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发生前 第179章

作者:莫向晚 标签: 穿越重生

  歌舞还在继续,靡靡之音中多是高原特有的爽朗,爱与不爱都能在歌声中表达,她们跳着笑着,每个人看向汗王的眼睛似乎都会发光,她们的眼睛中有火在燃烧。

  那是世上最伟大的王,那是这片高原唯一的主人,如果能够得到他的青睐,那么… …每一个旋转都因此而轻飘,好像下一刻就要飞上天空,与太阳并肩比高。

  忽赤儿不喜欢这些,或许因为自身的变化,他开始讨厌这些眼睛里带着钩子的女人,仗着汗王的宠信,他喝停了歌舞,赶走了那些影响他的噪音,在场上静下来之后,把桑吉丹巴推了上来。

  “汗王,您看,这就是显通寺的佛子,据说是菩萨转世的神童。”忽赤儿的话语中流露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嘲弄。

  还没有长成,明显是个孩子样貌的桑吉丹巴并没有多么出众的五官,只能说是端正,略显瘦的脸也并没有白皙红润之类的可爱特质,一双眼也并没有属于孩子的天真清澈,他并不是一个会让人看到了就心生喜爱的孩子。

  然而,红衣瘦小的他站在那里,这一片之前还一派酒池肉林景象的场地好似瞬间就成了佛的殿堂,安静而祥和,只是看着他,好似就能听到那晦涩的经文如歌声般在耳边环绕。

第315章

  油汪汪的牛腿被戈日尔汗随手放在右侧的桌案上, 随意把手上的油污在耷拉在腰间的袍子上抹了两下,顺势撑着膝盖站起来,高大的身形好像是一座高山,又好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瞬间打破了由桑吉丹巴带来的祥和气场。

  还是很安静,却又像是随着戈日尔汗的起身,有了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桑吉丹巴微微抬眼,认真地看向这个粗狂长相的男人, 他有着高原人民特有的肤色, 还有那种好像扑面而来的豪爽之气,但随着他的站起, 这种豪爽之气都成了一股蓄势待发的戾气。

  这种戾气大到什么程度呢?桑吉丹巴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场周围都有了些火焰燃烧一样的不稳定。

  好厉害的人, 他或许从来不曾修炼精神力,但他所经历的一切都让他有着远超旁人的精神力, 而他坚定的信念足以让这些无形中增长的精神力成为他最有利的武器,如果成为他的敌人,不, 哪怕只是站在他的对立面,被他这样紧盯着,都会让人产生一种即将被杀戮的恐怖。

  用精神力制造一些幻象对修炼过的人来说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仅仅是出于一种精神力无意识中的威慑就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 简直是… …

  无怪乎他的敌人会对他望风而逃, 见之胆寒, 这样的精神力, 一般的普通人碰到了,都是会被吓到的。

  只是这份精神力有些过于暴虐了。

  修炼精神力的年限几乎等同于桑吉丹巴穿越的年限,他都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几百还是几千?这样长的年限让他足够清楚其中的一些禁忌。

  精神力的确是很好用的能力,但却不能够无限度地增长,甚至在这个增长的过程中都是危险的,敏锐的精神力能够察觉到很多的东西,很远的地方有人在说话,它能听到,很远的地方有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它能看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增长中的精神力会把这些无意中触碰到的东西带入你的精神世界之中,好像拉入了无数的心魔,说不定哪一点就会触碰到你最薄弱的环节,然后一触即散,让你再也无法逃脱自己给自己造的幻境。

  长久在这种幻境之中,久而久之,不是自己被幻境同化,就是自己被幻境逼疯。

  这是修炼精神力的过程中无法避免的一个环节,除非修炼的方法更为妥当,除非有其他的东西能够压制,否则,都是极为危险的。

  而精神力的修炼越是高级,修炼中的危险也就越多,所幸桑吉丹巴去过的诸多世界对精神力的修炼都有一定的限制,哪怕是他学到精神力修炼方法的世界,也没有哪个能够把精神力修炼到那样危险的级别,这是一件好事,让他免去了不少的危险,但也是一件坏事,让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手段来更好地应对这种可能被同化的危险。

  不得已,收回了四散的精神力,相当于放弃了自己的精神力场,不去影响周围的人,最大的收缩防护自己,不被对方暴虐的精神力所影响。

  他却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收回精神力场之后,戈日尔汗皱起的眉头。

  “这是你做的?”

  戈日尔汗从腰间摸出一样东西,手掌摊开,一枚系着红色绳结的土黄色刀币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桑吉丹巴的眼睛微微睁大,点头道:“是。”

  自从他出名之后,常有人过来求他的佛经,还有人过来求他的常用物品,或者是请求他开光一些东西。

  佛家的开光,他很少做,更多地是把自己的佛经送出去,而这枚刀币,则是很少做的开光物品中的一样,至今他还记得那位母亲的样子,她怀抱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来求他,男孩儿发着烧,已经神志不清了,而她哭泣着跪倒在他的面前,求他救救那个孩子。

  看病救人,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但那一刻,他的心情却十分复杂,那个母亲也是他的亲生母亲,但她却早已忘了曾经丢给寺庙的孩子,求恳他时那一句“唯一的孩子”简直扎心。

  幸好,他不是一般的孩童,自然不会多么眷恋一个并不把心放在自己身上的母亲,傲气点儿说,他其实从来不缺母亲,也并非没有享受过母爱的人,但,亲眼看到这一份不公,到底还是让他的心情有些波澜。

  桑吉丹巴亲自去采摘草药,熬制药汤,医好了那个孩子,然后在送走他们的时候送了他一枚刀币,这是他寻找草药的时候捡到的,有可能是哪位远来的商旅无意中丢弃了的,又或者是更早远的时候被当做小刀使用的石器,更有可能是哪一片页岩剥落下来天然形成的有些形状的石片。

  他捡了回来,加持了精神力,送给了那个孩子,用精神力精心绘制在石片内的符阵最大的作用就是静心。

  他还做不到让符阵保人平安,这到底不是修仙世界那样强大的世界,规则限制还是有的,并不允许出现那样逆天的符阵。再者,这个时代影响安全的因素太多,无法一一规避,但遇到事情若能静下心来,只要不是真正的绝地,总会有一丝生的希望。

  默默注视着那位母亲带着笑领着孩子离开的样子,桑吉丹巴默念佛号,暗暗想,这一世的生育之恩,如此也算是了了吧。

  没想到… …

  “多弄几个,我要更多的。”戈日尔汗合拢了手掌,并没有再说一句废话,重新坐了下来。

  这意料之外的一段对话让忽赤儿眯了一下眼睛,他见过那枚刀币,是戈日尔汗亲自从一个孩子的尸体上捡起来的,当时他还想真是没见过好东西,这样一个玩意儿还值得一个汗王弯腰去捡。

  现在看来,这东西或许很有用?

  这是个他不知道的消息,在这之前,戈日尔汗只是让他找人,并没有跟他说为什么要找人,而他还以为… …没想到竟是自己猜错了。

  那东西有什么特殊的吗?忽赤儿这样想着,一时没有弄懂状况,并没有擅自发问。

  他很清楚,有些别人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就是问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如不问。

  “汗王,能否告诉我,这枚刀币您是从哪里找到的?”

  本来重新要拿起牛腿恢复歌舞的汗王听到这一句,抬了抬眼,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僧人,胆子不错嘛,不过话太多了。

  不悦地“哼”了一声,并不准备多说什么,但腰间的刀币还没暖热,自己还指着对方多弄几个这样的东西,也不好太冷硬,他可是知道这些僧人最是硬骨头,就好像那个被拔了舌头还是不肯乖乖做事的喇嘛一样。

  “捡来的。”汗王回答得简略,然后摆摆手,乐声重新响了起来,歌声再度飘扬。

  桑吉丹巴察觉到对方的不悦,自然也察觉到这一句是真话,松了一口气,既然这样说,可能只是那孩子把这东西丢了吧,也是,没头没脑送给人的东西,也不一定会被别人妥善保管。

  这样想着,他没有再多问什么顺从地跟着忽赤儿的随从离开了这片场地。

  “你的胆子可真大!”那随从这样说了一句,然后把他领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小房间里,远离了那边儿的火光,这边儿就显得尤为地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随从拎着灯,走的时候多嘱咐了一句:“汗王可不是好脾气的,你没事儿别往前凑,好好听话,做出汗王要的东西,说不定就可以走了。”

  这个时候灭佛运动还没有被提出来,自封为佛的汗王虽然对喇嘛不是太友好,但也没有捣毁寺庙,杀死所有的喇嘛,只是把一些德高望重的拎出来见对,然后又因为各种原因生他们的气,用刑罚来处置他们。

  哪怕这样受害的人数已经不少,但汗王是这片地域最尊贵的王,没有人愿意违背他的意愿,心存善念的喇嘛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片土地上还有并不信奉佛祖的本地人,即便被那些强找来的理由惩罚了,所想的也只是先反省自己,纵有些许冤枉之感,但他们本来就是脱离世俗的出家人,自然也不会满世界去喊冤。

  这样的结果,往往误导了民众,觉得这位汗王虽然爱惩罚喇嘛,对他们并不见得多么友好,但也是那些喇嘛先犯了错嘛!

  只是这种潜移默化之下,很多民众对于喇嘛的信任都有了降低,他们为什么总是惹汗王生气呢?

  当汗王的暴虐针对外人的时候,所有人都庆幸有这样一位强大的王能够保护着他们不被外头的人欺负。

  自然也是存有一份爱戴之心的。

  图穷匕见之前,一切似乎都还可以称作祥和。

  第二日,桑吉丹巴就看到了被人送来的材料,已经都做成了刀币的形状,材质都是页岩,这还真是… …页岩并不是制作符阵的首选材质,桑吉丹巴轻轻叹息,这话却是不好说了。

  他知道那位汗王最想要的是什么,暴虐的精神力对别人产生影响的同时,对自己何尝不是一种负担,能够静心的符阵多少能够缓解一些,这才是那位汗王寻来他的原因。

第316章

  只是, 这样的原因, 用这种普通的页岩石片可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无论是从容量还是坚硬程度上来说, 几乎都是最次的。

  轻轻叹息一声, 这件事就不太好说了,毕竟很多人都以为开光的物品其实是没有任何要求的,若是因为这个额外要求,理由便不是那么好说的。

  便是佛家自己还有各种流派争端, 他若是做出点儿什么出格的事情,很容易会引来非议, 灭佛运动即将开始,佛家自己先炒成一锅粥,想想也是没救了。

  随意拿起一片刀币摩挲着, 即便是同样的材质, 但经过了细心挑选和打磨, 还是比那一块儿好多了,还是能够将就用的,至于用多久就不好说了。

  很快被呈送到戈日尔汗面前的刀币让他在拿起后仔细打量了好久,表面是岩石特有的纹路,并没有其他任何的雕花,但是拿在手中的感觉,也只有他才能够分辨得出。

  “汗王, 这是佛子新呈上来的开光刀币。”

  曾经作为货币使用过许久的刀币还是有不少人都知道的, 他们便因为这物品的形状直接给了命名。

  “什么佛子, 不过是个普通的估肖喇罢了。”忽赤儿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这一句,有些不满地说了一声,看了一眼那个呈递物品的随从,对方跟他的身份差不多,都是战俘送上来的,只是… …眼中多了些愤恨之色,凭什么他能够免于割刑?

  “闭嘴!”持着刀币,心里头顿时松快不少的戈日尔汗瞪了忽赤儿一眼,真是聒噪。

  忽赤儿也并不是只知道谄媚的人,目光在汗王捏在手中的刀币上转了一圈儿,这玩意儿难道真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特殊功效?

  低着头表示恭敬,忽赤儿站在汗王的身侧,听着他吩咐赏赐那个佛子,语调有些轻快:“那孩子叫什么来着?是个好的。”

  这种亲切的口吻实在是让人讶异,要知道就算是汗王的宠妃都未必能够得到他这样的问候了,这几年,汗王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

  “桑吉丹巴,人们都称呼他为佛子。”手上还拿着托盘的随从这样回话,恭敬的同时也忍不住在那刀币上多看了两眼。

  “佛子?”戈日尔汗有些玩味于这个称呼,他自称为天生佛,如果是佛子,难道是他的儿子?

  心里头有些想法划过,却被外面送来的紧急军报给打破,他没有再想,匆忙唤人进来听取军报。

  这些年,戈日尔汗的光辉如同太阳一般播洒在这片大地上,他的军队征战四方,随之而来的统治自然不会是一味平和,不同信仰的民族不可能在短暂的时间内同心协力,强力镇压之下的反弹总会让这片大地上不时爆发战火。

  面对所有的反抗,戈日尔汗只会用杀戮来镇压,结果就是他的领地扩大了很多,而他的子民却并未扩大到能够占据同样的地方。

  这一次的乱子也是类似的理由。

  习惯了征战的戈日尔汗并不把这个当回事,跟玩儿一样带着军队溜达了一圈儿,那些连兵器都不齐全的叛军几乎全无抵抗力就在骑兵的几个冲锋之下七零八落,而他们的功绩只给戈日尔汗这一边儿添上了几个伤兵而已。

  不同于对子民死伤的无畏,戈日尔汗对自己的军队十分重视,连同战马都能得到极好的待遇,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于叛军伤到了自家的士兵,他十分不满,不仅屠戮了叛军藏身的部族,还把他们那儿的喇嘛都抓了起来,要一一处死,理由就是他们窝藏叛军,背叛了他这个大汗。

  哀求的僧人扑倒在地上,无论怎样祈求都不能够让戈日尔汗的表情稍微软化,这个人一向是这样冷酷,在他的一个命令之下,百余颗头颅就成了滚地的西瓜。

  “你会不得好死的——”

  来自妇孺的惨叫声让戈日尔汗微微皱眉,他最讨厌这样的话,好像诅咒一样。

  马匹奔跑起来,长长的绳子拴在马鞍上,另一端绑着人,随着马匹的奔跑,人被拖得在地上滑行,最先磨破的是衣服,然后是皮肤,血肉… …等到几圈儿下来,地面上已经有了一道红印,而绳子上还拴着的不过是残存的胳膊而已,连骨头都散了。

  余下的人即便放弃了抵抗,但是看到这一幕,有血性的汉子还是忍不住想要站起来拼一把,纵然是被一刀杀死,也好过被这样折磨死,那好像回荡在耳边的惨叫声,让他的亲人们都不忍心听,低低地啜泣。

  可是不能够,除了必须被杀掉的那些,即便戈日尔汗心情好不杀他们,他们也不能够活得更痛快,挖去眼睛,割了舌头,还有那最令人诟病的割刑,剩下双手双脚之所以没什么刑罚,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能够更好地干活罢了。

  愉快地观看完了一场场刑罚,戈日尔汗回到了城中,随着他回来的还有那些被施加了刑罚,伤口还流着血的俘虏,这些人直接会被卖给贵族,自然也可能充到王帐之下,成为汗王的奴隶。

  桑吉丹巴听到声音走出院子,看到的就是那些狼狈不堪的人群,可怖的面容之上连悲伤也都看不到了,一股绝望之气笼罩着他们。

  “这些是什么人?”

  “战俘。”

  没有人限制桑吉丹巴的行动,只要他不离开王帐的距离之外,那么他就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一直跟随戈日尔汗的忽赤儿虽然有些不喜欢他,但他还没有闲到把一个孩子惦记到心上,只在最初的那天暗示随从不要对他太好,其他时间他都忙着在汗王面前争夺地位,不让任何人取代。

  而那位随从因为桑吉丹巴的神异表现,对他存了些敬畏,也没有怎么苛待他,只是不闻不问而已。

  这样一来,桑吉丹巴反而有了些自由,可以随意在这周围活动一下,很多人都知道他是汗王让人找来的,在汗王没有明确表示怎样处置之前,也没什么人敢欺负到他的头上。

  “唉,都是可怜人啊!”有个老牧民见到人走远了才摇头叹息,他一眼就能够认出对方身上的衣服代表着什么,那些,也是牧民啊。

  混迹在战俘之中的红衣僧人分外显眼,桑吉丹巴顿住了脚步,“怎么,僧人也是战俘吗?”

  同样的红衣一下子就能够表露他的身份,老牧民看了他一眼,也是巧了,那日城门口见过他,这样的孩子僧人还是很好认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到了王帐之内,似乎,也不是战俘的样子。

  有些迟疑,有些话,即便是在王帐之外也是不能说的,而对方的身份… …到底是信仰占了上风,老牧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贵人们并不是太喜欢估肖喇。”

  这是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桑吉丹巴有了更多的思考,“不是太喜欢”是怎样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