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 第85章

作者:团子来袭 标签: 甜文 爽文 穿越重生

  军医忙洒了一瓶金创药,又把在这期间捣好的草药给谢征敷了上去,交代这些天最好别下床,在伤口完全愈合前,也别拿重物。

  樊长玉一直沉默地立在一旁。

  公孙鄞看够了热闹,在谢征又一次冷冷朝他看来时,才慢条斯理同伤兵们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给了谢征一个会替他保守秘密的眼神后,施施然起身跟着军医一起离去。

  人都走了,亲兵怕被樊长玉觉出异常,不好意思杵在里面,也跟着去了外边。

  樊长玉这才小声问谢征:“疼吗?”

  谢征摇头,说:“不疼。”

  樊长玉眼眶还是隐隐有些发红,她之前煎的药,就有抑制伤口发炎的作用,谢征这伤,也可以喝。

  她端来一碗,一勺一勺舀起喂给谢征,看他虚弱成这样,有些难过地道:“你早些签那和离书就好了。”

  谢征一口药汁呛到喉咙里,瞬间咳得撕心裂肺。

第74章

  樊长玉忙放下碗去帮他拍后背:“怎么呛着了?”

  这不拍还好,一拍,谢征直接伏在床边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来。

  樊长玉被吓得不轻,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谢征,扭头就朝帐外大喊:“军医!快叫军医,有人吐血了!”

  守在帐外的亲兵闻声掀开帐帘一看,瞧见地上的血迹,拔腿就去追走出军帐没多久的军医。

  大帐内的其他伤兵见状,亦是议论纷纷,有说谢征这是回光返照的,也有让樊长玉别太担心,等军医来看过再说的。

  樊长玉用帕子胡乱给谢征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口中喃喃道:“没事的,没事的……”

  不知是在说给谢征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谢征一口淤血堵在胸口多日,这一番咳嗽,倒是将那口血带了出来,胸口的窒闷感骤然减轻,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只是因为咳得太用力,大抵扯到了伤口,纱布上隐隐又浸出了血色。

  他看了一眼樊长玉紧抓着自己的手,原本没多少血色的唇因为刚才咳血而多了抹艳色,却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看得人莫名揪心。

  他半垂着眼,有些虚弱地道:“你要同我和离?”

  樊长玉眼泪汪汪:“不离了不离了!”

  她嗓音里甚至带了几分哽咽:“你入赘给我才被征兵抓走的,要是那天我们好好说话,你签了和离书,官兵就不会带你走,你也不会伤成这样了。你别怕,你都这样了,我不会不管你的,来的路上我都想好了,你要是死在了这里,我就帮你收尸,你家里已经没人了,以后逢年过节,我也会给你烧供奉……”

  说到后面,她可能是真的怕眼前这人会死在这里,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在被面上,砸出一个个小湿印。

  一只手按在她后背,她被用力摁进一个带着血腥味和草药味的怀抱。

  樊长玉怕压着他伤口,两手按着他肩膀想推开他,谢征却更用力收紧双臂,将她严丝合缝箍进了自己怀中,下颚搁在她因为哭不利索还微微有些颤抖的肩头,哑声道:“别动。”

  樊长玉怕加重他的伤势,不敢再动,胸腔却充斥着莫名的情绪,让她胸口发闷,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他肩头的衣料上。

  谢征说:“别哭,你还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顿了顿,又道:“那天的事,对不起。”

  樊长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抿了抿唇正要说话,帐帘在此时被掀开,亲兵火急火燎地带着军医走进来,公孙鄞怕谢征有什么闪失,也跟着过来看一眼,瞧见这副情景,一时间全都神色各异杵在了原地。

  樊长玉闻声扭头一看,发现其他伤兵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脸上一红,赶紧把谢征摁回了床上,动作太过迅猛,引来他一声闷哼,樊长玉赶紧讪讪收回手:“弄痛你了?”

  谢征白着张脸说没事。

  帐内受伤的老兵笑着替他们解围:“小夫妻俩才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后怕着呢!”

  其他伤兵也善意地哄笑两声。

  军医上前问了谢征咳血之症,又给谢征重新把脉后,不敢托大,只言是体虚所致,身体元气大伤,需要进补调养。

  “体虚啊……”公孙鄞揶揄看了谢征一眼,抬手摸了摸下巴,说:“让火头营给受伤的将士们做点荤食,都好生补补。”

  帐内的伤兵们全都千恩万谢。

  公孙鄞又道:“伤势重的和伤势轻的分到不同营帐照料,也方便军医那边煎药。”

  他说着就一指谢征:“正好下午将士们给上山的蓟州将士新搭了几顶帐篷,离这边不远,这人就转到新帐去。”

  谢征一道眼风冷冷扫过去,公孙鄞贼兮兮地冲他一笑。

  谢征有伤在身,几名亲兵扮做小卒,直接连人带床把他抬到了新搭的军帐里。

  樊长玉跟过去,意外地发现那边军帐虽放置了不少军床,眼下却还没其他人住。

  公孙鄞解释说后边发现了伤势严重的将士,会陆续安排到这边来。

  樊长玉去火头营帮忙领伤病营的饭菜时,公孙鄞才坐到了谢征对面的一张军床上,挑眉问他:“我是单独再给那姑娘安排个军帐住,还是让她就留在你这儿?”

  谢征刚才喝了一碗药,这会儿嘴里还苦得紧,他坐起来倒了杯水喝下,捏着杯子垂眸沉思片刻,说:“另给她安排地方。”

  公孙鄞笑道:“也行,差点忘了,还有个小崽在我那里,她姐姐来了,让她们姐妹俩住一起也好。”

  想到之前掀开帐帘看到的那一幕,没忍住调侃:“你这一枪伤得倒也值了,人家姑娘都为你哭了,哪能是没有情意的……”

  说到此处,他话音忽而顿了顿,看向谢征:“随元青知道她和你的关系后,都能想到抓她妹妹来威胁你。若是魏严也听到了风声……他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谢征捏着陶杯的五指骤然收紧,道:“今日的事,封锁消息,一个也不许外传。”

  公孙鄞道:“知情的只有军医和你几个亲卫,那几个亲卫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嘴严得很,军医我已敲打过了,这两日也暗中让人盯着的,出不了什么问题。就是帐内那些伤兵,都知道那姑娘是来找你的了,若是让他们知晓了你身份,怕是有些难办……”

  谢征说:“那就先瞒着。”

  公孙鄞又问:“樊姑娘那边呢?”

  谢征眼皮半抬:“我自会找机会向她说明一切。”

  公孙鄞道:“你有打算就行。”

  他离去后,谢征却枕着手臂望着帐顶失神了半天。

  他并不确定樊长玉知道一切后,还会决定和他在一起。

  樊长玉会接纳那个一无所有的言正,却不一定会选择背负着血海深仇的谢征。

  她如今对他的好,很大一部分源于对他的愧疚,觉得是他为了不给她和邻居们添麻烦,才被迫从军。

  等她知道他原本也是要回军中的,这份愧疚便该荡然无存了。

  她有多在乎她妹妹,他也知道,但因为他的缘故,她妹妹落入歹人之手,险些命悬一线。

  她会不会怨他,他尚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是,如果她选择跟着他,以后大抵还会遇到这样的事。

  以她的性子,便是为了她妹妹此生能安稳无虞,恐怕也会同他划清界限。她是喜欢宁静的,就像她曾经说的那样,寻个踏实谦逊的读书人当夫婿,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眼下她对他的这份好,就像是他偷来的一样。

  当了贼,就总有败露的一天。

  他明白后果的,可想起她望着自己哭时的模样,她说的那些话,心口处那团血肉就悸动不能自已。

  他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得到、又这么害怕失去过什么。

  有一瞬谢征甚至想,他如果真的只是言正就好了。

  最终嘴角只扯出了个嘲意十足的弧度。

  -

  樊长玉端着吃着回来,就见谢征一只手搭在眼前,像是睡着了。

  等她走进,他却又放下手臂,朝她看了过来。

  樊长玉冲他笑:“你醒啦?火头营那边抓了不少野鸡,给受伤的将士们炖了鸡汤,你快趁热喝。”

  她一只手端着大碗,一只手去扶他,谢征脸色因失血过多而过分苍白,眼下又因几天未眠青黑一片,但五官实在是生得太好,都这般了还有一股颓废憔悴的美感,显得格外脆弱。

  谢征靠着枕头坐起来后,本想伸手端过碗自己喝,樊长玉却像之前给他喂药一样,用勺子舀起喂给他。

  谢征迟疑了片刻,张嘴喝下,然后就不动声色皱起了眉。

  ——好烫。

  但樊长玉似乎压根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毕竟在这之前她也没给人喂过汤药,她爹娘离世那会儿,长宁都五岁了,压根不用她操心她吃饭喝药的问题。

  之前的药是冷了好一阵的,这汤才从火头营端过来,又是木碗,她不太能感知到温度。

  第二勺送到谢征唇边时,他唇角动了动,欲言又止,却还是张嘴喝了下去,然后伸手欲接过汤碗:“我自己来吧。”

  樊长玉看着他病恹恹的脸色,心生怜意,没给,用木勺在汤碗里搅了搅,再次舀起来一勺喂过去,说:“你伤这么重,好好休息,我喂你就是。”

  谢征看着送到眼前的那一勺热气腾腾的汤,最终还是认命喝了下去。

  等喂完那一碗鸡汤,他舌头都被烫木了。

  樊长玉看着空荡荡的碗,却诡异地升起一股成就感。

  她把人照顾得真好!

  谢征想倒杯冷茶,她也抢着去倒,递过去时困惑道:“你才喝完一碗鸡汤,还是渴么?”

  谢征胡乱扯了个理由:“腥味有些重,压压味。”

  碗里还剩一点汤底,樊长玉抿了一口,发现鸡汤里压根没放盐,腥得几乎难以下口。

  她皱着脸道:“大概是火头营那边太忙了,忘记了放盐,你怎么不早些跟我说。”

  谢征沉默了一息,脸色变得有些凝重,道:“没有盐。”

  樊长玉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这支军队本是要打一仗就跑的,粮草都没备,又怎么可能备盐。

  蓟州援军送来的,也只有粮食和药材。

  在这里,活命就是奢望了,谁还在乎东西好不好吃。

  上山前,陶老头就同她说过山上的困境了,一线峡离崇州近,长信王在卢城兵败后,孤注一掷围了一线峡,就是想用断粮的方式把山上的燕州军逼到绝境。

  连日大雨,虽水淹长信王五万人马,却也让山上不少将士淋雨受了寒。

  长信王知道唐培义带兵围崇州只是个假把式,才只撤回山下一半兵马以防万一,但就算撤回了一半兵马,现在山下也还剩两万崇州军,这时候大军下山,就算有游离在外的那两三千援军相助,也是以卵击石。

  樊长玉不知道等山上的粮食吃完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只看着谢征认真道:“你别担心,我听说武安侯谋略过人,他打了那么多胜仗,不可能就这么被反贼困死在山上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咱们吃光了山上的粮食,反贼攻上山来了,只要我还有力气,我就会背着你逃的。”

  谢征心中百味陈杂,看着她问:“都到那步田地了,你保全自己就是,带着我做什么?”

  樊长玉理所当然地道:“我说了以后会养你啊。”

  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谢征哪一根心弦,他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忽而道:“樊长玉,你没必要因为愧疚,为我做到这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