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他们早就知道腾蛇不凡，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施义懂孙选的担忧，闻言他也皱起眉头：“恐怕今年冬天不会安生。”
犹嘉沂是游牧民族，沙漠虽然黄沙滚滚，但也有绿洲放牧，长陵关一代的沙漠，是大周和犹嘉沂的楚河汉界。
犹嘉沂大雪，冬日不好过，就会出来劫掠，距离犹嘉沂最近的就是长陵关怀沙县，到时候遭殃的也会是长陵关，大周和犹嘉沂恐怕不久之后就会开战。
施义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只有腾蛇一无所觉，还在干饭。
二人一蛇回到军营时已经是下午，外面雪还在下，腾蛇十分熟练地盘在施义的手腕上睡过去。
大雪连续下了好几日，果不其然，有斥候传回消息说犹嘉沂正整顿人马往这边靠近，看样子是有备而来，想要违背停战协议。
这场大雪让犹嘉沂冻死了不少牛羊，他们缺衣少食，便只能来大周劫掠。
军营中气氛逐渐紧张起来，寒冬腊月，士兵们都在练兵，不敢有一刻松懈，连带着军营纪律也十分严格。
腾蛇回了自己的洞穴，施义和孙选一天到晚不是忙着训练就是忙着准备作战，几乎没有时间理他，他又困得不行，索性回洞穴中睡一觉等他们空闲下来。
犹嘉沂的军队到达长陵关是在一周之后，领兵的将领叫塞得安，是犹嘉沂最大的部落新推选出来的领兵人选，据说十分骁勇善战。
大周的皇帝虽说老了，但还没有糊涂到克扣边关将士们的衣食，加上有国师主持大局，长陵关的将士们可以说毫无后顾之忧，与走投无路的犹嘉沂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两军交战之际，施义站在后面看自家李将军同塞得安较量，李将军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直逼塞得安面门。
两位主帅的交手，塞得安略逊一筹，他狠狠瞪了李将军一眼，直接招呼军队冲锋。
大周朝的军队也不是吃素的，在李将军的号令下丝毫不惧，其中施义和孙选的表现尤为出色。
因为许久不曾打仗的缘故，哪怕日日都有训练，但训练场上和战场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他二人不仅在训练中表现突出，在战场上更没有新兵对于杀人的畏惧，反而一往无前，以一当十不成问题。
狂风席卷着大雪，刮在人脸上生疼，将士们挥舞着长枪，将敌人一个个捅倒在地，一个将士倒下了，有千千万万个将士站起来，他们严防死守，犹嘉沂人不能踏进长陵关半步。
前方是入侵的敌人，背后是守卫的家园，将士们心中热血沸腾，枪断了就抽出背后的大砍刀，哪怕自己死去也要拖一个敌人一起！
自古以来战争都是绞肉机，哪怕大周这边占尽上风，依然少不了人员伤亡，连施义和孙选脸上都挂了彩，他们已经是军队中身手不错的那一类，还有些身手不如他们的，哪怕被敌人一刀砍在背上，也要浴血奋战。
最终还是犹嘉沂抵挡不住率先喊了撤退，但是李将军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暂时偃旗息鼓，等休息好之后必定会卷兵重来。
这一场交手之后便歇了三五日，受伤的士兵去军医处包扎伤口，伤势较轻的便照顾一下伤势重的人。
施义虽说服役多年，却还是被调到长陵关后第一次直面这么惨烈的战场，心中感触颇多。
第一次交战结束，有了几天喘息的机会，腾蛇便又摸到军营来。
这些年来大周和犹嘉沂摩擦不断，但大多是小打小闹，少有正式交战的时候，他在长陵关许久，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人类要打来打去。
不过既然施义是大周人，作为施义好友的他，自然而然站到了大周这方。
虽然大周和犹嘉沂都有超越普通人的力量，但两军交战还是遵循最普通的方法，没有修士愿意承受战场之上的煞气参与进来。
腾蛇和施义关系好，也不会自毁修为加入战争中。
他远远看两军交战，只在战争结束后跑去找施义和孙选，二人一蛇如之前那般聚在一起闲聊。
这个冬天两军交战无数次，终于在临近开春之时犹嘉沂撤退了，长陵关所有人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下来。
但是施义和孙选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旦犹嘉沂的食物不够，便又是开战的时候。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年少有梦
将死去同伴的尸体掩埋完，已经是夜深，犹嘉沂军队退去，宣布此次战事告一段落。
营中其他将士们庆祝胜利，施义拿着一壶酒，在远离人群喧嚣的地方坐下，不知何时腾蛇竟也来到他身边，见他一脸不快，不由用尾巴拍了拍他手腕。
“战争已经胜了，你不同他们一起庆祝，出来作甚？”
施义叹了口气：“虽说暂时休战，但犹嘉沂肯定会卷土重来，若是守不住，受苦的还是长陵关的百姓们。”
腾蛇不解：“你们人类打来打去真奇怪，你若是不喜欢战争，离开就是，何必留在长陵？”
施义无奈看了他一眼：“做人有做人的规矩，我怎么能当个逃兵？若是不想当兵的人全都逃了，那外敌谁来抵御？”
腾蛇吐着信子，把自己盘起来：“做人真是麻烦，不仅要和自己人打，还要和外人打、和妖怪打，还好我不是人，否则还不得累死。”
施义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
这么看来，当人的确很麻烦。
可是当人也有当人的好处。
想到这里施义故作惋惜道：“既然你认为还是当蛇好，想必是不会化为人形咯？可惜啊，世界上有那么多美食，不化为人形恐怕吃不到了。”
腾蛇闻言瞪大眼睛：“谁说我不化为人形了！等我修炼成龙，一定要走遍天下，吃遍美食！”
施义顿时大笑出声：“好个贪吃的妖！”
孙选不知何时拎着一只烧鸡来的一人一蛇面前，伸手拍了拍施义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躲在这儿和腾蛇说话，给你们带的烧鸡。”
“这可是怀沙县百姓们为了犒劳将士特意送来的，一只只养得肥美无比，你们可有口福了。”
腾蛇眼睛一亮，难得主动缠上他手腕：“快给我尝尝！”
腾蛇和施义是好友，虽然和孙选关系不差，但少有这么亲近的时候，如此就能看出他到底有多馋。
孙选分了一半烧鸡给施义，另一半撕成小块投喂腾蛇：“终于能过几天太平日子，真不容易啊。”
施义啃了一口烧鸡，味道果然不错，这才看向他：“将军方才唤你前去，有事吩咐？”
孙选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将军夸我骁勇善战，还吩咐我好好努力，顺便问了你家中情况，看样子十分看好我们。”
施义也眉开眼笑：“能得到将军赏识，看来我们真是走了大运！”
孙选望着远方黑沉沉的天空，语气带上了几分凝重：“李将军见我之前我在营帐外等候，听几位将军谈论说犹嘉沂恐怕不久之后就会卷土重来，我等不可松懈。”
施义脸上的喜色也淡下来：“战事一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正如预料的那般，开春后没多久犹嘉沂又重整队伍攻了过来。
此次来的人马比之前多了近一倍，如施义这等底层小兵按理说是没有机会知道缘由，但谁叫他们有腾蛇这么一位好友。
腾蛇虽然不能参与到战争之中，但是打听消息八卦一下还是没问题。
施义和孙选的从腾蛇口中了解到，原来犹嘉沂内部并不是一块铁板。
犹嘉沂是由各个部落组成的，如今掌权的虽然是最大部落的统领胡阿尢，但手底下声音并不和谐，对于他想进攻大周一事颇有微词。
毕竟和大周交战这么多年，他们少有胜利的时候，更别说攻破长陵关，与其花心思打入长陵关劫掠，还不如想办法解决粮食问题。
主战派与主和派分成了两拨人，但始终敌不过胡阿尢要进攻大周的心思，之前退兵是因为犹嘉沂内部有部落叛乱，塞得安作为胡阿尢帐下第一将军，自然要先回去处理叛乱。
胡阿尢花了两个月把犹嘉沂内部的多种声音变成一种，这才叫塞得安再次领兵出发。
叛乱之人被他处死，主和派自然也被摁得死死的，能抽出来和大周作战的人马便多了一番。
施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可惜，发起叛乱的人真没用，要是能将胡阿尢按死直接避免战事多好？
可是这些也只能想想，该打的仗还是要打的。
这一次的交战比之前要难上许多，伤亡也更加惨重。犹嘉沂像是下了决心不顾一切要攻破长陵关，时隔几个月的第一次交战就出动了最精英的队伍。
此时没有大炮这种东西，交战还是凭借冷兵器，打头阵的是骑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交错，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大周的骑兵都是经过严格的训练，鲜艳的旌旗迎风飘扬，漆黑的玄甲闪着寒光，厚重的陌刀直冲天际，以不可阻挡之势朝犹嘉沂的士兵奔涌过去，扬起滚滚尘土，令人望而生畏。
施慈和许问舟远远站在山上，望着底下交战军队中冲在最前面的陌刀队，不由想起前世在游戏中看到的一句诗。
歌起征思芦管怨，穿透玄甲朔风寒。
黄泉做酒酬兄弟，战尽狂沙血未干。
犹嘉沂是马背上的民族，总是骑着烈马大肆过境，擅长骑射，来去自如，为了对付他们，大周特意培养了一支队伍，将步兵和骑兵结合，用重达五十斤的陌刀将敌军战于马下。
陌刀与寻常刀剑不同，它两面开刃，极其锋利，更是长达一丈，能直接将战马的腿斩断。
陌刀队在震天的叫喊声中像是巨大的怪物碾过犹嘉沂的军队，所过之处留下一片断肢残骸。
紧随其后的步兵同样热血沸腾，随着冲锋陷阵的呐喊声，刀剑交击，惨叫声四起，两队人马迅速交战起来，飞溅的血液在空中抛洒，暴雨般的箭矢穿透甲衣，要不是施慈和许问舟目力极好，都分不清大周和犹嘉沂的人马。
这就是古代战争的残酷。
这场交战持续了许久，一望无际的战场犹如人间炼狱，鲜血落在沙地上，一眼望去几乎猩红一片。
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哪怕隔得老远，都仿佛萦绕在鼻尖。
施义和孙选是枪兵，但背上同样背着大刀，方便他们就近作战，枪头已经折断，挥舞大刀的手也砍得肌肉酸痛，他们不知道砍下了多少个头颅，身上密密麻麻受了不少伤。
但只要不是致命伤，只要有力气，他们就不会停下来。
在他们几乎脱力的时候，犹嘉沂终于撑不住退兵。
然而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每一场战役都不会比这次更轻松。
这场战争一打就是三年，三年来施义和孙选的队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有他二人一直在队伍中。
在犹嘉沂退回去的前一场战役中，施义的队长在战场上不慎被敌人砍下脑袋，这支经历了几年战争的队伍最终只剩下施义和孙选两个“老人”，其他都是被分配到这支队伍来的。
犹嘉沂退了回去，也就意味着将士们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几年来这种时间少有，但每次都能停战一两个月，叫将士们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将战友们的尸骨掩埋，李将军再一次将孙选叫到帐中，这还是孙选第二次见到李将军，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叫上了施义。
李将军赞赏了二人的功绩，他们这些年来的表现李将军都看在眼里，但是为了磨炼二人，一直不曾升职，此次特意将他们叫过来，便是让施义担任队长，顺便透露等战争结束之后，他会亲自向皇上进言，让施义和孙选加官进爵。
学来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几乎没有谁能拒绝名利。即使施义和孙选从未想过当官，但如今有了向上爬的机会，他们又怎么会不欣喜呢？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虽然此处没有被割据的五十州，但封侯拜相的豪情壮志是相同的。
从帅帐出来之后他二人便再一次去了怀沙县的酒楼饮酒，许久不见的腾蛇自然不会错过干饭的机会。
西域的葡萄酒还是那般醉人，两人一蛇相谈甚欢，施义已经习惯了战争的残酷，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担忧。
他们如今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谁知道上了战场还有没有下来的机会，只能顺其自然。
况且战争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就算心中担忧，也无计可施。
腾蛇从酒杯中抬起头打了个饱嗝：“我要闭关一段时间，恐怕最近几个月见不到你们了。”
他这些日子跟着施义见识了不少东西，心中感触颇深。
以往只是在洞府中自行修炼，很少出洞府，如今三天两头往长陵关外跑，能见到的东西自然多得多。
不仅是战场的残酷，还有怀沙县中人们的七情六欲，都叫他见识到了人间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