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两边之和
第366章 盐
就跟闻九霄说的那样，张家的确有登门请教的意思。既然应承了要修路，可这路修成什么样的呢？张家可不敢自己拿主意，要是修得不合县太爷的心思，那不是白费劲吗？事既然要做，那就做到最好。什么是最好，县太爷满意才是最好。
损失一万两银子，最初的心疼之后，张家主却觉得这并不见得是坏事。要修路，不得三不五时去县衙请县太爷拿个主意，向县太爷回禀下进度？在县太爷跟前露脸不就多了？
再则，张家出银子修路，百姓都是长眼的，这样张家在百姓中的名声就好起来了，应该能盖过出了举人和秀才的宋家吧？
严家和马家都盯着张家和宋家呢，见这两家都去给县太爷拜年了，心中十分不屑，觉得张家和宋家的骨头太软了，胆子还小，不就是个京里来的吗？就把他们吓住了？说是世家子弟，那不都是他们自个猜的吗？谁知道是不是？就算是，那也是个不受待见的，不然能来山云县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不仅不屑，还十分生气，张严马宋四家盘踞山云县百十年了，一向共同进退。张家和宋家撇下他们单独行事，是什么意思？好歹也跟他们商量一下呀！
严家和马家一点都不想去县衙拜年，又气张家和宋家去了，这不是让他们难看吗？
最后，这两家也捏着鼻子往县衙走了一趟，家主没去，一个说年事已高，身子不舒坦，一个说除夕晚上多饮了酒，都是让儿子代劳的。而且还是下午来的。
谁拜年选下午？这不是没把闻九霄这个县太爷放眼里吗？闻九霄眼皮子都没抬，没见，让卓正扬去打发了。
初二是出嫁妇人回娘家的日子，余枝回不了娘家，在山云县也没有亲戚朋友，于是一家三口便决定出门玩一天。早就跟本地人打听好了，山云县离海近，小崽子吵着要看海，余枝举双手赞同，闻九霄……他的意见不重要，跟着便是了。
一家三口，加上一个赶车的清风，其他人谁也没带。给大家都放了假，好好歇一歇，玩一玩，也就过年这几天松快日子了，过两天大家都要忙起来。
说是离海近，但马车也走了快一个时辰，主要是山云县的路况太差了。余枝估摸着，要是把路修好，马车跑起来，至少能节省一半时间。
小崽子看到海非常兴奋，“娘，看，海！海！”
余枝捂脸，“崽儿，娘知道那是海，咱能别一副没见识的模样吗？你小的时候，为娘也是带你看过大海的。”
“真的？我怎么不记得？我只记得娘带我看过高高的塔，还有山里的寺庙。”小崽子惊讶地望着余枝。
“娘还能骗你？那时候你一岁多，快到两岁了吧。娘带着你去东边看过海的，你玩具箱子里的那个大海螺，便是那时候带回去的。”
余枝一提海螺，小崽子就相信了，“那就是我当时太小了，没有现在记性好。娘，我小时候你是不是经常带我出门呀？”
“那当然。”说起这个余枝就得意了，“娘也是第一次当娘，哪会养孩子呀？不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你太小，读不了书。行万里路可以呀，娘带着你不就行了吗？为了你能见多识广，娘每年都抽出时间带你出门看风景，长见识。娘带你去的地方可多了，后来……”她看了闻九霄一眼，“要不是回京城了，娘那年是准备带你去关外看看大草原的。”
遗憾啊！
小崽子感动地一下子扑进余枝怀里，“娘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崽儿是最幸福的孩子！”
“舟舟也是天底下最棒的儿子！”余枝回抱小崽子。
闻九霄看着抱在一起腻歪的母子俩，非常怀疑，余小枝是为了儿子吗？她是自己想出门游山玩水吧？
男女七岁不同席，舟舟都六岁了，还动不动就瞅准机会想跟他娘睡，日常就搂搂抱抱腻歪，没一点男孩子的样，这让闻九霄很看不过眼。
下意识想要训斥，又想到余小枝刚才看他的那一眼，闻九霄觉得自己还是闭嘴吧，省得这个女人一会又翻旧账。
“娘，海里也会有鱼吗？”
“有的，有很多不同种类的鱼，还有虾、蟹、珊瑚……总之，海里有很多很多的东西。”余枝耐心地解释着。
“娘，看，有鸟。”小崽子突然手指远方。
余枝望去，“对，那是海鸥，一种海鸟。”
“没有船呀，娘，要是把我的龙舟带过来就好了。”看着清澈的海水，小崽子心里痒痒，很想到海里去。
余枝笑了，“就算把龙舟带来也没用，你的龙舟太小了，在河里划划也就罢了，这是大海，风平浪静的时候还好，要是风大，一个浪头打过来，连人带龙舟都被打翻了。”
“哦。”小崽子失望了一下，但很快就振作起来，“娘，可以造一艘大龙舟，能在海里航行的大龙舟。”小崽子两臂伸得开开的，比划着。
呃，为娘上回给你造那艘龙舟已经是极限了，“海龙舟”？为娘还没点亮这项技能。不想让小崽子失望，余枝便道：“那小崽子就好好读书学本事，将来自己造一艘能在海里航行的大龙舟。你想，那多威风。”
小崽子想一想那样的画面，眼睛亮晶晶的，大声道：“好！”他还要设计一面自己的大旗，插在船头上，那会更威风。
“娘，娘，海水是咸的，还有一点苦，真难喝。”好奇的小崽子忍不住尝了一口海水，立刻就吐了出来。
咸？！因为海里有盐呀！
余枝的眼睛蓦然就亮了，朝着闻九霄大声喊：“三爷，三爷，咱们晒盐吧！”盐在这个朝代可是暴利啊，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谁又能不吃盐呢？只要手里有盐，银子还不滚滚来？
“盐？晒盐？”闻九霄困惑，盐不是煮的吗？
“对，晒盐！”她不会制水泥，不会烧砖，但她知道怎么晒盐。
第367章 告示
余枝抓住闻九霄的手，无比激动，“这个地方，整成平坦的盐田，盐田知道吗？类似池子那种，很浅很浅的。”她指着，比划着，“把海水引到盐田里，经过太阳曝晒，就能得到盐了。海盐虽然里头有杂质，还带着一点苦，但那也是盐呀！老百姓不嫌弃呀！咱卖便宜一点，肯定大家都愿意买。大户人家讲究也不要紧，咱们把粗盐提纯，能得到像雪一样的细盐……”
余枝兴奋极了，“只需要海水和人手，一本万利啊！三爷，咱们发了你知道吗？你想修路，修城墙，修宅子，换兵器，银子全有了。”
她无比热切地望着闻九霄，漆黑地眸子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闻九霄也很激动，盯着余枝的眼神却带着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复杂，嘴唇动了两下才发出声音，“可行吗？”
“可行，太可行了！我拿我的人品保证。”余枝举手作发誓状。
闻九霄的眼神更加幽深了，他听到自己问：“你怎么会用海水晒盐的？”心里很慌，很慌，是那种恐慌。
“好像是在哪本书里看到的吧？哎呀，你就不要问啦，反正我会就行了。挣银子的事你怎么这么不积极呢？”余枝瞬间的心虚之后立刻就理直气壮了，“你要是不信，咱先实验一下。走，走，回家，我把图画出来，你让人照着图整。”
看海哪有挣银子重要，弄出来盐田，她至少能放心得躺平两年。
美滋滋！
一路上余枝仍然兴奋，回到家里也是如此，拽着闻九霄跟他讲盐田挖成什么样式的，什么是蒸发池，什么是结晶池，要会看本地的天气，要防着下雨，看着盐田的必须得是自己人……絮絮叨叨的，反正想到什么就交代什么，整个人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
闻九霄默默地听着，点头，交代清风带着心腹悄悄去办。到了晚上，闻九霄睡不着了，他看着余枝恬静的睡颜，睡不着了。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海水能不能晒出盐，但只看余小枝的笃定和惊喜，他就能判定她说的是真的。
海水晒盐，从古至今都没人用过这种方法，枝枝是怎么知道的？她说是从书上看到的，他根本就不信。
枝枝……她异于常人的地方是不是太多了点呢？明明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知道藏着点？什么都不避讳他……
又想到她开心地跟他说“咱发财了，你想修路，修城墙，修宅子，换兵器，银子全有了”，她挣了银子首先想到的是帮他……
闻九霄是既暖心，又纠结，还心慌。
不行，晒盐之法，得把她摘出来。明天就让清风把嘴闭紧了，别说一句话，就是半个字都不能往外说。
第二天，一夜好眠的余枝神清气爽去恶补大庆朝的盐政知识了。
闻九霄则挂着明晃晃的熊猫眼出现在演武场上，其他人心中诧异，但没一个敢问的。余枝也吓了一跳，却非常理解，“激动地一夜没睡着吧？淡定，三爷，你要相信，余小枝就是你的福星。只要有我在，盐会有的，银子也会有的，政绩也会有的。”
她拍拍闻九霄的肩膀，手指在他下巴勾了一下，对着眨了眨眼睛，然后施施然进了书房。
福星吗？的确！自从遇到余小枝，他的生活就满满的都是喜悦和幸福。
闻九霄望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自己都没察觉到他脸上的柔情。
县衙过了初五正式上班，但初三闻九霄已经派差事了。那就是张贴告示，一个是招工启事，一个是招贤令。不只县衙外头贴，城里各处都派人去贴了，敲锣打鼓，务必要大家都知道，还有衙役负责解读。镇上和各村也派人去张贴了告示。
招贤令，顾名思义，就是选人才呗。这个要考，时间定在半个月后，即日起三天时间报名。春耕在即，衙门缺人，闻九霄赶在出正月前选出一批人才干活呢。
招工就简单了，城里的自己到衙门报名，但里正得在场作保，偷鸡摸狗，偷奸耍滑的全都不要。镇上和村子里则直接向去贴布告的衙役报名，也得有村长、族长、里正等人作保。
两天的报名时间，第三天统一到县衙挑一挑，分配活计，初六就开始上工了。
布告一贴出来，整个山云县都轰动了。
“大勇，找你半天了，快走。衙门差爷来贴告示了，招人干活的，就在村长门口，你赶紧跟我一块去报名，你二弟已经在那边排着队呢。”一个瘸腿老汉掂着腿跑过来，“报完名你就去你老丈人家把你媳妇接回来，要是选上了初六就开工，咱爷仨走了，家里得有人操持。”一脸的喜气洋洋。
“真的，爹？”蹲着和人吹牛说闲话的大勇猛地站起来。
“真招人干活？”其他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那还能有假？”被质疑的老汉不高兴了，“年前差爷不都说了？县太爷发的告示还能有假？之前咱还不信县太爷会发年礼呢，大米和肉咱们不都吃到嘴里了？大勇，你磨蹭什么？快走。”老汉催促，“咱父子仨一天就三十文工钱，一个月快有一两银子了，攒一攒，给你二弟娶媳妇。”笑出了满脸褶子。
“走，走，咱也去报名。”
还有人打趣，“瘸子叔，人家要身强力壮的，你这长短腿人家也不能要呀。”
“咋不能呢？我老汉力气不比谁小，再说了，我问过了，人家招做饭的，我做饭好吃，人家说要，我这腿不妨碍干活。”瘸腿老汉可骄傲了。
其他人只剩下羡慕了，谁不知道瘸子叔儿子孝顺，舍不得爹下地干活，所以他就练出了一身做饭的本事。
这样的情景，不独一处，哪个村，哪个镇都有！
第368章 不着急
看了招贤令的宋立贤简直是欣喜若狂，太好了，县太爷此举可不正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吗？放眼山云县，哪个有他的学问高？
他第一时间就报了名，回去的路上脸上带着迷离的笑，幻想着自己文压众人考进县衙，成了县太爷的左膀右臂，从此人生跟开了挂似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走上了人生巅峰。
“爹，从今日起儿子就闭门读书，以应半月后的考试。”宋立贤虽然很自信，但谁知道县太爷会出什么题？考前还是多复习复习功课吧。
“对，对，对，你好好复习，争取一考得中。家里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有你大哥呢。”宋家主十分赞同。
他是当着大家的面说的，长媳罗氏刚好在场，听了这话，心里是又气又心酸，忍不住道：“爹，相公他前两天身体就不大舒坦，大正月里的，就没往外说，一直忍着。您看这应酬的事，是不是……”她一副心疼相公又没有主意的样子。
“病了？”宋家主皱眉，“怎么没请大夫？”难怪这两天脸色不大好看。
“相公没让，说是年前赶路累着了，歇一歇就好了，大过年的，意头不好。”罗氏低眉垂眼。
宋家主虽说心里埋怨长子病得太不是时候，到底也是自己的儿子，“既然病了，那就好好歇着吧。一年到头忙碌，趁着正月好好养一养吧。”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该请大夫的就请大夫。”
罗氏心中一松，面露感激，“多谢爹体恤！儿媳想去看看相公，儿媳告退。”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相公。
宋家主不在意地颔首，“去吧。”
闻九霄也正跟卓正扬商量怎么出考题，这两人一个是状元郎，一个是举人，才学自然不差，至少出一份考卷不在话下。
可出着出着两人自己就觉得不对劲了，“大人，这些考题是不是难了点？”卓正扬停住笔，年前他抽空去了一趟县学，对山云县的教育现状是深有了解的。
这么说吧，有的村子都没有一个读书人，也就村长粗识几个字。城里稍微好一点，除了宋家有自己的学堂，外面的两个私塾的学生没有一个是奔着读书科举的，全都是念个一两年，识些字，能找个账房之类差事的。私塾的夫子连秀才都不是，只是童生。
“已经往简单了出了。”闻九霄也很为难，考虑到山云县的实际情况，他出的考题已经都是最浅显的了。“实在不行……”他想说瘸子里面挑将军，话到嘴边又觉得不雅，皱着眉沉思。
两人相对着为难，还是卓正扬出主意，“要不，问问少夫人。”从京城到山云县这一路上，卓正扬就觉得少夫人跟一般的内宅妇人不一样，武功高强，会做生意，还特别的有主见，有主意。说不定就有好办法呢。
闻九霄眼前一亮，“对，清风，快去请少夫人过来。”卓正扬也不是外人，无需避嫌。
余枝正在做粗盐提纯的实验，听到闻九霄找她有些诧异，“可知三爷找我何事？”一边擦手一边问。
清风道：“为了招贤考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