见说不通,也懒得理他,心想待会儿不行就去找李茉莉试试,她的父亲是矿长,安全生产是头等大事,哪怕不信也会让人再多检查一次吧?

  午饭是刘桂花做的,她没啥手艺,就蒸了一笼杂合面馒头,让几个孩子就着咸菜吃饱就行。

  卫孟喜吃过药,又吃了半个馒头,强撑一会儿又睡着,但心里一直记挂着找李茉莉,眼睛刚闭上又强迫自己睁开,“找……找李茉莉。”

  刘桂花风风火火推门进来,“哎哟小卫,你家小陆同志这次可立大功啦!”

  卫孟喜一愣,不待她发问,刘桂花就噼里啪啦全说了。原来是他去找张副矿长汇报工作的时候,顺带说了一嘴吊笼和冒顶的事,当时副矿长第一反应也是不信,毕竟矿上的安全工作每天都有人检查,一旦发现问题都会维修,但陆广全不知怎么说动了他,找人去又检查了一遍,还真发现吊笼有几根钢丝已经脱离滑轮轨道,哪怕今儿不出事最近几天也要出故障。

  副矿长把维修工骂了一顿,又想到小陆说的担心局部冒顶,不放心还是下去看了一眼,“结果你猜怎么着?”

  “撑子都垮啦!要是再晚去那么一会儿,就冒啦,里头还有十几个工人哩……”刘桂花害怕的拍着胸脯,这里头就有她男人啊。

  她抹了抹眼泪,“这杀千刀的,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以前在老家是日也愁夜也怕,就怕哪天听到他的噩耗,我这头发你瞅瞅,是不是都白了一半?”

  卫孟喜哪有时间给她看,“确定真没事了?无人伤亡吧?”

  “没,发现的及时,一个也没,听说是刚把工人撤上来,下头就冒顶了,不知道现在停没停,得等过几天才能下去检查。”

  卫孟喜长长的舒口气,心里悬着的那把刀终于落下,甚至有点喜极而泣,为自己,也是为陆广全。

  小呦呦活下来,是她对这狗屁命运的第一次抗争,陆广全活下来,是他们整个家庭对命运的抗争!

  去他娘的好命歹命,以后都是她说了算!

  这边,跟卫孟喜预料的一样,严家人不仅没来找麻烦,就连孩子们也不敢惹卫东了,基本是双方彼此无视。

  而盖窝棚的材料已经就位,剩下的就是工人。病好以后卫孟喜赶在礼拜天之前先找好工人,约定好第二天来盖,因为还得提供伙食,她就先进城去一趟,看看有没啥便宜能捡的。

  煤矿的发展,让金水村的农民们也有了发展副业的机会,偷偷卖点鸡蛋啊自留地的蔬菜啊啥的,价格其实也跟国营菜市场差不多。但卫孟喜嘴巴厉害,去国营菜市场经常能以很低的价钱买到不新鲜的菜,只要没坏没变质,其实就是口感相差些。

  现在一切为了省钱,自己吃嘛,又不是卖给别人,她捡些便宜的芹菜、洋柿子、土豆大白菜,留着自家人慢慢吃。但做给工人们吃的,就不能马虎,得去买新鲜的。

  这么一半一半的混搭着,也能省点钱。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太阳像个大火炉似的挂在头顶,跟着哥哥姐姐们疯跑的小呦呦,不知不觉就会走路了。

  她现在不爱要人抱,得自己下地,哒哒哒乱闯。

  “你的申请下来没?”刘桂花挑着一担水,进门就问。

  卫孟喜刚买菜回来,摇了摇头,上辈子这些时候都是刘利民去跑的,她还真不知道原来流程这么慢。

  “我听说……”刘桂花提起桶,将水全倒大水缸里,盖上盖子,喘了两口气,“我听说是有人不让你盖呢。”

  原来她去后山水井那儿挑水,听见几个金水村的村民闲聊才知道,大队部那边本来已经同意她的申请了,不知道是谁去偷偷告状,说她虽然是煤嫂,但她的丈夫是这个矿上的臭老九,被矿革委会给下放到井下的。如果卫孟喜的申请通过,那就说明金水村政治站位有问题,有人不服,还得向公社,向县里一级级往上举报呢。

  当时,大队部的领导们就吓得不敢动了,本来准备送来的同意通知书也给撕了。

  刘桂花善于交际,在窝棚区住了好几年,跟金水村的村民也很熟,所以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卫孟喜腮帮子有点酸,还真是出岔子了。

  “你们家小陆的运气也是……当年要不是得罪了李矿,也不至于被撸……这次会不会也是……”刘桂花吞吞吐吐,说吧,像是在挑拨离间,不说吧,看着小卫不明缘由的着急,她心里又过意不去。

  卫孟喜却摇头,“应该不是他们家。”

  李矿长堂堂一个国有大矿的二把手,跟陆广全过不去还勉强说得通,毕竟“害”得他闺女终生不嫁嘛,但跟卫孟喜过不去,这不扯蛋嘛!

  这个年代的大领导,是真正的战场厮杀下来的,久经考验的战斗英雄,是深受组织器重和信任的,还不至于心胸狭隘到殃及她这条无辜小鱼。

  这次的举报,她有点拿不准,是单纯的针对她,还是陆广全?当年陆广全被撸,不可否认确实有李家报复的成分在,但其他人就没推波助澜吗?他都结了两次婚,可他跟李茉莉的抠门事迹还广为流传,肯定是有其他人在搞鬼。

  再联系上次李茉莉带来的“警告”,这事怕不是还另有隐情?

  卫孟喜决定,必须找他好好谈谈,他都有些什么敌人。虽然不知道他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互相矛盾的地方,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整,自己被牵连。

  再被整几次,他可能连挖煤的工作也保不住了。采煤工人和工程师之间差的可不止十万八千里,光待遇就是天壤之别:工程师可以享受单位分房,那可是一套面积40平米的楼房!至于工资福利啥的,刘桂花也不太清楚,但绝对是采煤工的双倍。

  一套四十平的楼房意味着啥?大人孩子能分别住不同的房间,小呦呦能在干净整洁的家里随意跑跳,她的内衣裤也能有地方晾晒,不用在室内阴干。

  所以她现在不仅想让他保住工作保住命,还得让他重新成为工程师。

  “嫂子,找广全哥呢?”刘利民刚从宿舍出来。

  “他在不?”

  “不巧,刚上张副那儿了。”自从广全哥提醒张副,避免了一场重大安全生产事故后,他跟这位副矿算是搭上关系了。

  当然,以前张副也抛出几次橄榄枝,但广全哥都没接。

  卫孟喜问清楚,“张副”就是矿上的张劲松副矿长,干脆去门口守着。当时陆广全对她的“梦”将信将疑,却能说动张副,说明俩人关系匪浅。

  副矿长这个级别的领导都是单独住一栋红色的小楼房,独门独院,院里种着桂花芭蕉和石榴树,铁栏杆的围墙上还爬满绿油油的爬山虎……虽然煤灰不少,可卫孟喜已经很羡慕了。

  小呦呦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院子,指着里头一丛芭蕉“啊啊”叫。

  “小馋猫,眼睛可真好,还一眼就看见芭蕉果了你。”

  “果果……”

  “哎哟,再说一次,果果,芭蕉果果。”

  “八脚狗狗。”

  卫孟喜觉着,今天真是她的幸运日,她的宝贝闺女居然能说四个字了!这段时间哥哥姐姐教,她也会说一些简单的叠词,但四个字却是第一次。

  卫孟喜正想亲亲她,忽然,院里传来说话声:“战略性矿产资源开发项目,这个提法很好,非常好。”

  “我说小陆啊,你是咋想到的,可以把煤炭和共伴生战略性金属矿产协调共同开采的?”这是一把雄浑的中年男声。

  卫孟喜听不清陆广全说了啥,反正中年男越说越高兴,一会儿抚掌,一会儿赞赏,最后还说:“行,你先回去查查现在国外在这块上是咋做的,咱们不会可以现学嘛。”

  “对了,井你先别下了,我会跟采煤队协调,就说抽调你跟我出去搞勘探,多的你也不用说。”

  卫孟喜一愣,继而有点高兴,不用挖煤了,意味着风险就小了很多。但听副矿长意思,这些话不想让人知道,她赶紧躲到一边,密密麻麻的爬山虎遮挡着,他们也看不见她。

  “你怎么来了?”陆广全出来,正好看见她只带着一个,“是孩子怎么了吗?”

  小呦呦对“这个男的”根本没兴趣,看一眼就移开视线,准备玩妈妈的头发。

  卫孟喜单刀直入,把最近接二连三的不顺都说了,“你在这矿上到底有多少仇人?”

  “我知道你工作忙,我也不想知道你忙啥,但上次提醒你的话,你得放心上。”

  要整人的人,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

  陆广全不说话,转而低头,看着小闺女,轻轻摸了摸她脑袋,“奶粉还有吗?”

  小呦呦觉着痒痒的,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而他也好像觉着很有趣,孩子越摇,他越喜欢摸。

  小呦呦是个好脾气的孩子,不哭也不闹,就躲进妈妈怀里,嘴里“坏坏”的叫,还叫“哥哥打”,要是卫东根宝听见,说不定会真打哦。

  卫孟喜好笑,这个男人,前脚刚从牙缝里抠出来三百块钱,后脚孩子们就谁也不待见他了。

  “有,现在一天喝两顿,其他时候都跟着我们吃主食。”不吃主食的话,那点奶粉可撑不了几天。

  陆广全摸了摸鼻子,他的手掌很大手指很长,可手背的青筋特明显,虽然经常下井,但皮肤不像普通挖煤工人那么黑,还是很白的,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刘利民是个诚实的小伙子,卫孟喜试探过几次,知道陆广全虽然加班多,工资是整个宿舍最高的,但跟其他人不一样,他那贴身穿的衣物都破烂得不成样子了,依然舍不得换一件新的。

  他几乎不吃早餐,因为不上早班的时候他也会早早的起床看书,一直看到午饭时间,然后打一个杂合面窝头,哪怕逢年过节,他的一日两餐也是杂合面窝头……去年矿工报慰问的时候,当班的人每人一碗水饺外加三个肉包子,其他人都是敞开肚皮的吃光光,他却把肉包子省着,一连省了三顿饭钱。

  就是这样,他才能省下单位所有的补贴粮票,寄回家去。

  刘利民还说了,去年有一次发高烧,他舍不得花钱去矿医院看,一直扛到第二天夜班,晕倒在井下。

  可即使是这样,他晕倒前依然嘱托大家别把他送医院,送回宿舍喝点水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是个对自己极度节省,极度苛刻的男人,可他依然在第一天就把辛苦攒下的三百块给了她。知道节省,知道把钱攥自个儿手里,无论老头老太怎么拍电报写信的哭穷,他也没手软……至少说明他也不是愚孝。

  卫孟喜觉着又可以给他加两分了,毕竟在这个年代,他要想保住工作就没法与妻儿在一起,这样异地分居没有感情的夫妻千千万,都是为了建设大好龙国中的一份子。

  只要人品没问题,那就还有调教余地。

  “你是不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跟你过不去?”

  男人顿了顿,但还是点头,他确实不知道,一方面他不爱跟同事接触,就没有消息渠道,估计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外号叫“陆展元”。另一方面嘛,他也不在乎谁喜欢他,谁又讨厌他。

  “这样,你告诉我,你的钱是怎么来的,我就把整你的人揪出来。”

  陆广全挑眉,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印象中的卫孟喜,温婉,文静,贤惠,持家,就是教科书式的龙国好女人。可现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这个女人的种种表现说明,似乎是他的记忆力出错了。

  倒不是说她就不是好女人,而是她现在的大胆和勇敢,让他很是刮目相看。

  在这一刻,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一个“好”字。

  虽然已经猜到大概了,可当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卫孟喜还挺意外。

  原来,他这几年涨了不少工资,而陆家人一直以为他的工资还跟刚进矿那年一样二十八块。

  其实是每年都在涨,算上为了赶任务时的加班加点,每个月至少能拿到三十八块。

  卫孟喜脑子很快,“寄回家二十块,你的一日三餐每个月最多五块,买书五块,还剩八块。”

  陆广全没想到,她的估量居然这么准,精准到仿佛她就生活在他身边,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更让他意外的是——“两年时间你回过家三次,来回路费算六十,结婚时买的两套新衣服二十八,脚盆毛巾水壶八块八,我没记错吧?”

  陆广全喉头滚动,一分不差。

  “算下来,这两年你最多能攒九十五块二。”那其余的二百多块,就是跟她结婚前就攒的。

  在陆家那样的人家里,在老两口的高压政策下,能省下三百块钱,还能牢牢的捏手里这几年——“你真是个能人。”

  陆广全一愣,有点想笑。

  卫孟喜是真笑了,要是陆老太知道,准被气死!她的好三儿哟,她以为的全心全意为家里挣工资的老黄牛哟,居然私设小金库,她不哭个三天三夜都对不住那三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