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爹是当朝首辅 第18章

作者:王廿七 标签: 前世今生 轻松 穿越重生

  怀安钉在原地,一脸的生无可恋。

  沈聿似笑非笑:“别怂,拿出那日与我辩驳的勇气。”

  怀安哪还有什么勇气,他才六岁,还是温室里的花朵,窝里横是有可能的,横到外面去,还不让人碾成渣渣?

  于是,怀安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灰溜溜的跟着老爹去了花厅。

  赵淳一脸肃容坐在客位,其实他肤色黑,面庞方正,日常看上去就是不怒自威的。

  沈聿进得花厅,面带笑意,先朝他拱手:“老父母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官员士绅居乡,多称呼地方官为“老父母”,以示尊敬。

  怀安也露出标准的微笑和残缺不全的两排小牙:“赵伯伯好。”

  赵淳也起身行礼道:“久闻沈学士居乡,下官忙于县中琐事一直未能拜访,实在失敬。”

  沈聿浅笑道:“居丧期间,理应深居简出,不敢滋扰地方。”

  其实在沈老爷的丧礼上,赵知县着官服致祭,两人是打过照面的。今日赵淳没有穿官服,一身浆洗的有些褪色的粗布直裰,头戴四方巾,朴素程度堪比一个家境拮据的秀才,相比之下,沈聿身上的粗麻素服竟也不是多么违和。

  两人寒暄几句,沈聿便请他上座,怀安悄咪咪的溜到老爹身后待着,低着头反复揉搓夏衫的边缘,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令公子很有本事。”赵淳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怀安浑身一僵,抬头看去,赵淳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吧,小沈公子?”

  怀安一脸心虚的赔笑道:“赵伯伯您太客气啦,叫我怀安就好!”

  赵淳敛起笑容,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对沈聿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犬子拿着一两银票对我说,怀安给了他一成利的分成,我见他神色不对,便命户房去查贵府书坊本月的赋税。”

  说完,他对着怀安问:“怀安,你猜赵伯伯查到了什么?”

  怀安干笑两声:“难道是……逃税了?”

  沈聿轻咳一声,赵淳也嗤笑道:“逃税?都是往少了逃,哪有人越逃越多的?”

  怀安心想,你都发现了,还问我干什么?

  果然,赵淳从袖中又掏出一沓银票,对沈聿道:“下官回去一问,犬子便说出了实情,一两一张,足有三十张。”

  沈聿能说什么呢,无非是假做惊讶,明知故问的问儿子:“是么?”

  怀安点点头,老实巴交的样子。

  沈聿因道:“只听说两个孩子忙着刻书,既然要售卖,自然就有盈利,如何分成由他们自己说了算,小孩子之间的事,我一向不太过问。”

  赵淳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这叫什么话?他只听闻父为子纲,小孩子哪有自己说了算的?何况子女分家之前都不该有自己的私产,六七岁的娃娃,竟敢随意处置这么大的数额。

  随即又想通了许多,沈家如今在县里也算大户,沈聿的岳家更是安江县数一数二的富商,区区三十两银子自然不放在眼里。

  只是赵淳一贯严以律己,他将银票朝沈聿一推:“下官一向教导犬子,止此柴马,止此俸钱,除此之外,一文一分皆赃证也。”

  赵淳的言辞太犀利,沈聿眉峰微挑,略显不悦。

  赵淳也并非看不见,忙又道:“当然,这笔银钱绝非贪污纳贿所得。只是赵家世代耕读,早有不许子弟经商的族规,所以凡是经商得利,赵盼一概不能收受。”

  沈聿沉默以对,他知道赵淳轴,却没想到这么轴。

  说句不好听的,赵淳就算带着全家喝西北风,又与他沈聿有什么关系,他能坐在这里听完赵淳的这番话,都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

  他就算是活菩萨,也没有吃饱了撑的硬往人手里塞钱的癖好。

  怀安听不下去,反问赵淳:“小侄请教赵伯伯,什么是经商?”

  赵淳耐心答道:“时贱而买,时贵而卖,买进卖出既为经商。”

  “所以,经商是要投钱的,对吗?”怀安又问。

  “当然。”赵淳道。

  “赵盼没有投入一分一文,怎么能叫经商呢?”怀安道:“他为这本书出了力,获得相应的回报,与织布、养蚕、砍柴是一样的。”

  赵淳怔住了。

  按照时下正常的社交礼仪,沈聿应沉声呵斥儿子一句,给彼此一个台阶,可他今天偏偏不想这样做。

  所以谈话的气氛就有些不对,两人对坐着,如同对峙,偌大的花厅内落针可闻。

  最终还是赵淳先开了口:“赵盼与你是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帮衬,是不能计较利益的,他若不是你的朋友,小小年纪,就该在家里安分读书,压根不会出现在童书馆里。”

  怀安:……

  他似乎遇上了偷换概念的对手,果然,爹就是不如儿子好糊弄呀。

  正要出言反驳,沈聿打断了他:“既如此,只好不让老父母为难了。”

  怀安险些闪了他的小腰,得,一锤定音。

  赵淳也并非不识趣,眼见沈聿有送客之意,便主动起身,告辞离开。沈聿重孝在身不便相送,命怀安替他送送赵知县。

  怀安将他送到了大门口就止步了,忽闪着大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淳只说了句:“空闲时再来县衙,伯伯炖肉给你吃。”

  听得怀安心里怪不舒服,央求道:“赵伯伯,您可别为难赵盼呀。”

  赵淳笑道:“你们年纪小,正是学道理的时候,伯伯再不通情理,也不会不教而诛的。”

  怀安略略放心,也无心与他再讨论对错,身份不对等,说什么都是徒劳。

  天阴欲雨,赵知县居然没有坐轿,他不养轿夫,不养车马,向来能用双腿走的就不去雇马车,安步当车,自得坦荡。

  直到他茕茕一道背影消失在巷子口,怀安才垂头丧气的回到花厅。

  老爹正气定神闲的喝茶,怀安掰开他的胳膊,大喇喇往他怀里一坐,伸手将那堆银票捞过来,一张一张的整理好。

  沈聿见他备受打击的模样,温声道:“儿子,我们活在世上,就是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做事的方式也不一样,可以压制,可以利用,但不要妄图左右。”

  怀安嘴角一抽,亲爱的老爹,你跟一个不到七岁的娃讲这些,真的合适吗?

第23章

  怀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着手里的银票问:“爹,这些钱该怎么办呀?”

  沈聿却说:“你自己看着办。”

  怀安沉思许久,突然眼前一亮:“有了!把它投到童书馆,算赵盼入股,等他以后娶了媳妇分了家,再连本带息拿出来给他,唔……妞妞以后嫁人,也可以拿来添嫁妆。”

  沈聿颇感惊讶,上下打量儿子一眼,终于发出与孩子娘如出一辙的提问:“你这些活脑筋,为什么不能用在读书上呢?”

  怀安目光四处乱飘,果然,人要表现的笨一点,才能活得舒服。

  好在他在读书这件事上本来就很不开窍,不需要特意伪装。其实不开窍有不开窍的好处,一旦被逼上科举之路,等待他的只有点灯熬油的苦读、九天六夜的考试……还不活生生脱下一层皮来。

  他大热天里打了个寒战。

  沈聿见他一瞬间又变得呆里呆气,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他拎起来放在地上,牵着小手去内宅。

  “爹,你可真好。”怀安说。

  “你可真突然。”沈聿一阵肉麻。

  怀安绽开笑容,挣脱老爹的手,撒腿往垂花门跑去,惊飞了树梢等雨的鸦雀。

  棚架上已经缀满大大小小的果实。是八字形的济公葫芦,上端小下端胖,既可观赏又可食用。此时葫芦还嫩,绿油油的看着喜人,留下几个周正圆润的继续挂在藤上,挑选形状差一些的,摘到篮子里准备下厨。

  芃姐儿坐在娘亲怀里,仰头指着葫芦流口水。沈聿选了一颗胖胖圆圆的,洗净表皮给她抱着玩。小娃娃袒露吃货本性,一口咬了上去。

  许听澜连忙阻止,嫩绿的葫芦上出现一圈参差不齐的小印。

  怀安这才发现,妹妹两排粉色的牙床上冒出几颗白米粒一样的小牙尖儿。

  芃儿开始长牙啦!难怪见到什么都要咬。

  芃姐儿牙痒难耐,不让咬,张嘴就要哭,郝妈妈赶忙从小簸箩里拿出晒干的苹果条给她磨牙。

  摘了满满一筐,怀安另外分出两个小篮子,先送到祖母院里一篮,给祖母尝鲜,再去西院二房。

  “葫芦娃,葫芦娃,一棵藤上七朵花……啦啦啦啦……”怀安哼着“奇奇怪怪”的调子,一路蹦跳。

  刚一进院子,管事的婆子就迎上来:“安哥儿来啦,二爷在堂屋呢。二奶奶身子不爽快,声音轻一点儿。”

  “二婶婶又难受啦?”怀安压低了声音问。

  听家里的人说,二婶生完小堂姐后身子一直不好,今年开春闹又了一场风寒,反反复复的咳嗽,低热头疼,胸闷乏力,郎中的药方换了一副又一副,都不太见效,所以这几个月,怀远索性搬回内宅,守在西院侍疾,怀莹也每天过来,只是年纪还小,帮不上什么忙。

  “是啊,郎中刚走。”婆子道。

  怀安放轻了脚步进去,屋里满是药味,原来丫鬟在角落里煎药,婶婶已经睡了,二叔在堂屋与怀远哥哥下棋打发时间,难掩愁容。

  沈录朝他招招手:“来,新做好的茯苓膏。”

  怀安将一篮子葫芦搁在桌上,道:“刚摘的葫芦,让小灶房做给婶婶吃。”

  “好孩子。”沈录夸赞道:“这葫芦长得可爱,可是你们开春时种的?”

  怀安点点头,脆生生的说:“留了几个更好看的在藤上,等它变白了,摘下来盘着玩,我都分好了,一人一个,二叔的那个做成酒葫芦。”

  几句话把沈录哄得眉开眼笑,将他揽过来抱在腿上,拿掺了牛乳的龟苓膏给他吃。

  回到东院,饭菜已经上桌了,爹娘哥哥都在等他。怀安看着那盘酱炒葫芦垂涎欲滴,虽然只是一道家常菜,但亲手种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有成就感。

  小丫鬟端上水盆,怀安一边洗手,一边向爹娘汇报二婶婶卧床的事。

  许听澜命人选出几样补品,又听说季氏睡下了,盘算着晚一个时辰再去探望。

  “弟妹这身子,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要再请名医才行,你回头打听打听,府里没有就去省里,省里没有就去外省。这样拖下去,人都瘦的没形了。”

  沈聿道:“我问过了,临县确有一位擅长儿科妇科的名医叫万景舟,据说从棺椁里救出过人,十几年前省里举保他进太医院,他坚辞不去,就留在江南一带行医。”

  “把他请来。”许听澜道:“诊金不是问题。”

  沈聿摇头:“有钱也没用。临县近来倭寇肆虐,万郎中的医馆里塞满了遭难的百姓,每天忙着行医救人,暂不对外出诊。”

  江南是富庶之地,家财万贯者多如牛毛,人家请不来,沈家也一样无计可施,倒是可以带着季氏上门看诊,可临县在闹倭乱,风险太大。

  许听澜惋惜之余,又不免心生敬佩,国朝幅员辽阔,不乏医术高明之人,像万景舟这样真正悬壶济世的名医却实在难能可贵。

  ”还是去府城请别的郎中吧。“沈聿道。

  怀安慢慢咀嚼着嘴里鲜嫩的葫芦,竖着耳朵听。

  安江县并不临海,怀安来到这个世上短短六年,也并未受到倭寇的影响,所以对倭寇的印象,仅限于前世看过的课本或小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