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发生前 第248章

作者:莫向晚 标签: 穿越重生

  达成结果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出来的时候郑嘉轩就跟葛太太打了招呼, 说是带妈妈出来玩儿, 可能中午不会回去,这会儿心中有愧, 到底是用了小手段, 违背了郑婶子的真实意愿,他便奢侈了一把, 带郑婶子去饭店吃饭。

  没想到中间有个小插曲, 同在饭店吃饭的某个中年男人过来打了招呼,好像是认识郑婶子, 叫她“阿柔”,郑婶子匆匆回避, 只说对方认错人了。

  幸好那会儿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不然郑婶子这种急忙避走的态度恐怕饭都吃不了了。

  时间已经不早, 郑嘉轩是再也不想看到晚上那个小女孩儿了,也没急着追究这件事,匆匆忙忙跟着郑婶子回去收拾东西,他准备今晚就在小旅馆入住,之后再考虑是不是要离开这个城市的问题。

  报纸上天天都能够看到这里打仗那里屠杀的,世界并不安全,这座城市因为外国佬足够多,反而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便是邻近的军阀也不敢轻易对这座城市下手,而那些已经把这里当做港口看待的外国,自然也不愿意毁掉一个联通点,这便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安全。

  而其他的地方,那些写实的照片足够显出可怕来,离开这座城市,去哪里呢?

  这个不太平的时代,或者是那些鬼怪力量最盛的时代吧。

  郑婶子这边儿说通了,其他人就都很听话,长兄为父的好处还是不少的,郑嘉轩掌握了家中的经济大权,一说要走,他们没有一个不愿意的,最多就是郑彩问了一下为什么,当知道不影响她上学,才稍稍放心,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衣服就是一些钱,其他的郑嘉轩都不让他们带,便是衣服也不让他们带太多,他不确定自己的小动作是否能够瞒过鬼母那种无形的存在,便是对葛太太都只说是旅游,带大家出去玩儿几天。

  “去外头玩玩也好,你妈妈也是辛苦,幸好有你这么个儿子,还是有儿子好啊!”

  葛太太分外感慨,每次照镜子都能够发现自己更老一分,可是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的荒凉又是无人能够诉说的。

  珊珊这会儿正要出门,见到他们这拎着箱子要走的模样,听说去玩儿,也笑了:“郑太太可是好福气啊!”

  自从郑婶子在楼下租了房间之后,珊珊对她的称呼就变了,再看郑嘉轩也不似看小孩儿那样,某次还故意诱惑地冲他笑了笑,逗弄他玩儿。

  郑嘉轩对此一向不予理会,珊珊大约也并非存了什么恶意,只是觉得好玩儿,她这样的职业,对于世上的男人但凡还有一分憧憬都不会单身到现在。

  郑婶子并没有表露出多少开心的意思,听到大家这样说,勉强提了提嘴角,拎着箱子要走的时候还总是回头望,脚步也分外迟疑。

  郑嘉轩不得不哄着她说:“走吧,几天后咱们就回来了,就当让我孝敬孝敬您,好好玩儿一圈儿。”

  旅游的说法其实是站不住脚的,这又不是和平时代,哪里那么多只为了四处玩儿到处跑的人。

  好在主楼之中葛太太和珊珊,谁也没有真的关心郑家人的好坏,听到他们这样说,看他们拿的东西也不多,便都没有在意。

  葛太太市侩地想了一下,她手上还押着一个月的房租,便是他们不回来了,自己也不亏,便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今天天黑的早,这个时候竟是已经暗了下来。

  郑婶子一步三回头,被郑嘉轩搀着,不容许她退回脚步,不管她对这个庄园有多么眷恋,郑嘉轩都不准备再体会深夜的惊恐了。

  他自问还是个正常人,那种审美超常的东西,无论怎样都欣赏不了,自然也有人类趋利避害的本性。

  这么晚的时候也不好赶路,郑嘉轩直接把大家带到了今天去过的饭店里居住,大饭店因为收费有些贵,多是一些客商和外国佬住,房间还有不少,容他们两间房还是有的。

  “这么着急做什么,不然可以明天再走。”郑婶子心疼那些钱,这样说着愈发想要回去了,却又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走,是为了出去玩儿吗?还是为了搬家?

  “没事儿,没花多少。”

  郑嘉轩轻描淡写,他这些年赚的钱给了郑婶子一部分,剩下的他还留着,本来是想着以后做点儿什么,当做本金,如今,且先顾眼前吧。

  他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能够避过,总是要试一试。

  送郑婶子他们进了房间之后,郑嘉轩也没闲着,看着两个弟弟都睡了,他便在桌前描绘了几张阵法图,棋子还是黑白棋子,上次他为了做这个专门买了一些回来,给了余大先生一部分,剩下的没有描绘法阵,如今描绘起来,也不太费时间。

  这一番忙碌便到了后半夜才入睡,安安心心一觉睡起来,郑嘉轩觉得自己精神都好了不少,把东西拿下去,找了饭店的人帮忙送达,他又叫了早餐到房间里。

  “啊,这里的床好软啊,我都不想起来!”郑嘉谦颇为感慨,懒洋洋躺在床上就是不想动。

  郑嘉翼可没那么多想法,他跳起来,在床上一下一下地,只当做蹦蹦床玩儿。

  郑婶子就住在隔壁,一早过来,看到两个儿子这样,忙拉了这个说了那个,一早上就忙活得好像有什么急事等着做一样。

  “我真的不用上学吗?今天?”郑嘉谦还有些不敢相信,他其实对学校一点儿眷恋都没有,只因为上学的伙食会好一些,还能和同学一起玩儿,这才特别积极。

  郑彩也是同样的意思,并不是所有穷人家的孩子都有着对知识的渴求,她自认自己是个女孩儿,以后只要嫁个好人家,能够生儿子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郑嘉轩很少有兄弟姐妹,对这些少年心理问题,根本没有察觉,闻言肯定了一下他们的说法,依旧说这次是出去玩儿的,然后就让他们吃了饭就动身。

  昨天夜里他不单单制作了棋子,完成了对金城的承诺,更是查了一下火车线路,选择了一个邻近的相对比较安全的城市。

  其实若是可以,他是想要走远一些的,但无论南北,动乱都是一样的,这里是他所不熟悉的历史,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安全,说不定哪天头上就会落下一颗炸弹,生死由天。

  经过了昨天,郑婶子似乎也没有那么想要回到庄园之中,吃过早饭之后拎着行礼就跟郑嘉轩往外走,一出门郑嘉轩就叫了三辆黄包车,在郑婶子再次觉得破费的情况下,吩咐车夫往车站赶。

  火车站很小,有些破,简陋得像是临建房一样。

  郑嘉轩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火车站,找了一下才看到售票处在哪儿,作为商业发达城市,这个小小的火车站能够通向不少地方,因为郑嘉轩要去的城市并不远,票价也没有贵到离谱,但因为没有儿童免票的说法,钱还是掏了不少。

  郑婶子有些局促,离开庄园之后她的话就少了,这会儿做什么都是看郑嘉轩怎么安排,半点儿没有自主的样子。

  火车的速度不快,整整一个下午都在火车上咣当,到了晚上的时候终于到了邻城,郑嘉轩算是几人之中最见过世面的,由他领着找了住宿,虽然花费依旧多,但总算不是什么黑店,安全能够保证。

  这一夜又是安眠,连着两个晚上的轻松让郑嘉轩稍稍放开了心情,直到次日早上见到等候在饭店的金城。

  “先生,您怎么突然想来这里了?”他的笑容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意味。

  郑嘉轩的神色一木,那股不好的预感好像突然应验了一样,表情回复自然,说:“你收到我给你的东西了吗?”

  “收到了,还有些不懂,这才特意来请教先生。”金城似真似假地抱怨了一句,“可是让我好找,先生怎么想到来这里的?这般匆忙。”

  好似什么都没察觉一样,郑嘉轩跟他说:“你是知道的,我那房子有些问题,我想要离开,便准备到这里安家。”

  “何必这么麻烦。”金城笑了笑,“我跟余大先生打听过了,那种阴邪之物都怕火,一把火下去什么都干净了… …先生那阁楼的确小了些,有些委屈,我在租界有个别墅,先生大可以回去住,何必舟车劳顿跑这么远,无处落脚。”

  金城说着拎过了郑嘉轩手中的箱子,跟着他来的几个小弟也一人一个,把郑婶子他们都看住了,好似帮扶一样把箱子一并拎到了手中,这般不容拒绝地姿态… …郑嘉轩什么都没有说,跟着离开了,饭店门口的车子,竟像是专门过来接他回去的。

第443章

  火, 燃烧的火好像是来自地狱,从脚底板窜上来,一丛丛火焰带着灼热和疼痛… …

  古老的庄园最开始是谁建造在这里的?某一个闲人隐士,还是某一家大少爷为了金屋藏娇, 从有记忆的时候,郑婶子就在这座庄园里面,跟着她的佣人妈一起伺候着这里的老少爷们儿,不知道父亲是谁, 只知道按着吩咐乖顺听话。

  那个时候她是叫做“阿柔”的。

  少女无知的时候她成了少爷的女人, 当时年龄小,瞒着人, 有了身孕才慌了神, 被太太知道了,一碗药丢了那个孩子, 心里头是疼的,哪怕还不知道孩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此情能断吗?少爷对她真的很好, 带着她出去玩儿,带着她去见他的那些朋友,但最后… …

  再多的情或许都抵不得变化的世情, 动荡的年代, 一张通向平安的船票, 就这样分开了他们, 少爷把这座庄园留给了她, 她心里是念着这份情的,哪怕太太棋高一着先把庄园卖了出去,她什么也没得到。

  无所依的时候发现自己怀了孩子,怎么办呢?咬着牙生了下来,孩子瘦弱,她第一次做母亲,身边没有人指导,哭着养他,自从母亲去后她第一次那样痛哭,泪光朦胧之中仿佛看到那小小的孩子就此断了气。

  想起了小时候听说的鬼母的故事,她当时发愿,若是能够让孩子活下来,便把他舍了给鬼母。

  求天求地,求漫天的神佛,如果这些都不应,那哪怕是幽冥鬼怪,只要能够让她的孩子活着,让她这份情活着,她的心里就只有万分的感激。

  后来,孩子果然活了。

  她不敢怠慢,实现自己的承诺,找人做了一块儿白面牌位,按时上香祭拜。

  这样就好了吗?怎么能够呢?她想要养活孩子,却没有足够的钱养活自己,最终只能再一次沦为别人的玩物,后来怀了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她记得堕胎的痛,记得她要笃信的鬼母,不敢随意坏了这小小的生命,便生了下来。

  生下来又要养,哪里来的钱呢?

  不知不觉她就在这条路上走得越来越远,孩子长大了要上学,她不能让少爷的孩子不学无术,或许有一天,他回来,回到这里就会看到了呢?

  那个微弱的希望是那样小,她只希望他能认下这个儿子,其他的都不敢奢望,她的身份这样卑微,又能希望什么呢?

  少爷的孩子果然是很能干的,哪怕她一直愧疚不能够让他生活得如少爷那样好,但他还是能干到知道孝顺她,知道善待弟妹。

  那些脏事,她半点儿不敢让他知道,害怕过甚,还把后面两个儿子都跟他用了一样的中间字,这样,或许他就永远不会知道了吧。

  每每被问到父亲的问题,她都会流泪,她怎么好意思说呢?哪怕那时年少,这么多年,也总知道那是丑事了。

  火焰包围着主楼,周围一片乱糟糟的,葛太太还在那儿哭天抹泪地喊着:“那个杀千刀的,这好端端的是要烧死人啊!”

  李寡妇和阿莲仿佛头一次走出那封闭的房间,出现在阳光下一样,手中拎着行李箱,淡定如初地夹杂在慌乱的人群之中,往外走去。

  郑婶子没有看到旁人,她的目光之中只有那着火的主楼,在那栋主楼之中她经历过了无忧的童年还有美好的少女时光,哪怕那里也见证着她和一代代楼主的不堪,但到底,也是无法割舍的等待。

  “先生放心,我知道先生不喜伤人害命,已经提前把她们都赶出来了,这样的火,想来无论怎样的阴邪之物都不能留存,先生以后大可在此安居… …”金城还在说着话,他牢牢地扣住了郑嘉轩的手腕,不让他有什么冲动之举。

  郑嘉轩从来不是那样冲动的人,他大约知道对方特意领他来看的用意,一方面是绝了自己的后顾之忧,一方面也是一种威慑,能够光天化日放火还旁观,可见黑龙帮的势力如何,他以后大可不用再有逃走的心思。

  对他个人来说,黑白观念并没有别人以为的那样强,只是到底不愿意助纣为虐而已,但如今家人都在人手,做出妥协也不难,反正他所表露出来的就他自己来看,并不会得到太多杀伤方面的应用。

  怀璧其罪,他不知不懂这个道理的,只是没想到这种鸡肋一样的阵法竟然也会被人垂涎至此。

  这种战乱的年代,难道不是武力值更被看重吗?阵法应用得当,固然能够起到一些微妙的效果,但是隔音阵之类的小巧,又能够对战争有什么更多的作用吗?便是间谍也用不上啊,有布阵的时间,杀人都杀好几个了,火器时代,阵法的作用真的没有多大。

  “啊——”

  周围惊叫传来的时候,郑嘉轩看到一道身影冲入了正在燃烧的主楼之中,身边箱子坠地的声音响起,还有几个黑色布衫的人往前冲了几步,最后止步于火场前。

  那是——

  “妈——妈妈——”

  弟弟妹妹的哭叫声,还有挣扎的声音让郑嘉轩睁大了眼睛,是郑婶子!刚才,是郑婶子冲入了主楼!

  他也要往前冲,却被金城死死抱住了,精神力却一无阻挡地冲到了前面,紧追着郑婶子的步伐往前,只是,不等他撑起精神力护罩,就感到了另外一种几乎是压倒性的力量,黏稠如胶,阻隔了他的精神力,隔着一丛丛火焰,他只能看到郑婶子忍着疼痛冲到楼上的身影。

  她不知道他能看到,又或者她知道,她回头看着外面,说:“嘉轩,你好好地,我在这里等着他,我不走。”

  脑中一嗡,精神力也无法维系,当初下的精神暗示破了,带来的反噬并不要命,却让他的口角都溢出血来,眼前也是一阵阵发黑。

  金城没有让人救火,这样大的火势,黑烟将整个楼都笼罩起来了,也根本不是几桶水能够灭掉的了。

  “先生,先生,冷静啊。”金城看着无力到几乎软倒的郑嘉轩,一时间倒是想到了这位小先生比他还小一些的事实,但… …那样的力量,到底还是玄妙的,容不得他不起贪心。

  郑嘉轩没有说什么,这样的火已经救不回来了,何况,郑婶子是一心求死,她不肯离开这座庄园,竟然到了这一步吗?

  这世上,纵然如他,也总有些无法破除的执念,何况他人。

  “妈妈,妈妈,你们这些坏人,你们救她啊!”郑彩的哭声最为悲惨,她是女孩子,天生便不用掩饰哭声。

  纷乱的人们已经逃离了这里,火势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不敢阻拦,那些穿着黑布衫的人都是黑龙会的,他们都知道这些帮派不好惹,普通人也不敢惹,看着他们并没有只是要烧一个主楼,其他的并不准备破坏,他们也只能心存忐忑地预备上水,护住自己的简易房。

  还有人去安慰葛太太,让她不要乱喊,冷静下来的葛太太未尝不是精明的,她之前阻拦不成是被硬拖出来的,行李都在里面,银钱都在里面,一同付之一炬,怎能不悲,怎能不痛,但胳膊拗不过大腿,她还想要活命,最终也只能压抑了悲声。

  主楼基本都是木质构造,又有助燃物,燃烧起来得也快,被金城拖走的时候,郑嘉轩回头去看,只觉得那火焰十分刺眼,让他的头更疼了。

  金城许诺的别墅的确是有的,显然他的这番作为也得到了他身后人的支持,不然这样的别墅,还真不是郑嘉轩小瞧金城,他恐怕要再奋斗两年才能弄到,哪怕这年头黑帮相对好混,却也是要论资排辈的。

  “先生且在这里暂居,若有什么不满意的,以后再说,今天事情多,先生也累了,且先休息吧。”金城说着好话,郑嘉轩一概不表态,只看他把他们送过来,然后又留下了看守的人,便坐着车走了。

  “哥哥。”

  “嘉轩哥。”

  “大哥。”

  三个小的这时候才觉出害怕来,一张脸上花猫一样,泪水还在眼眶里晃,一双眼中却有了问询的意思,他们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茫然无助地看着郑嘉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