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宫贝阙 第159章

作者:小锦袖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傅蓉微与她碰了杯, 说话前各自?先饮了一杯酒,傅蓉微才道:“你深夜找我?, 有事要说?”

  十八娘低眉一笑:“你猜到了吧。”

  傅蓉微:“我?这个脑子啊,成天闲不住,猜的东西?太?多?了,你指的是哪一件?”

  十八娘伸出手指:“首先,是我?的身份,我?不知你具体是何时查明的,一直等着你开口问?我?呢,可你却迟迟不提,你早知晓我?的身世吧?”

  傅蓉微:“曲江章氏。”

  十八娘:“没错。”

  傅蓉微低头?盯着杯中酒,说:“我?并不想揭你的痛处。”

  十八娘道:“王妃苦心我?明白,可今日听了颍川庾氏的名字,我?想,有些事情不该瞒了。”

  傅蓉微是有不解:“这颍川庾氏与你有何关系?莫非是当年与你定亲的人家?”

  十八娘:“那倒不是,庾氏隐世已?久,已?有几代不与世家通婚了。”

  傅蓉微:“原来如此。”

  十八娘:“但是这个庾寒山……”她停顿了一下,心下多?少品出了些心酸,叹了口气,道:“我?有话直说了,不绕弯子,我?和这个庾寒山幼年交好?,青梅竹马,相处近十年,早生情愫。但是章氏与庾氏自?来没有通婚的打算,我?到了议亲的年纪,被许给了他?人,自?然要与他?断了联系。”

  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埋着一位少女死去的芳心。

  多?年来,没有人在?意十八娘心上横着那道伤疤,其实从里至外经历过无数次的撕扯,早已?无法?愈合了。

  傅蓉微已?心生不忍。

  十八娘继续道:“那年我?被沙匪劫持后,家里人对外称我?死了,但世家里那些心思?,骗外人可以,瞒不了自?己人。多?少年了……快十年了吧,庾寒山一直四处打听我?的下落呢,还不肯放弃呢。”

  傅蓉微:“你知道他?在?找你?”

  十八娘点头?:“自?我?掌权后,我?就知道了,但是我?们俩这种境况,不如不见。”

  傅蓉微:“所以他?有可能是终于查到了你的线索,到华京来找你的?”

  十八娘道:“不好?说,但那个人是个很难啃的骨头?,不好?打发,假如他?真?的问?到王妃面前,王妃不必费心为我?遮掩,让我?自?己来解决吧。”

  傅蓉微应了好?。

  庾寒山在?一个濛濛雨天到了华京,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一席青衫头?戴一顶斗笠,牵着一匹马,连个随从也没有。

  封子行在?自?己府上招待他?。

  庾寒山虽接任家主许多?年,但其人还很年轻,刚过而立之年。

  封子行和他?谈了些年少旧事,又谈了些山水见闻。

  庾氏百年底蕴,家主学时渊博,无论聊什么都令人感觉十分舒适。

  彼此寒暄了一阵,庾寒山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只竹筒:“实不相瞒,我?近些年走访各州其实是为寻一故人,前段日子得到消息,华京或许能圆我?夙愿,故前来一探。”

  那只竹筒精致小巧,被他?的主人保存的非常好?,外表打磨得光滑碧绿。

  庾寒山打开竹筒,里面抖落成一张画。

  “封兄,您见见此人。”

  庾寒山为了寻人亲手作的画,眉目的轮廓极其清晰。

  封子行第一眼就觉得眼熟,再?细打量,即刻就想到了傅蓉微的座上宾,那位名叫十八娘的女子。

  封子行没有立即说明,而是问?道:“不知此女子与庾兄是何关系?”

  庾寒山双目幽深地?看着他?:“封兄不问?此人是谁,反而先问?她与我?的关系。看来我?这回终于找对了。”

  封子行自?己说漏了嘴,落了下风,心里懊恼不已?。

  庾寒山道:“我?得到的消息,此女子在?华京频频现?身,且经常出入姜宅。我?知晓那是摄政王的府邸,如今摄政王带兵征伐在?外,宅子里女子主事,我?不便上门冒犯,还请封兄引见。”

  封子行没法?再?推辞,先安置庾寒山住下,又往姜宅走了一趟。

  “不知王妃招揽到府上那位十八娘究竟是何来头?,庾寒山多?年来一直在?寻这位故人的踪迹。”

  牡丹花期快到了,傅蓉微正在?饲弄她那几株看上去有点糟糕的花草。听了这话,傅蓉微正色道:“他?进城那天,我?在?城楼上见着了,此事我?知晓一些内情,你带他?来吧。”

  封子行这便明白了。

  傅蓉微去了十八娘的屋子。

  十八娘身上其实已?经看不出旧时世家闺秀的影子了,她在?商道上浸染风沙,更?爱异域女子的打扮,身上饰物是色彩艳丽的宝石,腰间常挂一把价值不菲的弯刀,或者镶金嵌玉的马鞭。

  傅蓉微道:“他?能在?华京打听到你的踪迹,是真?的不容易,十年间不曾放弃过,也是难得。”

  十八娘道:“是啊,这情该领,他?惦记了我?十年,我?总归要当面道一声谢。”

  傅蓉微道:“需要我?为你准备什么?”

  “准备一个无人打扰的僻静之处即可。”十八娘甚至没有在?打扮上下功夫,只穿着寻常潦草的衣裳,提了刀便要去见人。

  傅蓉微早将宅子的湖畔清了场,让他?们在?柳树荫下相逢。

  十八娘一看那湖边景,道:“王妃有心了。”

  傅蓉微:“可你并不欢喜。”

  十八娘的神色坦然:“我?今日只是来见一位故人,此人没什么特殊,仅仅是旧年与我?比较亲厚而已?。”

  傅蓉微道:“我?年纪渐长,心性稳了,慢慢的也见不得人自?苦了。”

  十八娘道:“王妃,相爱与相守是两码事。即便没有十年前的那场变故,我?与庾先生此生也只能是陌路人。”

  说完这几句话,迎春引着庾寒山出现?在?了甬路上。

  傅蓉微对十八娘道:“你去吧,我?在?山亭里等你。”

  昨日下了一天一夜的雨,青石板上湿滑,似庾寒山那般仪态无双的世家公子,都失态滑了半步。

  “好?久不见。”

  傅蓉微看清了庾寒山的唇语,她带着人转身离去,不再?窥探人家的隐秘。

  十八娘刚才那句话说的极对,相爱与相守是两码事。

  相爱凭心意,相守凭强求,傅蓉微对此深有体会?。

  世上肯竭尽心力强求一人的,终究是少数。

  曲江章氏,颍川庾氏,他?们就好?像是两座不可撼动的孤峰,足下千斤重,隔山隔海隔着万丈深渊,谁也不能向前一步。

  除非他?们肯舍了家世,坠下深渊粉身碎骨。

  十八娘已?经碎了。

  庾寒山却仍旧是清贵的山间松石。

  傅蓉微抚摸着腕上垂下的印章,想到了自?己身上。她又何尝不是碎掉的石头?,但是有个人曾经两次追上了她残破的影子。

  第一次,是他?前世饮鸩猗兰宫。

  第二次,是他?今世不舍不弃与她共赴沉沦。

  “许久不见,十年了。”十八娘那双勾人的眼波世间罕有。

  庾寒山瞧着陌生至极。

  曲江章氏阳春白雪,养女儿讲究的是温婉娴雅,断不会?容许这种妩媚姿态。庾寒山记忆中的故人,年少时也是一派娴雅,与眼前这位女子的气质相去甚远。

  庾寒山上下打量着她,心如明镜:“你一直知道我?在?找你。”

  “是啊,我?知道。”十八娘坦然承认了。

  “你明知道我?在?找你,却不肯去见我?,也不肯托人带句平安,你这是……”

  “──我?这是当自?己已?经死了。”她微笑着:“我?叫十八娘,你今日如果是想来见章珩,那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庾寒山:“十八娘……看来是摄政王妃身边的得力之人啊。”他?的目光定在?了十八娘腰间的弯刀上,意有所指。

  十八娘拨了一下自?己的刀:“我?那不怎么体面的生意不小心开罪了王爷,顺水推舟便投诚了。”

  庾寒山道:“一个多?月前,我?的一个朋友在?前往西?域的途中,给我?捎来了有关你的消息,我?已?有一个多?月夜不成寐,方才在?门外,我?踟蹰良久,依旧心乱如麻。”

  十八娘疑惑道:“庾先生到底想说什么呢?”

  庾寒山道:“我?今日来,不为昔日的章珩,也不为追思?旧事。我?是想为了将来,抛却樊笼竭力一世。”他?低眉拱手:“听闻北梁幼帝麾下求贤若渴,敢问?十八娘可否代为引荐?”

  片刻后,山亭里,三人围坐在?石桌旁。

  傅蓉微:“颍川庾氏,想要什么?”

  庾寒山道:“权奸之人谈得失,赤诚之人谈恩义。颍川庾氏什么都不要,在?下庾寒山一介白衣愿助北梁光复河山。”

第144章

  庾寒山就这么留在了华京。

  傅蓉微脸上却不见喜色。

  十八娘陪她坐在一旁支着头, 不知在思量什么。

  傅蓉微叹了口气:“他确实诚挚,我不是不信,实在是不敢轻信。”

  十八娘道?:“兹事体大, 警惕些总是好的,庾寒山他?……首先是颍川庾氏的家主,其次才是他?自己。”

  傅蓉微望着她:“你们世家出身的人, 骨子里都这么冷?”

  十八娘摊手?道?:“没办法,生下来家里就?是这么教的, 王妃, 你须明白, 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脱胎换骨是难以改变的。”

  傅蓉微:“多谢提醒。”

  庾寒山不肯以庾氏家主的身份入仕, 他?现暂居于封子行的府中, 以清客的名头自居。

  这倒是把?封子行搞得十分无奈, 他?一个纯臣府上养清客算怎么个事。

  天将亮未亮时, 封子行照例要去给萧醴上早课,临时起意?, 绕道?拐去了庾寒山的客房,问他?要不要一起。

  庾寒山欣然答应。

  姜宅,萧醴早早带着新玩伴邱允恭,在书房里一起温习功课,且摹了两张字,晾在了桌上。

  封子行进门时, 带起了一阵风,桌上的字飘了起来, 被晚一步进门的庾寒山顺手?抄住了。

  庾寒山抖平了纸, 赞道?:“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