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 第155章

作者:团子来袭 标签: 甜文 爽文 穿越重生

  谢征靠车壁而坐,风吹动车窗处的帘子,忽明忽暗的光线落在他易容后的脸上,依旧掩盖不了他骨相的优越。

  他答:“那是赵家的产业。”

  樊长玉对当初开在清平县的赵家书肆还有印象,她只是没想到,赵家在京城也有产业。

  谢征开始闭目养神后,樊长玉便将车帘掀开一小角,打量沿途的街景。

  京城的确比她去过的任何地方都繁华,不怪长宁出去逛上一遭后,回来高兴成那般。

  樊长玉支着手肘看了一阵,又偏过头盯着双目轻瞌的谢征。

  他有心事,只是他不愿同自己说。

  樊长玉微抿了下唇,她不太喜欢自己心底因为这事升起的沮丧情绪。

  她正盯着他出神,一直闭目的人忽而掀开了眼皮:“看着我做什么?”

  被抓包抓了个正着,樊长玉半是心虚半是尴尬,赶紧正襟危坐,轻咳一声道:“好奇你脸上的面具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

  制一张人.皮面具不易,离开进奏院时,谢征戴的贴合他脸部轮廓的人.皮面具,樊长玉则是抹了一些易容的涂料。

  到书肆换装时,她脸上那些涂料便被清洗干净了。

  听她这么说,谢征抬手往自己脸上一揭,便把那张疤脸面具扯下来递给了她。

  樊长玉接过后,用手摩挲了一番,蹙眉道:“摸不出来。”

  谢征道:“我以为你能猜到是人皮。”

  樊长玉顷刻间变了脸色,她杏眸瞪大时,瞳孔也跟着一缩,仿佛真是一只受惊的猫儿。

  见她这般,谢征垂眸掩下眼底的笑意,一直积攒在胸口那团郁气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樊长玉面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只用两根拇指尖捏着面皮,还给谢征,一脸纠结道:“都说人死债了,这人都死了,还把皮剥下来做成面具,实在是有损阴德,你往后还是别用了。”

  谢征单手撑额,凝视着她故意道:“可再没有比人皮更合适的材料了,韧性极好,贴合度也强……”

  他说着,将樊长玉递过来的面具又往她跟前送了几分:“不信你戴上试试。”

  樊长玉脸都快绿了,看着近在咫尺的面皮如临大敌,梗着脖子道:“我不试!”

  恍若一只快炸毛的豹猫。

  谢征喉间溢出几声闷笑:“你还真信了?”

  樊长玉意识到被骗了,瞪着他不说话。

  谢征失笑道:“是方士用驴胶制的。”

  车帘偶尔被风掀开一角,窗外的景色已是郊外。

  樊长玉一手捏着面皮,一手紧握成拳,在车夫驭马停下时,把面皮往对面一扔,紧跟着“哐哐”几拳就挥了出去。

  谢忠听见马鸣声从庄子里出来时,就听见停在庄子门口的马车内发出“乒乓”一阵大响。

  片刻后,一位着藕荷色罗裙的姑娘率先跳了下来,明眸皓齿,生得一副好颜色,就是瞧着有些凶巴巴的,但眼神澄澈,颇有几分很好骗的老实,倒是个虎气的姑娘。

  谢忠不识得樊长玉,想着能由血衣骑驾车带过来,应当也不是外人。

  须臾,谢征从马车内走了出来,只是不知何故,他将那疤脸面具又带回了脸上。

  谢忠见了他,连忙抱拳:“侯爷。”

  谢征淡淡点头,嗓音听不出异常:“朱将军休养得如何了?”

  谢忠答:“旁的都好,只是双腿医不回来了。”

  这是大夫一早就提点过的事。

  谢征偏头看向还气还没彻底消下去的樊长玉,缓声道:“要带你见的人就在里面。”

第133章

  樊长玉心中那点微恼霎间时全消了下去。

  她看看谢征,又看看从庄子里迎出来的那断了一臂一腿的大叔,尽管心中依旧疑惑,但还是推开半掩的院门,略带迟疑地抬脚迈了进去。

  谢忠盯着樊长玉的背影,见她步伐沉稳,行走之间吐息绵长,不似寻常闺阁女子,心中顿时有了个猜测,他看向谢征:“侯爷,这姑娘……莫非就是孟家后人?”

  只是……侯爷同这姑娘的关系,似乎不太一般?

  谢征不置可否。

  日头西斜,他半边侧脸和眼睫都在夕阳下镀上了一层淡金,瞳仁里映着樊长玉走远的身影,眸底的神色浓郁得不可窥视。

  他道:“晚些时候,你亲自送她回去。”

  谢忠微微一愣,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眼底不由也多了几分黯然:“您去那里,身边多带几个人吧,我怕魏严……”

  “我有分寸。”

  谢征打断谢忠的话,最后看了一眼樊长玉沐着霞光的背影,转身离去。

  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极长,倒伏于这万千霞光之下,愈显茕茕孤绝。

  -

  樊长玉进了小院,便听一房门半开的屋内传出嘈杂话音。

  “老子不喝这苦得吐胆汁的药,给老子拿酒来!”

  “朱将军,您莫要为难小的,您一身旧疾,大夫千叮万嘱了,切莫沾酒。”

  “我滴个亲娘哎,老子被关了十七年,再不尝尝那烧刀子是个啥滋味,这舌头都快生锈了!”

  樊长玉走近,从半开的房门往里瞧去,只见一方脸大胡子靠坐在床头,一名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立在床边,手上端着一碗汤药。

  樊长玉站的地方有些挡光,叫里边的人注意到了她。

  那方脸大胡子扭头往外一看,倏地眼眶一红,不确定般唤了她一声:“丽华妹子?”

  樊长玉并不认识他口中所唤之人,站在门边没动,也没应声。

  倒是对方仔细打量她一番后,忽而改了口:“不对,这眉眼不像丽华……丽华也不在人世了……”

  他似欣喜又似难过,几乎不敢相认,颤抖着嗓音问:“你……是长玉吧?”

  樊长玉一听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又想到谢征先前进京的目的,以及今日突然说要带自己来见一个人,便猜测这人应当是自己外祖父麾下旧部,一时心中也难掩激动和伤怀。

  她推门进去道:“您认得我?不知您是……”

  对方几乎掩面而泣,粗声哽咽道:“苍天有眼呐!竟让我老朱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孟将军的后人!”

  十七年的冤屈和死别,饶是朱有常堂堂七尺男儿,再见故人之女,也不禁泣不成声,他望着樊长玉道:“我是你朱叔叔,十四岁在你外祖父麾下从军,从一马前卒做到振虎校尉,你母亲也是我半个妹子。”

  真正得知这人是自己爹娘故人,樊长玉心中激动无以复加,可站的近了,发现朱有常掩在被下的两条腿,隆起的弧度太过单薄,根本不像一个成年男子的腿应有的大小。

  她只觉一下子喉头涩然,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道:“朱叔叔,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您的腿……又是怎么弄的?”

  朱有常亦是满面沉痛,他愤声道:“孟将军运粮之失,乃是魏严那狗贼构陷的!至于我这双废腿……”

  他说着拍了拍掩在薄被下的单薄腿骨,故作不在意般苦笑着道:“是当年在罗城战场上伤的,不提也罢。这十几年来毫无知觉,倒省了我在牢里的痛楚。”

  樊长玉想到先前在门口处,谢征的人说的朱有常的腿已医不好了,便觉得难过。

  她问:“魏严关了你十七年?”

  一提起魏严,朱有常便恨得咬牙切齿:“虎符一日没找到,那狗贼便一日难安,只得把我等想替孟将军翻案、替谢将军和承德太子报仇的人关起来。”

  樊长玉惊道:“谢将军和承德太子的死也和魏严有关?”

  朱有常将当年魏严以虎符和亲笔信让孟叔远掉头回罗城救十六皇子的事详细同樊长玉说了一遍,又把他和谢征等人的推测道出。

  他咬紧后槽牙:“那狗贼狼子野心,定是当年便想扶一个傀儡上位,自己把持朝政,才设计了这一切。否则何故承德太子和十六皇子一死,先帝驾崩,他便仗着魏、谢两家在军中的势力,力排众议推举了毫无根基的十九皇子继位?”

  樊长玉得知当年运粮之失的真正缘由和外祖父背负冤屈的真相后,也是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除了难过和愤怒,她却觉着当年的真相肯定还有所隐藏。

  自己的父亲在清平县上十几年,虽沉默寡言,却是个忠厚仁善之人,杀猪卖肉,遇上贫苦人家来买,他会故意少收钱。

  谁家有个难处,他也尽力帮衬,就算是碰上乞丐,他都会施舍一二。

  也正是因此,当年宋老秀才死了,宋母孤儿寡母跪在街头求人施舍一口薄棺葬,她爹娘才毫不犹豫地帮衬了宋家。

  自己的父亲当年既是外祖父麾下重将,那他不可能不知道运粮一旦延误,于孟家意味着什么,于锦州意味着什么,于大胤又意味着什么。

  樊长玉不相信他会为了所谓权势,帮着魏严构陷外祖父,害得外祖父落个千古罪人的骂名,又背负数十万将士和百姓性命的血债。

  况且俞浅浅曾经说过,齐旻恨随家人,当年太子妃选中随家替齐旻脱身,或许也有原因。

  自己父亲当年去找的接替运粮军队,正是随家的崇州军。

  这其中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樊长玉猛地抬起头看向朱有常:“朱叔叔,魏严或许真是那大奸大恶之人,但我不信我爹会帮着魏严做那等丧尽天良之事!他若当真对不起我外祖父,我娘第一个不会原谅他,又怎会随他归隐十六年?”

  朱有常一听孟丽华随魏祁林归隐,便怒道:“定是魏祁林那狡猾之徒哄骗了你娘!”

  樊长玉却摇头道:“我娘若对当年的事毫不知情,便不会在我爹被逼自尽后,也随他而去了。”

  朱有常眼眶红得厉害,陡然变了声调:“你娘是随你爹而去的?”

  樊长玉垂眸掩盖眼底的涩意:“或者说……她是为了保全我和小妹,才也跟着自尽的。”

  朱有常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恍惚间樊长玉又看到了去年临安镇那个惨淡的冬天,白色的纸钱和着漫天飞雪一起飘下,覆着薄雪的达到上,官府用板车运回了她爹娘的尸体……

  她哑声道:“十六年前,我爹娘靠着贺敬元贺世伯帮忙遮掩,才伪造了户籍落脚在了清平县。魏严写给我外祖父的那亲笔信,也一直在我爹娘手里。

  “去年初冬,贺世伯被魏严授意,要取我爹娘首级。贺世伯本想给我爹娘通风报信,让他们带着我和小妹逃亡别处。我爹娘怕连累贺世伯,也猜到以魏严的手段,必然不会放过我和宁娘,选择了自裁,将那信放入一匣中交与了贺世伯,让他在魏严从我家翻找物件时,把那匣子交与魏严,以此保我和宁娘的性命。”

  再说起那段往事,樊长玉嗓子眼止不住地发涩:“我爹娘肯定还知道一些内幕,才会被魏严灭口。而我爹,必然没有背叛过我娘和外祖父!唯一知晓这其中内幕的,可能就是随家人了,可惜长信王夫妇皆已死,只能审审随家那些下人,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旁人不知孟丽华的性情,或许不会把樊长玉的这番说辞当做证据。

  朱有常却是同孟丽华情同兄妹,对孟丽华再了解不过,他道:“我信不过旁人,但信得过你娘。她性子看似温婉,骨子里却是个刚烈的。”

  “当年你外祖父中了调虎离山计,被一队北厥兵偷袭了营地,你娘一弱质女流在营帐里,智杀了两名闯入帐内的北厥兵。后来若不是你爹及时赶到,你娘差点就自抹脖子,也不愿叫北厥兵抓去当人质威胁你外祖父。”

  再说起这些往事,朱有常神色间难掩落寞。

  十七载啊,故人早已长眠于地底,一切都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