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干饭人 第613章

作者:郁雨竹 标签: 穿越重生

  在陈县的赵铭不知道打哪儿听说了这件事,一句话不说,直接给赵含章送来两张草图,是他画的婚服。

  别说,赵含章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上了,于是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也看呆了,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婚服,于是冲她连连点头。

  俩人都没意见,但王氏、赵淞、以及她亲爱的诸位朝臣却有意见,连在宫里的小皇帝都小声发表了一点小看法。

  然后这两张草图没通过,大家开始在草图上进行修改,期间赵含章和傅庭涵完全插不上话。

  用汲渊和明预的话说来是,“昏礼,不止是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女郎现在位高权重,天下士族、庶民皆视之,仿之,所以女郎的婚礼就必须合乎礼制。”

  汲渊的看法是,“女郎驱逐匈奴,安国定民,这是造世的功劳,按礼制,女郎应行诸侯的婚礼。”

  明预也如此认为:“这是一个昭示天下的机会,女郎若不把握住,岂不让人小看了自己?”

  什么是得寸而进尺?

  首先得先得寸,明预和汲渊一样,都存了别样的心思,自然是一步一步将她推上去。

  诸侯之礼是赵含章应得的。

  赵含章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然后道:“铭伯父给的草图婚服不就是诸侯之礼吗?”

  明预面不改色的道:“我认为赵刺史对诸侯之礼的理解有误区,礼服的玄色占比太重,应该增加纁色的比重。”

  汲渊深以为然的点头。

  赵含章:……别欺负她读书少,照他们这么改,就无限接近皇帝的礼服了,已经违制。

  玄色和纁色是很特别的两种颜色,代表着人们对天地的崇敬。

  乾为天,其色玄,赵含章一直认为玄色是开天辟地时电光火石的黑,黑里透红,天之玄,所以为玄色;

  而纁色是赤色和黄色的结合,就像日落时夕阳混着大地的颜色一般绚烂。

  坤为地,色黄,而土地没有正位,所以托位于南方,南方寓意火,火色赤,加之人类对火的向往和崇拜,所以加入赤色,两种颜色混合就是纁色。

  在《周礼》中,这两种颜色是帝王吉服的颜色,先秦时,记载下来的婚服就是这两个颜色,一直到此时,都是主流婚服。

  其中新夫的婚服是玄衣纁裳,寓意阴阳调和;

  而新妇的婚服是全玄色,只有袡和衣缘是纁色。什么是袡呢,就是衣边,这样设定的寓意是专一。

  可耐不住人总有复杂的心思,将两种颜色归于地位的区别时,大家就认为不同比例的玄纁色代表了不同的地位。

  不然,为什么皇帝的吉服纁色占比就比诸侯王的高呢?

  赵铭给他们画的草图,傅庭涵的婚服颜色是正常的,只是在衣服的花样上做了一些小修改;

  但她的则不同于一般新妇的婚服,而是比拟于傅庭涵的婚服做了修改,大大增加了纁色和赤色的使用,几乎比拟于诸侯王的吉服用色。

  汲渊和明预还觉得少了,想要再添加一些比例,这就触及了赵淞的底线。

  他忍不住去堵着汲渊和明预骂,说他们居心叵测,“三娘忠义,一心只为君王和百姓,你二人作为晋的宰执,不说规劝她不当的行为,反而蛊惑她违制奢糜,奸佞之心昭然若揭。”

  骂他们“为一己私利,竟不顾君王之恩,连忠义仁孝都丢弃了。”

  汲渊和明预皆面不改色,对赵淞的辱骂毫不介意,依旧坚持己见要改婚服。

  他们可不是晋的宰执,他们是赵含章的宰执!

  他们当官也不是为晋当的,而是先为天下百姓,后为赵含章当的,忠义自然也对的她,跟现在位置上坐的司马家小皇帝有什么关系?

  俩人态度强硬,站在他们身后,一力推着赵含章往那个位置走的朝臣们自然不会让步,汲渊和明预不好骂回去,他们来骂。

  于是,赵含章刚收到赵淞堵住了汲渊和明预的消息,还没赶到呢,众臣就把赵淞给气得去见大夫了。

  哦,被抬着走的。

  事情到这一地步,赵含章想要等他们吵出结果都不可能了,她必须得表态。

  果然,政治斗争总以一种意料不到的方式来临。

  谁能想到她就结个婚,一个婚服的颜色和样式就能掀起这么大的战斗?

  连远在并州的北宫纯和幽州的石勒都参了一脚。

  北宫纯是个忠臣,他虽然认赵含章为主,但也忠于晋庭,而且他是打心眼里认为赵含章和他是一样的。

  他们都有一颗红心,只不过因为能力出众,所以才被世人误解和提防。

  这种遭遇他熟,所以他先写信给赵含章安慰她,让她不要把世人的误解放在心里;

  然后写信给汲渊,认为他们在逼迫赵含章背离自己的初心,并以自己举例,认为他们做得越多,赵含章会越不开心的。

  收到信的汲渊以及赵含章:……

  真单纯啊!

  石勒就不一样了,他直接鼓动赵含章用皇帝的吉服成婚,和她说,“你有平定乱世之功,本就功比诸侯,而新人最大,素有越级之风,为何不能用帝王的吉服?”

  “若不是你赵氏愚忠,你早该登位了,那司马家又不是什么名门正统,只要有本事,谁不能抢他家的江山?”石勒道:“而你不仅有功,还有德与望,你若称帝,我石勒必第一个响应。”

  两封信一前一后到达,赵含章再次无语,结果信才放下,她就收到赵淞被气得抬去看大夫的事。

  赵含章就知道,她不能再放任他们争执下去了,不然,纷争会由京师扩散到地方,到时候……

  她突然觉得,果然还是太闲了吧,因为要过年了,所以大家都没事做,有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是吗?

  赵含章放下信就赶出宫。

  在宫门口遇上一脸忧虑的汲渊等人。

  他们看到赵含章,皆低下头去做认罪的姿态。

  他们知道赵淞身份特殊,也没想到他气性能这么大,就说几句话竟然就把自己给气晕过去了。

  赵含章对他们摇了摇头,但还是道:“此事我来解决,诸君忙朝政去吧。”

  急匆匆的骑马追去赵淞家。

  汲渊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着赵含章的背影有些感动,还有些愧疚。

第1062章 日常震惊

  赵含章追到赵瑚家中,不错,赵淞在京城没有宅院,赵含章倒是赐了赵铭一栋宅子。

  汲渊等人都受了赏赐,赵铭功劳也不小,虽然他不在京城,但也不能厚此薄彼。

  而且,他爹和儿子在啊,赵含章是不介意他们一起住到赵宅来的,但赵宅正在修缮,又住了许多亲卫,所以没地方了。

  但赵淞是一个很会避嫌的父亲,虽然儿子在洛阳有一栋宅子,可他觉得儿子不在,他不好代他接受朝廷的恩惠,所以坚决不住进去。

  他就带上随从住到赵瑚的宅子里,连赵申都跟着蹭住在赵瑚家中。

  他很喜欢七叔祖家,比住在自家还自在,还舒服。

  他爹在京城的宅子除了大外毫无优点,连张床都凑不齐,他实在不想去住,所以就厚着脸皮跟在祖父身后蹭住在赵瑚这里。

  赵含章带着御医急匆匆赶到时,赵淞刚刚苏醒,赵申正劝道:“您年纪大了便好好地颐养天年,这种糟杂事就应该让儿孙们去烦心,您就隐在后面指挥,让我们往东我们就往东,让我们往西就往西,何必与他们生气呢?”

  赵淞虚弱的道:“你们父子俩惯会糊弄我,要不是你爹画了婚服草图,汲渊他们也不会得寸进尺,竟想把婚服改成那样的吉服,真是……真是大逆不道!”

  赵申:“阿父画的图并没有错,三娘功比王侯,玄衣纁裳她是穿得的。”

  “明知世人都是得寸进尺的,他为何不能降一等画图?再让他们进一寸,画成现在这样的不就好了?”赵淞道:“非要一开始就画得这么好,让他们心生妄念,更进一尺,这才生了这些纷争。”

  赵申暗道:您怎知阿父他不是故意的呢?

  现在族中除了祖父外,谁不希望赵含章更进一步?

  便是汉室为帝,受权势所惑都有人想要取而代之,何况晋室呢?

  这天下有多少人会忠于晋室?要不是为了天下安宁……

  赵申心中嗤笑。

  同样的,他自然也不是忠于晋室的那波人,他以前不当官,逍遥自在的游学行侠,这时候为什么愿意进入朝廷当官?

  难道就为了皇宫里那个面都没见过的小皇帝吗?

  赵申是希望赵含章更进一步的那一拨人,他觉得,他父亲也快要彻底的是了。

  他一定感受到了吧?

  天下,只有在赵含章的手里才能重回安宁,甚至可以繁荣昌盛。

  一旁的赵瑚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酒,暖了暖身子后道:“要我说五哥你就是太操心了,你又不是官,朝廷上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闭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若与我们无关,之前那样辛劳是为甚?”

  赵瑚忙叫道:“我那样可不是为了晋室,我又不吃他司马家的俸禄,凭甚为他?我那是为了我们赵氏,为了我自家的身家性命,为首的要不是三娘,我才不白给那么多东西呢。”

  站在门口的赵含章正要抬脚进门,就听到他道:“五哥,要不你还是别管了,我觉得汲渊他们挺好的,他们不就是想让三娘取晋帝而代之吗?我觉得不错,不然她要是只摄政,过个十年二十年,小皇帝长大了是不是得还政?”

  “她一还政,我们赵氏,还有汲渊他们这些跟她卖命的人还有活路吗?”赵瑚道:“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赵氏要想长治久安,那就得坐到那个位置上,继任者也得我们赵家的血脉才行。”

  赵含章抬起的脚就静悄悄的落下,她觉得此时进去一定很尴尬,于是静等赵淞骂他,决定等赵淞骂完了再进。

  结果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赵淞骂人的声音,探头进去一看,就见赵淞泪流满面。

  赵瑚皱眉,坐着没动,赵申忙着给他擦眼泪,但也没出声。

  赵含章瞬间心疼,赵淞往日待她的好都涌现出来了。

  她没钱,他给她钱;她没人,他就给她人。

  算起来,其实赵淞才是真正第一个对她无所求,却一直给她东西的人。

  赵含章终于待不住,连忙奔进去,把坐在床边的赵申推开,接过帕子给他擦眼泪,叹息道:“叔祖父别伤心了,我就用铭伯父给我画的婚服,其他人再怎么让我改,我都不改。”

  赵淞却哭得更凶了,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他定已移志,不然不会做这张草图,因为他这张图试探出了多少人心?”

  “他这不是在试你,而是在试我,试赵氏各房房主,还有朝廷诸臣,”赵淞泪流满面,“结果,除了你和庭涵,每个人都中了他的算计。”

  赵含章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五叔祖,这是我和庭涵的婚礼,我是真心只想办一场简单的婚礼的。”

  “我知道,我知道,”赵淞哭得更凶了,“所以我才恼恨那些人,你分明忠义礼孝,奈何他们都要逼你。”

  “我从前总在心中怪你,觉得你若坚守忠义,何人能移你的心志?可今日我切身体会到,即便我心如盘石,还是会为他们所伤。”

  赵瑚听不下去了,丢下酒杯起身,不可置信的凑到赵淞面前看他,“五哥,你真相信她是个忠的?”

  “她,她,她是个……权臣啊!哪个权臣是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