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272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美食 爽文 穿越重生

  可他们也跟以往见过的钦差大人不一样,他们玩命啊!

  “我跟你们走,”王叔咬牙道,两只眼睛里迸发出很不寻常的光,“但我浑家、儿女也要跟着走!”

  反正留下也是生不如死,不如豁出去搏一把。

  纵然死了,黄泉路上好相伴,也不留牵挂。

  “好!”

  柴擒虎应了。

  “不光你们一家,我要你再找几个胆大的,能豁得出去的,口风要紧,最好没有老人,有家眷的人数要少,最好别有太小的孩子。

  过两天等上头的人放松警惕,允许你们家去几天了,马上以家里人生病为由进城,剩下的再以买东西为由陆续出来……”

  一个人,一户人,都太过卑微,不足以撼动山岳。

  而老人和幼童体力不济,容易生病,也走不快,在这种时候会拖垮大部队。

  见柴擒虎来真的,王叔满腔热血都跟着躁动起来,“行!”

  直到柴擒虎和王叔太平归来,一直浑身紧绷的阿发才松了口气。

  王叔看了他一眼,笑了下,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

  阿发茫然看向柴擒虎。

  这都说的啥鸟语?

  柴擒虎失笑,“再叫你不好好学!如今抓瞎了吧?”

  像他们这种微服私访异地办案,最大的困难不是没结果,而是……听不懂!

  底层百姓根本就不会说官话!

  关中话南方人听不懂,而南方人的方言,北方人也听不懂!

  以前阿发等人跟着柴擒虎往两广一带去时,虽有向导同行,柴擒虎觉得好玩,也一路走一路学,后面在两广待了小半年,就已经能跟当地人熟练交流了。

  “求人不如求己嘛!万一哪日同向导失散了,我还成了活哑巴不成?”他这么说。

  此番微服私访,早在离京之前,柴擒虎就有所察觉,私下找了几个南方客商学习方言。

  出发后,钦差们方得知目的地,而沿途护送的侍卫中便有擅长当地方言者。

  可饶是他们也没想到,柴擒虎竟早就开始学了。

  从开始的连猜带蒙,到如今略带口音但交流无障碍,甩开侍卫自己单干,也不过短短数月而已。

  阿发没奈何,“我哪儿做得来这个!”

  不光他,当初同行那群人,除了柴擒虎之外,余者最多不过会些日常用语罢了!谁跟自家少爷似的,恨不得长仨脑袋瓜子……

  几日后,水势稳定,民夫们终于能回家。

  王叔便以柴擒虎和阿发无处落脚,可怜他们为由,请他们去自家住下。

  无人生疑。

  回去的路上,王叔看着道路两旁的农田道:“……他们专等水把田地淹了,再贱价买。年景好的时候,上等田一亩便要三四两,便是寻常时也要二两多呢,可就因为淹了,他们只混给几分银子!”

  等老百姓卖了田地,那些地方的堤坝就好好修建,再也没有水患,那些达官显贵们便守着那些田地,再让这些长工们来种,他们坐享其成。

  一年年如法炮制,这一带成千上万亩良田都只得几个姓氏罢了。

  而官宦乡绅名下田产无需纳税,久而久之,百姓们无过冬之粮,朝廷无入国库之税银……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柴擒虎一路走,一路看,一言不发。

  阿发虽听不大懂王叔说的话,可看着路边田地里满面风霜的农夫,再看他眼中的愁苦,多少能猜到几分,心中不是滋味。

  很快到了家。

  王婶儿和那一双儿女都是很善良的人,听说柴擒虎和阿发无处落脚,一点儿都没嫌弃家里多两张嘴,只是转身去收拾屋子。

  农户人家,房舍不大,柴擒虎和阿发一来,王家的儿子便要打地铺。

  柴擒虎心下不忍,非要他上去,却把那小伙子惹急了,一张黑黑的脸上透出血色来,“你是客!怎好叫客人睡地上!”

  两边争执不下,索性都睡地上。

  王叔:“……”

  这位小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脑子多少有点毛病。

  空那么老大一块干啥嘛!

  接下来的几天,柴擒虎、阿发和王叔都开始按计划忙碌起来。

  暗中护送的侍卫们打从他们离开大堤就注意到了,很快接上头。听柴擒虎说要带不少人证回去,半点没有质疑,只问该怎么做。

  “卑职们离京之前已接到皇命,此行全凭大人做主。”

  柴擒虎满意地点头,就地蹲下来,在湿嗒嗒的泥地上迅速画了周遭一带的地形图。

  “我们取官道回京,唯一的风险在从宜州上官道的这一段路上,”他半蹲着往东边一指,“那一带地势低洼,月前接连发水泄洪不畅,陆路被淹了,要先坐船,然后再转小道翻山,最快也要两天。

  若天气不好,拖家带口就更慢了,三五日也很有可能。”

  在这期间,敌强我弱,敌暗我明,很容易出事。

  那侍卫首领沉吟片刻,“大人,是否要向官府……”

  “不必,”柴擒虎明白他的意思,“贼党多年来盘根错节,虽说本地官员也是新任的,焉知官府里没有他们的爪牙?我们贸然求助,反而可能自投罗网。

  虽有些难,但那些人证多是青壮,又是本地人,颇擅长翻山越岭,咱们提前备好药材、马匹和吃食,小心行事,只要翻过山去就好了。”

  除了庆贞帝派来的几个人,现在柴擒虎谁都不信任。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期间又下了一场细雨,烟雨蒙蒙,水天一色,衬得那白墙黑瓦越发清雅秀丽。

  但柴擒虎无暇欣赏。

  如画的美景之下,正酝酿着波涛汹涌,稍不留神就是尸骨无存。

  “大人,小心着凉。”

  阿发取了一件薄衫来与他披上。

  夏日已过,饶是江南细雨中也微微带了凉意,顺着风势斜落下来,外地人最易感染风寒。

  柴擒虎自己系上衣带,忽然问道:“阿发,你怕么?”

  阿发一怔,挠头笑道:“我的命是老爷给的,早就没在怕的了。”

  “可是我怕。”披好外衫的柴擒虎却道。

  阿发傻眼。

  他是担心自家少爷来着,也曾想劝,却也知道劝不动,故而不曾开口。

  可……

  “是不是觉得我既然来了,又走到这一步,不该说这话?”柴擒虎半趴在窗前,盯着外面飘散的雨丝说。

  水汽很重,细碎的水珠凝在眉间发梢,叫他的卷毛看上去都不那么卷,微微服帖着,有种不同寻常的肃然。

  阿发都傻了,木然啊了声。

  难道不是吗?

  圣意难为,皇上让您来,您自然推辞不掉,可一口气出来这么许多钦差,能有一半有结果就不错了。既然怕,索性装傻充愣不好么?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怕……还有用么?

  “以前我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柴擒虎却又笑起来,一截小虎牙若隐若现,恰如少年时半遮半掩的锋芒,“总觉得天大地大任我闯荡,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长大了,爹娘也老了,又有师父、师兄,小师妹……

  那些关心他,照顾他的人,也都成了他的软肋。

  若他孑然一身,死又怎么样呢?

  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但现在不一样呀。

  就像王叔他们想告御状,最怕的却是牵累家人……

  可是他看见了,听见了,怎么能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有的事,纵然怕,也要去做。

  若是父亲母亲知道,肯定也会这么说的。

  此事若成,功在社稷,没什么好说的;

  若不成,他和小师妹只是定亲,尚未拜过天地……

  她还年轻,又那么好,总能找到比自己更好的。

  半月后,以王叔为首的一干乡邻在城外汇合。

  包括王家四口在内,一共十二人,有男有女,还有的人瞎了一只眼,另一个断了一条胳膊。

  怕柴擒虎不带自己去,瞎眼那人直接跪下,碰碰磕了几个响头,“大人,我爹被他们活活打死,我的眼睛也被戳瞎了,只要能报仇,我一头碰死在京城都行啊!您带我去吧!”

  另一个折了胳膊的也来求。

  他们带了曾经的状纸,带了被人半哄半威逼按下手印的卖田文书,带了亲人死去时染血的旧衣裳,是真的决心要死在京城的。

  王叔就对柴擒虎道:“大人,他们虽有些不便,但都是本地人,腿脚很好的,又能在山中识路,绝不会拖后腿。”

  还有断腿的想来,但考虑到会拖后腿,王叔狠心没让。

  那人哭了一回,也发狠,主动提出留下帮大家打掩护,能拖一时算一时。

  这是一场既隐秘而疯狂的行动,要么成,要么死。

  宜州的天,孩子的脸,说下雨星儿就下雨星儿。

  柴擒虎一抬手,命众人立刻穿好蓑衣,戴好斗笠,迅速上船。

  下雨了,固然他们赶路不便,当地官员却也不大会在这种鬼天气外出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