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干饭人 第40章

作者:郁雨竹 标签: 穿越重生

  这一册因为是赵长舆做的注释,他一直想亲自教赵二郎,可惜赵二郎不开窍,目前为止还停留在《千字文》的第一页上,所以这本书一直是赵长舆收着。

  他们逃出来的时候,成伯就把这本书当宝贝一样收了起来。

  赵含章从箱子里翻出一沓纸来,开始裁剪。

  傅庭涵帮她,也随手拿了一个碗磨墨,“一起?”

  赵含章笑着点头。

  俩人也没事做,长夜漫漫,抄书培养睡意也不错。

  俩人一张桌子,将书打开,一人抄一页,速度快得很。

  这并不是全本《论语》,一共三册,这是第一册 ,上面是赵长舆细细做的注释。

  《论语》不易得,但注释更难得,尤其这还是赵长舆做的注释,不说它的意义,就是放到世面上,也可抵十金、百金。

  而在这个绝大多数人都不识字的村庄里,这一本书更是可做无价之宝。

  进来的时候,赵含章便看到了旁边厢房里快要秃毛的毛笔,显然,这一家是有人读书识字的。

  赵含章和傅庭涵合力半个晚上抄出了一册论语注释。

  赵含章将顺序放好,压着放在书桌上,看到已经困得眼睛快闭上的傅庭涵,点了点他的肩膀,“去休息吧。”

  傅庭涵醒过神来,头一点一点的离开。

  赵含章躺在床上,打了一个哈欠,翻了一个身后就沉沉睡去,而此时,一直在难民中寻找家人的陈老爷碰到了贾老爷,邻居见邻居,两眼泪汪汪,俩人抱在一起痛哭。

  贾老爷:“陈兄,没想到你还活着,大喜,大喜啊。”

  “贾兄,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可知我家人在何处?”

  “在那边,”贾老爷道:“我们也是中午才追到大军的,只是难民太多,延绵几里,听闻你家中有个兄长在禁军任职,所以你家人便与我们告别去寻亲了,傍晚时还偶尔碰见,应该是在那处。”

  贾老爷看到他身后的季平等人身高膘壮,疑惑的问,“这几位是?”

  陈老爷忙道:“是我路上遇到的义士,多亏他们救命,不然我真见不到贾兄了。”

  贾老爷羡慕的看着他。

  陈老爷忙带着季平去找他的家人。

  陈夫人看到陈老爷和女儿,惊喜交加,大哭着扑上来,“郎君啊——”

  儿女们也都凑上来,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

  季平:……

  哭完,陈老爷这才看向一旁黑着脸的堂兄,抹干眼泪上前,“四哥,弟差点儿就见不到你了。”

  陈四郎等他哭完了才问道:“那是谁救了你?”

  他的目光落在季平身上,但又觉得他不是一般的江湖草莽或义士,倒像他,也是从军中出身。

  陈老爷便将他拉到一旁,低声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说了。

  陈四郎诧异的看他,“赵中书的孙女?”

  “是,绝对非池中物,她还救了我,四哥,何不卖她一个好?”

  陈四郎:“她知不知道她叔祖高升了?”

  “啊?”

  陈四郎沉思道:“中帐传来的消息,今日赵仲舆晋为尚书令。”

  陈老爷忙道:“四哥,我看赵家大房和二房的关系有些不一般,我们何不将两房分开打点?”

  陈四郎听出他的偏向,问道:“你觉得赵家大房还能翻身压在二房身上?”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何况,便是不论利益,她也救了我和二娘一命,便是为了回报……”

  陈四郎听明白了,想了想后道:“我能腾出手的粮食不多,倒是认识几个随军的粮商,他们手上有不少,随军,一是因为王爷所召,二也是想趁机发一笔财,我这边倒是没什么,他们需要的价钱可不低。”

  陈老爷立即去找季平,不一会儿拿了一个盒子过来,打开让陈四郎看里面的珍珠首饰。

  陈四郎看到这样品相的珍珠,满意的点头,“我明天便去给他们准备。”

  陈老爷却哀求道:“兄长,我们等得,他们却等不得,当时为了掩护我们先走,赵三娘一行人带的行李和粮食都叫人给抢了,您受受累,今晚就把事情定下,明天一早他们就可以走,而且季平几个到底是赵家的部曲,要是不小心让赵仲舆的人看去……”

  陈四郎看他,“你啊,你啊,我真是欠了你的。”

  他大踏步离开,去给他们牵线。

  夜渐深,一直嘈杂的营地慢慢安静下来,赵仲舆一身疲累的走出中账,候在不远处的护卫立即迎上来,举着火把给他照路,压低声音道:“郎主,世子,不,伯爷他们到了。”

  赵仲舆精神了些,加快脚步,问道:“人都安全吧?”

  护卫没回答。

  赵仲舆不由皱眉看向他,“怎么,是逃难的路上出了什么事?”

  护卫就低声道:“只有伯爷他们,二娘子和三娘二郎都不在其中。”

  赵仲舆脸色一沉,停下了脚步,“这话是什么意思?三娘和二郎不在,那他们去了何处?”

  护卫声音更低,“说是在路上走散了。”

  赵仲舆握紧了拳头,问道:“那……棺椁呢?”

  护卫头更低,小小声的道:“一并遗失了。”

第68章 巴掌

  赵仲舆便大踏步往前走,护卫小跑着跟上,解释道:“伯爷也狼狈得很,说是路上遇到了匈奴兵,又被流民军追赶,混乱之中便走散了。”

  赵仲舆就停下脚步问道:“那大郎、大娘、二娘和四娘呢,他们可安好?”

  护卫忙点头道:“安好的。”

  赵仲舆就压抑不住怒火的喷道:“他们都安好,那怎么大房的人都丢了?他这是把我当傻子,还是把世人都当傻子了?”

  说罢转身就怒气冲冲的回帐房去。

  赵济追上大军后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赵仲舆,禁军们确认他的身份后就让他住进赵仲舆的帐房里。

  此时一家人还有些惊魂未定,这两天的经历实在是太危险了。

  赵仲舆撩开帘子进来,帐房里的人立即起身,眼泪汪汪的叫着祖父,连赵济都含着泪叫了一声“父亲”。

  只是话才出口就被赵仲舆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帐房里顿时一静,大家都一脸惊恐的看着赵仲舆没说话。

  赵仲舆手被震得一疼,紧握着拳头垂到身侧忍住了再动手的冲动,只是脸色铁青,他对孙子孙女们道:“你们先出去。”

  赵和婉忙带着弟弟妹妹们下去,护卫也忙退下,下人们跟着鱼贯而出,帐房里一下只剩下赵仲舆和赵济夫妻两个。

  人走干净了,赵仲舆才忍不住怒火,上前又打了他一巴掌,满眼怒火的瞪着他,“我问你,你伯父的棺椁呢,王氏,还有二郎和三娘呢?”

  赵济脸色苍白,捂着脸道:“是儿子无能,路上和他们走散了。”

  “你!”赵仲舆气得闭了闭眼,问道:“我给你留了这么多人,家中的护卫下人,还有赵驹手里的部曲……”

  他想起来了,问道:“赵驹呢?”

  赵济忍不住大声起来,“赵驹根本没有找来,父亲,我哪有人可用?”

  “城中乱得太快,他或许被绊住,还可能……”全死了,赵仲舆心一阵阵的疼,这可是他们赵家花费了大力气养着的部曲,“现在不是论这个的时候,就算没有赵驹,凭赵家现有的人手,你也不至于把大房的人全都带丢了。”

  越说越气,“说,你在哪里丢的人,怎么丢的?我走前是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有事与三娘商议,先把此关劫难过了再说,你已经是上蔡伯,为何还要和两个孩子计较,王氏一介妇人,便是有口舌厉害的时候,她又能伤到你什么……”

  吴氏见赵济被骂得面无血色,忍不住插嘴道:“公爹,您不知道,三娘早在几天前就把她换下来的嫁妆送去了傅家……”

  赵仲舆一愣,然后就扶额,头疼的后退两步倒在椅子上。

  “显见她本就不信我们,不然也不会提前把嫁妆送走……”

  见她还喋喋不休,赵仲舆大怒,抖着手指指着她骂道:“你闭嘴,妻贤夫祸少,我看这些祸事都是你撺掇的。”

  赵仲舆脸色黑红,怒目瞪向赵济,“那是她的嫁妆吗?那是二郎的家产!之前她是当着你的面签的契书,那些东西是他们姐弟的,只要最后这笔钱能回到二郎手里,你管她怎么处理呢,你怒什么,难道你还想把那些东西也据为己有吗?”

  赵济脸色羞红,辩解道:“儿子没有。”

  “既没有,你为何抱怨,为何将他们丢弃?你真是,你真是……”赵仲舆气得手脚发软,心头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赵济大惊,连忙上前扶住,“父亲,父亲——”

  吴氏也吓坏了,赵仲舆要是出事,那可就是他们气死的,若是传出如此不孝的名声,不仅他们夫妻两个,他们的孩子也完了。

  吴氏连忙上前和赵济一起将人扶到床上,然后跑出去让人去请大夫。

  赵仲舆现在升官了,住的离中帐不是很远,东海王听说他病了,很干脆的让一个太医去为他看诊。

  太医的诊断很快出来,“劳累过度,加之惊怒交加之下便晕厥了,须得好好调理,注意休息,不得再动气。”

  赵仲舆就晕了半个时辰就醒来,不再动气这一条就很艰难,因为他一醒来看见赵济,脸色就开始不好看,心火开始往上冒。

  太医看了一下他的脸色,识趣的起身,还提醒了一句,“不可动气,但实在压不住就发出来吧,不然憋在心里身体更不好。”

  赵仲舆虽然一肚子的火,却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和儿子儿媳发,等太医离开,他才压着怒火重重的道:“着人回去找!”

  “务必要把人和棺椁找回来,”他目光凌厉的看向赵济,警告道:“二郎和三娘若没事还好,要是他们和你伯父的棺椁找不回来,你这一辈子都完了,大郎会完,赵氏也要完!”

  赵济脸色发白。

  赵仲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紧盯着他道:“你以为你大伯恶我,却为何几十年不分家?因为个人利益之上是小家,小家之上是大家,大家之上还有宗族!”

  “你丢了大房母子三人,还丢了你大伯的棺椁,你以为借口战乱便能合情合理吗?”赵仲舆道:“不会有人相信你的,你妻子儿女一人不落,平安归来,怎么大房就一个人不剩?而且活人可以走丢,你伯父的棺椁呢?”

  “那可是你大伯的棺椁,是他的棺椁啊!你怎么不跟着一起丢了!”赵仲舆越说越气,恨不得把这个儿子给丢出去让他冷静冷静。

  赵长舆有意让赵济继承爵位时,族中便有人提议让赵济兼祧两房,或是直接过继赵济。

  一来是他不愿,二是赵长舆也不愿意,所以这事便不了了之。

  虽然不了了之,但世人是默认赵济继承了赵长舆的爵位,那就应该待对方似父的,丢下“父亲”的尸首独自逃命,是会遭到世人唾弃的。

  “此事若传回宗族,便是我为族长也保不住你,更不要说士人也会羞与你为伍,赵济,你做事之前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赵济和吴氏脸色惨白的跪在床前没说话。

  赵仲舆闭了闭眼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派人出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