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是。”
茯苓应了一声，难掩通红的眼角。
云夫人如今这模样看起来不像是重病在床，在茯苓的搀扶下，她很快来到前厅，张严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不清楚云夫人病的有多严重，见她好端端坐在那里，瞧着十分有精神，因为听闻坏消息而提起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毕竟他们如今是合作关系，若是云家出了重大变故，肯定会影响他们的合作。
拿名单是真，云家成为皇商也是真。
但如果云家出了变故，无法再负责布料和玉石生意，哪怕有这份名单的功劳在，皇商的人选恐怕也要换一位了。
皇室不是做慈善，他们大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奖励云家。
但无论哪一种，都没有成为皇商最合适。
“劳烦张大人跑一趟。”
云夫人在主位上坐下。
张严叹了口气：“本官也没有料到云正初此人竟如此狼心狗肺，叫贵府吃了大亏。”
云夫人垂眸道：“只怪我当初引狼入室，才落得这个下场。旁的也不必多寒暄，茯苓，将名单呈给张大人。”
茯苓应了一声，把装着名单的信封双手递过去。
“这便是大梁和大周，大部分卧底的名单。”
听到熟悉声音的商鸯抬头，顿时犹如晴天霹雳。
原本跟随张严一同来的她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盯着手中的茶盏，见云夫人出来视线只粗略扫过，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又继续低下头。
云夫人那声“茯苓”让她十分好奇，熟悉的声音却让她猛地看向茯苓。
可映入眼帘的不是一身劲装的年轻侠士，而是一张未着脂粉的清丽面容。
茯苓只用一根白玉簪将一头乌发挽起，一身淡雅的长裙，哪怕未施粉黛，却依然能看出那张脸分明是女子的轮廓。
商鸯失手打翻了茶盏，一双眸子迅速蓄满了泪水：“你！你竟是女儿身！”
茯苓不明所以：“我从未告诉你我是男子。”
她以为自己的身份大家都已经知道。
毕竟云家只有一位养子和一位小姐。
可是茯苓没有料到商鸯只知道她出身云家，却并不清楚云家的具体情况。
商鸯猛地站起来，脸色通红，却又满脸委屈：“骗子！我不信！”
她大受打击，竟然不管不顾直接冲了出去！
张严脸色一变，连忙吩咐等在门外的侍卫：“还不去将小姐找回来！”
侍卫领命，下一秒追着商鸯便出了云家。
这一变故让在场众人始料未及，云夫人目睹这乌龙的一幕，看了茯苓一眼，有些好奇：“不知这位姑娘是？”
她从茯苓口中听了英雄救美的故事，没想到今日跟来的小姑娘竟是故事主角之一。
张严叹了口气：“她是我一位晚辈，叫夫人看笑话了。”
出门在外，商鸯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云夫人点点头，没有再追问，将话题拉回来：“云家替大梁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大梁自然不会亏待云家。待我回京秉明陛下，云家该有的殊荣一样不会少。”
云夫人笑了笑，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商鸯的缘故，张严并没有在云家待太久，他拿到名单之后与云夫人寒暄了几句便去寻商鸯了。
如今拿到名单，已经到了回大梁的时候，商鸯私自跑出来，恐怕陛下震怒，她回去之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到底是自己带出来的学生，张严叹了口气，只觉得头痛。
随着张严离开，云夫人了却一桩心头大事，整个人也开始无精打采。
她让茯苓将她扶回卧房，拉着茯苓的手坐下，强打起精神吩咐她：“经此一遭，你爹回来恐怕情况也不会太好，云家只能靠你一个人撑着。”
“等你爹回来，你若是想经商，便同他请教请教，趁着他还能教你，好好熟悉一下咱们家的铺子。”
“我已经派人给底下的管事发了话，说有人伪造私印，若是他们动作快，我们应当能保下大部分基业。”
“娘的日子不多了，茯苓啊，云家家业交到你手上，若是你实在不想经商，便同你爹商量，将铺子卖了吧，或者请人打理，当个富贵闲人也挺好。”
她心里眼里全是对茯苓的放不下，叫茯苓眼眶发酸：“娘……”
云夫人慈爱的摸摸她的头：“娘知道你是闲不下来的性子，你喜欢游山玩水，那便出去走走。”
“你爹若是非要你继承家业，你也别听他的，他是个老固执，放不下自己打下来的产业，你不一样，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把你困在家里。”
茯苓没有想到最后一刻她娘还是为她着想。
她是云家人，自然知道云老爷和云夫人在生意上花了多少心思，可以说云家的生意是他们夫妻二人第二个孩子也不为过。
可是如今云夫人却叫她不要被生意拘在家里，让她随着自己的喜好出去走走，她如何能不感动。
可同时她也知道，云夫人对她说这些，是在交代自己的后事。
她娘已经撑不住了。
茯苓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在她怀里痛哭起来。
“娘，一定还有办法的……你不要离开我……”
“茯苓错了，不该出去闯荡江湖……”
她只恨自己陪在爹娘身边时间太少。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面对生离死别，凡人总是十分无力。
云夫人眼眶通红，强忍着泪意，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人总有一死，乖女儿，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性子大大咧咧，又从不以恶意揣测别人，日后要是吃了亏，娘再也帮不了你了。”
茯苓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云夫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拍拍她的肩：“茯苓乖，娘想吃厨房炖的银耳羹，我记得今天做了，你去帮你取一碗回来吧。”
茯苓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哀戚地看向云夫人，她还是那么温和，甚至抬手帮茯苓擦了擦眼泪。
“去吧，娘在这里又不会走。”
茯苓点点头，狠狠抹了把泪：“好，娘，我这就去！”
她飞快往厨房跑去，脚下运起轻功，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到厨房，那里果然有一盅煲好的银耳羹。
茯苓不敢耽搁，哪怕心中已经有所猜测，可还是忍不住想，若她娘真的只想吃一碗银耳羹呢？
说不定她回去的时候，她娘还会摸着她的头夸她。
可是当她赶到院子里，丫鬟婆子们全都泣不成声，卧室大门紧闭，她心中不好的预感终于成真了。
“娘！”
茯苓再也顾不得其他，手中那碗一路护着的银耳羹终于落地，摔得粉碎。
她匆匆忙忙推开卧房门，就看到她娘平平静静躺在床榻上，胸口已经没了起伏。
茯苓那一瞬像是被卸了全身骨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噩耗再临
闷热的天忽然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天色灰蒙蒙的，厚重的乌云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
云家一片缟素，云夫人的棺椁停在屋子正中间，茯苓红着眼亲自替她理了理衣衫，这才跪在下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门外僧侣们已经来了，准备念往生经超度亡魂。
云老爷还没有消息，偌大的云家只有茯苓一人操持葬礼，宾客们来来去去，铺子的管事们有心上前安慰，可看到茯苓沉默着处理一切，又顿时不知说什么。
云老爷和云夫人待人不薄，手下也多是有品德的人，没有人趁此机会落井下石，也难得叫茯苓松了口气。
派出去寻人的下人还没回来，云老爷自那日被挟持之后便再也消息，茯苓心中焦急，不安也越来越重，生怕他出什么事。
但此时云家只有她一个人能主事，如果她慌了起来，那云家便真的散了。
好在有管家福伯帮忙搭把手，也不算太手忙脚乱。
根据习俗，穷苦人家停灵三天，富贵人家则要停灵七天，就在第四天的时候，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终于回来了。
那人名叫云化，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跟了云老爷十来年，可以说是云老爷的得力助手，这也是茯苓派他出去寻人的原因之一。
云化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少年。
“可是寻到了我爹的消息？”
茯苓心中不安越来越大，尤其是在看到少年的时候。
如果找到了她爹，云化没道理不将人带回来，云化带回来的这位少年，倒像是什么目击证人……
云化犹豫一瞬，还是道：“小姐，我一路到犹嘉沂的边界，逢人便打听消息，终于在靠近边塞的地方得到了老爷的踪迹。”
“老爷他……他……”
茯苓心头“咯噔”一下，忙问：“我爹怎么了？”
云化一咬牙：“老爷被云正初杀了！”
这句话一开口，剩下的似乎也没那么难说出来：“那畜生将老爷杀了还不算，竟然直接将老爷的尸身扔进流沙里！”
“我旁边这位小伙正好看见了全程，这才带他回来向您解释。”
原来当日云正初将云老爷挟持出城，并没有遵循约定出了城便放过他，反而一路将人带到犹嘉沂的边界。
他本来想着有私印加上云老爷本人在，肯定能轻而易举将铺子的地契拿到手，谁知云老爷死活不配合，任他怎么拳打脚踢都不开口，他没办法，只能先将人带回去。
云正初想着他人都在自己手上，再朝云家敲诈一笔，还能得一笔横财，可就在快进城的时候，云老爷忽然暴起，想和他同归于尽。
云老爷知道只要自己在他手中，茯苓和云夫人肯定会一直往云正初手里送钱。若是自己临死能带走云正初，也算是功德一件，哪怕惹怒了云正初，他将自己杀死，也免除了茯苓和云夫人的后顾之忧。
云家有云夫人在，他就算死了，云家也不会倒，有足够的时间安排茯苓和云家。
想到这些，云老爷这才对云正初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