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发生前 第660章

作者:莫向晚 标签: 穿越重生

  “… …行吧。”

  四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生同衾死同穴都不足秀恩爱了吗?非要把骨灰都烧到一处?

  再想到老头是怎么死的,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自己以后的待遇,这么算来,感情还是短命好一点儿啊!至少省了毒药钱啊!

  五丫向来有成算,四儿完全不怀疑她以后会说到做到,如同老妇人那样,喂毒药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

  似乎一眼可见的死亡方式,并没有让四儿恐惧,反而对五丫多了些好奇,她的心理到底是怎样的呢?

  回到家中还是深夜,五丫把留下的一点儿骨灰和了水调和成灰黑的颜料,拿了一根很旧的羊毛笔,沾了骨灰做成的颜料往厅堂上那幅画上涂抹。

  画还挂在墙上,并没有被拿下来,五丫仰着头,垫着脚尖,努力抬着胳膊往上面画,并不要四儿帮忙,四儿能够感觉到,在五丫专心致志的时候,似乎有一种力量在她和画之间流转。

  那根毛笔就是桥梁,让一画一人合为一体。

  他的目光惊异,这幅画太过特殊,又被老妇人精心保管,他早就觉得应该有什么大用,但无论他用精神力扫过多少次,就是用灵力也刺激过一回,最后都没什么效果,都是一副很普通的画。

  但现在… …魇术,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力量?简直就像是黑魔法了,只需要足够邪恶的仪式和足够丰盛的献祭,那些本来意志不坚定的疯子就能换得超出凡俗的力量。

  他一时有了些忌惮,并不是因为这力量强大,而是这力量的根源很难被把控。

  五丫并不会画画,日常也不会怎么用毛笔,连握笔的姿势都不对,歪歪扭扭的,她在羊群之中涂抹,连一只完整的羊都没画出一半,只约略勾勒出了几根线条,大致能看到里面藏了一只羊的样子,只露出脊背的羊,她便已经是满头大汗。

  四儿没有打断她,看着她一笔完成了这只隐藏的羊,随着她的笔尖离开,羊也好像刹那间被做旧了,上面多余的水色消失,灰黑的线条也跟周围别无二致。

  恍若错觉,四儿似乎看到画上那穿着肚兜的女童笑得更甜美了一些,仿佛在为多了一只羊而高兴,那模样,跟五丫第一次把挣来的钱交给他的时候一样。

  五丫是因为展现了自己的能力而高兴,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而高兴,她呢?她是为了什么?

  四儿定睛去看,他的记忆力很好,仔细与记忆中初见到的画对比,变化不大,但他还是看出来了,那路边等候的老妇人嘴角张得更大了一丝,这让他的神色愈发不好看了。

  “好了,这样以后想奶奶了,咱们看看画就好了,祖宗们都在上面了。”五丫收好了笔,拍着手看着画,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她的额上还带着没擦的汗,看过来的眼中却已经多了些“快夸我”的意思。

  “嗯,挺好的。”四儿知道是老妇人的吩咐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以后有了子女之后,他不允许五丫把魇术传承下去,两个为此大闹了一场,若不是后来战乱爆发,恐怕再不会和好,即便如此,后面的那些年,除了互相扶持,也再没了之前的友好气氛。

  这辈子,四儿死得早,他从来不修肉身,却又在战乱时候为保家人强耗精神,才四十多就不行了,临死的时候拉着五丫,非要她答应绝不传魇术于人,不仅是子女,还有外人。

  五丫瞪着他答应了,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活像是个疯婆子。

  四儿忽而笑了:“也不要那画,不要画羊… …”

  最后一句话竟是这个,儿女都没念一声,看着四儿眼睛闭上,五丫的手掌也举了起来:“我早就想打你了,活着的时候总是不忍,这次可算是能痛快了!”

  这般说着,这一巴掌,到底还是不响亮,轻飘飘拂过去,那面皮上还带着温热,那人还像是睡着了一样… …眼中一下酸涩。

  外头的子女闻声进来,看到的就是五丫双目圆睁着的样子,她高声喝,好像是跟谁吵架,“听到没有,把我们两个一块儿烧了,骨灰埋了就好。”她没说那画,那画早被她揣在了怀中,一并的还有一瓶毒药。

  细白的瓷瓶落地摔了个粉碎,五丫用尽最后的力气,又瞪了四儿一眼,嘴角溢出血来,“总是… …不… …让(我)… …省(心)… …”

  一片哭声之中,她重重地倒在了四儿身上。

  火舌卷着黑烟,呛人的烟雾之中,黑红的火焰之中,似乎有一条道路显现出来,如同火焰化身的老妇人张开了血盆大口,双眼狰狞地看向路的那一端,同样如同火焰所化的女童正赶着一些灰黑的影子往前走着,她看见了,又或者没看见,那道路的尽头连着老妇人的舌头,或者说那条道似乎正是老妇人那伸长的舌头… …

  “咩,咩——”

  “周围好像有羊,是羊叫声?”

  “哪里来的羊叫,别是你馋肉了吧!”

  满目的悲伤还未化开,训斥了一句自家的懒婆娘,汉子看向冲天的火光,他似乎已经听到了村人责备他不孝的声音,骂吧骂吧,他又哪里能够想到自家那个要强的娘会服毒呢?

  一阵大风忽来,火焰之中的种种幻象随着火势被压,全部消失不见,再烧起来的时候,烟就少了许多,很快原地就剩下了一堆灰烬,再也分不清谁是谁非。

第1116章

  皇宫的灯火在夜色中璀璨, 倒悬银河映天宫,煌煌森罗万象生。

  “师叔… …”

  年轻的道人回看一眼,红色的宫门还未完全关闭,似乎能够看到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在一片白玉阶梯之后… …

  “不必说。”

  走在前面的道人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不让他说下去,有些事情,是他们永远无法承认的错误。

  多少年前, 道宫最为煊赫的时候,也是这片天地最乱的时候,不知道多少的妖魔鬼怪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四处肆虐,民不聊生,龙气四散, 野蛇称王,兵荒马乱。

  没有了活路啊,是真的没有了活路,道宫出世,为得太平,辅助天运之主登顶天下,收拢天下龙气,重聚龙脉,肃清妖魔,这是何等豪气干云, 气势磅礴?为天下生民, 为苍生太平。

  道宫当此重任, 定龙天下。

  钉龙天下。

  以道宫气数,皇朝运势强行定龙。

  被钉住的龙脉似乎还在地下嘶吼,无形的气流似乎总在周围涌动,努力牵绊着道人的脚步,打乱他步伐的节奏,让他的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多少人的死亡完成了这件壮举,多少人的牺牲让他们以为必有万万年的太平。

  龙脉不会再乱,龙气不会再散,多少妖魔鬼怪被绝了根基,皇朝平稳,又怎么不会太平呢?

  应该太平的,也的确太平了,哪怕灵气衰减,道法寒冬,道宫式微。

  若以这些为代价,值得还是不值得?

  脚步继续向前,前方,黑暗的地方,似乎有一盏灯火若隐若现,目视灯火,若有一条路于虚无之中成形,落在眼前,一片黑暗,依旧黑暗。

  道人加快了脚步,灰色的纱衣被寒风吹拂,如一层烟雾,让所行之路都遍布尘埃,一步一步,走向最黑暗的地方去。

  年轻的道人快步跟上,他看着道人的背影,踽踽而行,莫与同路,莫名的悲意酸涩了眼眸,胸腔之中似乎有一股气,欲吐不出,欲咽不下,哽在喉间,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我们的道是走出来的,前人可披荆斩棘,筚路蓝缕,走出从未有人走出的道,我等难道连另开一条岔道的能耐都没有吗?若如此,可不必再走。”

  道人没有回头,大步走着,被风吹起的纱衣依旧是灰蒙蒙的,却像是带走了一切尘埃,留下一片清爽。

  “是。”年轻道人的声音忽而激昂起来,重新振奋起情绪,再次加快脚步,跟了上去,渐行渐远。

  山间道路崎岖不平,一条小路不知道是谁走出来的,蜿蜒向前,一眼看不到尽头。

  树旁路边,一位老妇人站在那里,回看着小路的一个方向,似乎在等着什么人过来。

  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女童渐渐从迷雾之中显出身形来,她脚步轻快,手里还挥舞着一根柔软的枝条,如鞭,空甩。

  “来来来,我这里有一样好东西给你,小丫头,快来叫一声奶奶,这魇术,奶奶便教给你。”

  双目纯真的女童好奇地问:“魇术?魇术是什么?”

  “魇术啊,就是让你能够越来越厉害的术,你可要?”老妇人笑呵呵地看着女童,眯起的眼睛之中一片乌黑,垂涎欲滴。

  “要,要!”

  女童欢呼,下一刻,她的脑门就被老妇人拍了一下,那一下,有什么东西就深深根植了进去… …

  一幅画卷就在枕边儿,女童醒来看到,展开看,就发现梦中所见都在其上,还包括一个穿着红肚兜的自己。

  “把人变成羊吗?听起来就很好玩儿… …”

  一只,两只,三只… …女童长大成为少女,少女嫁人成为少妇,少妇又成为老妇,当生命终了的那一刻,她忽而明白了一点儿什么,面对已经学会魇术的女儿,那些明悟却没办法再说出口,眼中焦急,看着她,口中支吾。

  “娘,你放心,我定会按你说的做。”

  女儿保证着,在白日里用土葬掩人耳目,晚上又去挖尸烧骨,把那灰调水化开,在画卷上画下了第一只羊,就在女童身前不远处… …

  一代如此,代代如此,魇术就这样传了下来,中间也曾做过好事,在饥荒年间,有一代魇术传人就把活不下去的村人都变成了羊,带着他们到山中吃草为生,等到年节好了,又把羊变成人,就近为村,依旧过活,所有的人都觉得大梦一场。

  曾有人利用此术作恶无数,曾有人为此术杀亲弑母,曾有人用此术坑蒙拐骗,也曾有人用此术救人性命… …无数种选择都没有断绝这一门魇术传承,只是大约邪术伤德,能够流传此术的血脉越来越少了。

  无奈之中,有人便另寻他法,重走一遍羊路,再寻一次祖宗,得了异血传承之法,限制虽多,却也多了一条活路。

  画卷上的女童笑得开心,她面前的羊群越来越多,羊女之名愈发名副其实,然而,她前面的路也越来越短了,她能够看懂老妇人眼中的垂涎,看明白了那份贪婪,可是,都太晚了,她的灵魂已经在画中,她后辈的灵魂也被拘于此不得而出。

  年复一年,日日羊苦。

  那近在咫尺的威胁已经让人绝望,却不料,那忽来的火,竟是烧了这传承千年的画。

  “哈哈,哈哈… …”

  火焰中,女童在笑,她总是在笑,依旧在笑,伴随着她的笑声,还有些“咩咩”之声,已经变羊的灵魂再也不能恢复,在羊群的包围之中,女童看着那路最终断掉,眼角似乎笑出了泪,随风散了… …

  幽蓝的花如火焰飘忽,没有一定的形状,忽左忽右的蓝焰缥缈而幽美,周围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忽而有一声轻咦,打破了无声寂寂。

  素白的手展露出来,才发现那下滑的黑色衣袖,柔滑微光,恍似点点暗蓝细洒,让那白皙的手愈发显得诡异而突兀。

  手指纤长,每一片指甲都似精心修剪过,优美的弧度让那翘起的指如莲花绽放,其中一根略有不谐,一片指甲突兀地断了,断裂的口子细细一线浅红,很快,那红又成了黑,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 …恶鬼道吗?”

  他的声音很轻,随着他的声音,周围那几朵蓝焰向外扩散,霎时,亮了一片,蓝汪汪的一片,好似满池的蓝莲,而那人,被黑色所隐,只露出了那么一只手,便已成了天地的主宰。

  “竟然断了一条?”

  似乎有些意外的情绪于平淡的语气之中滋生出来,手指翘起,那一根断掉指甲的手指独独翘得最高,让那裂痕显露出来,有点儿丑。

  “也就是一条罢了。”

  这般说着,话语之中似乎有些无所谓的意思,片刻间,那短了一截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长,恢复到之前的长度,那一条细细的黑线消失不见,弧度的边缘是几乎透明的白。

  “这样就好看多了。”

  手指向上平伸,若展示般一一翘动,每一根手指都形状优美,甲面上倒映着周围的悠悠蓝焰,好像每一片指甲上都被描绘了动人的蓝莲,幽幽之火,赏心悦目。

  声音之中似也带了一些满意,手自然垂落,黑色的衣袖滑落下来,遮住了白皙的手,随着这个动作,周围的蓝焰收敛,蓝光再次暗了下来,一片纯黑之中,再也看不到那素白的手。

  虚空中,似有一些透明的线纵横而出,每条线都会串过很多地方,明亮,缤纷,如同枝头的果子,都有着诱人的芬芳。

  森罗万象。

  万象森罗。

  每一种力量都不会是毫无来源,每一种力量都必然有它的来处,至于它的归处,谁又知道那会不会是一张已经张开的网,正以逸待劳,等待着自投罗网的存在。

  【总觉得那魇术有些古怪,就好像那幅画,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秘密?】

  压住时间线,压住空间,主动停留在系统中转的空间之中,这并不是一个固定的空间,没有一点儿时空之力,还真是不能这样于虚实之间暂时休憩交流。

  活了一辈子,还没活明白,对他来说并不是第一次,可能也不是最后一次,只不过,还是想要知道一些事情的,哪怕只是解答心中的疑问也好。

  【万象森罗。】

  系统的回答更显智能了,起码它不是忽视不是无语,不等他再追问,系统很快又补充说,【不要问我了,我只知道这么多,那是万象森罗道的一… …支… …】

  大概不知道怎么用量词,系统的回答很有些不确定。

  【万象森罗道?】他重复着这个词,没有再追问,却在这重复中品味到了一些什么,万象森罗么?

  万象,可理解为世上存在着的所有现象,森罗,纷然罗列,可理解为丰富的内容和足够多的存在,那么,这个道,是个综合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