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 第23章

作者:风里话 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因为早些来,或许可以早些走。来晚一分,留宿的可能性便大一分。不想他直到傍晚才来,萧无忧的一颗心便沉到谷底。

  来时没多久便是申时七刻,温孤仪道,“今日稍晚些,你别闹,师父给你做寿面。”

  “还有——”他顿了顿,“我把你以前喜欢的礼物都带来了,你先把玩着。”

  话毕带着司寝一道去了膳房。

  金镶玉九连环,菩提手钏,鹤鹿同春和合屏风,珊瑚玉插件真假盆景,蜜蜡盘珠……东西一样样奉上来。

  萧无忧只觉气血翻涌。

  这些都是以往生辰时,她的父兄至亲赠送的。

  这厢温孤仪拿来放在她眼前是何意思?

  物是人非。

  当年赠她这些礼物的人都死了!被他害死了!

  萧无忧拢在广袖中的手攥紧了一瞬,却在泪意涌上的一刻松开,甚至嘴角都有了点飞扬的笑意。

  只挑过那珊瑚玉插件真假盆景,小心翼翼又毫无章法的摆弄,眼中充满了喜爱和稀奇。

  侍奉在一侧的琥珀轻轻点了点头。

  “公主!”宋嬷嬷被人搀扶着进来。

  前两日,宋嬷嬷至辅国公府拿王氏的礼,为避耳目,做戏全套,王氏罚她跪了一个时辰,理由是未尽教导职责,累姑娘顶撞尊上,目无规矩。

  如今回来,本还歇在房中,不曾到跟前伺候。眼下闻陛下降临,只拖着病体过来。

  萧无忧本累她受这顿责罚,心中不忍,眼下见她上前,遂赶紧让琥珀搬了椅子来赐座。

  宋嬷嬷是来劝她侍寝的。

  也没说旁的,只说了一点,“姑娘可还记得姨娘临终的话?”

  萧无忧颔首,“为自个活,听嬷嬷话。”

  “好!”老妇郑重颔首,“嬷嬷恳请姑娘侍寝。”

  宋嬷嬷顿了顿道,“再多的话,嬷嬷先前已经说尽。如今就一句话,侍寝做天家人,借力打力,或许姑娘才有可能为自个活。”

  宋嬷嬷看了眼膳房处,“再退一步讲,便是上头强要你,你又奈何?不若搏个主动,讨个顺心。”

  形势比人强。

  又是人在屋檐下。

  萧无忧如何不知,早晚是有这么一回的。

  半晌,她轻轻点了点头,只吩咐道,“稍后,琥珀去备汤浴吧。”

  “还是老奴来吧。”宋嬷嬷闻言,“姑娘陪着公主便好,老奴给你兑玫瑰花汁子的,那水馥郁馨甜。”

  萧无忧没有意见,只让琥珀去帮衬着。

  *

  这晚萧无忧用了他的寿面。

  他说,“永安,你今岁二十又五了。我们、我们十年未见了。”

  卢七用嘴回他,“谢师父。”

  萧无忧在心里说,“永安没有二十又五,她永远活在二十二岁那一年。”

  用过膳,嬷嬷来回话,道是汤浴备好了。

  夜色茫茫。

  汤浴备好。

  极强的暗示。

  萧无忧攥了攥手心,起声道,“孤去沐浴,师父稍后片刻。”

  温孤仪的眼神滞了一瞬,随即起身。

  他道,“我帮你吧。正好我还有重礼要送你。”

  他随她入净室的一刻,她脱剩小衣的一瞬,水汽缭绕间,萧无忧突然觉得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开始打颤。

  “你怎么了?”温孤仪上去扶她。

  冷梅香气弥散,被他攥住的手臂泛起一层细小的颗粒,萧无忧呼吸急促,虚汗直流。她猛地抽回手,惶恐道,“陛下,此间狭小,您能否出去等候片刻?”

  一声“陛下”泼去温孤仪一半热情,他松了手,道,“朕让你侍女伺候你。”

  进来的是琥珀。

  原本今个是琳琅守夜,但是温孤仪就要看琥珀侍奉在侧的模样。

  琥珀伺候完萧无忧沐浴,便开始伺候温孤仪笔墨。

  温孤仪送给萧无忧的第二份礼物,是一副丹青。

  美人出浴图。

  萧无忧按他摆弄,倚在贵妃榻上,由他一笔笔描绘。

  他没有忘记,当年萧无忧回了长安后,每年都向他讨要寿礼,他总觉没有拿的出手的,便一直回绝她。

  小公主道,“那你给孤作丹青便可,孤给它挂起来。”

  他也没应,只说宫里有的是画师。

  温孤仪看榻上美人,再看身侧侍墨的姑娘。

  她就在面前。

  她贴身的侍女亦在面前侍奉。

  烛火挑过一瞬,萧无忧支腮的手轻晃了一下,琥珀持簪挑灯。

  却不料温孤仪抬手止住,直接吹灭了烛火。

  侍女识趣又不安地退下。

  萧无忧被他牵着,上了里间床榻。

  她安慰自己,墨勒、珈利那样恶心,她都忍下了。

  吹了烛盏灭了火,没什么不一样。

  然而,事实证明,是不一样的。

  那一阵阵白梅香,一声声从“永安”到“殿下”的呼唤,无一不提醒着身上人是温孤仪。是她那样纯粹爱过,却杀了她屠了她家国的男人。

  梅香成血腥,激的她胃中翻搅。

  她一把推开温孤仪,抓着床栏起身,大口喘着气。

  “今个是你自己主动的,又何必做这幅惺惺之态!”

  “不、不是……”

  温孤仪并不理会她,许是这一日幻境太过逼真,他根本不想打破。只按下萧无忧,重新压身下来,咬着她耳垂道,“听话,过了今晚,以后就不疼也不怕了。我们生个孩子,你要他坐江山还是去林间,都有你说了算……”

  “别闹!”温孤仪厉声箍住她。

  “陛下,是、是妾哮症、哮……”萧无忧在方才沐浴的时候,终于意识道,自己对温孤仪的抗拒,是生理的本能。

  心性强大如她,终究是无法把握生理的反应。

  和他如此接触,她都想恶心???犯吐。

  但是若被他发现这处,怕是雷霆之怒。所以熄灯之前,她抽了一点叠垒在一旁的锦被中的棉絮,散在净室呼吸了片刻,又让香烛熏染了半晌,这厢果然哮症发作了。病体的难受亦将那点恶心压了过去。

  待温孤仪掌灯唤医官时,她当真已经奄奄一息。

  温孤仪看着榻上的人,半晌留了句“好好照顾”遂回了宫城。

  萧无忧躺在榻上,尤觉事实荒唐。

  曾经那般奢望,一朝竟会变得如此厌恶。

  她气若游丝地喘着,鸦羽般的长睫颤动着,眼泪噗噗索索地落。

  哭什么?

  为何而哭?

  她自个也不知道。

  只是这幅模样,吓到了赶来婢女,琥珀陪着她给她喂药。琳琅一跺脚跑了出去。

  *

  裴湛去了一趟血卫营。

  先前殷正独自监视公主府显然是人手不够,如今连预备役的人都被派遣出去。裴湛直觉所致,血卫营接了重要任务。这一遭果然如他所料,整个人营地空无一人。

  血卫营四百编制,还有八十预备役,这接近五百的一支队伍倾巢而出会去哪里?又有何事值得他们倾巢而出?

  且不论八十预备役,便是那四百暗子,个个都可以一抵数十,汇在一起堪比一支万人的精锐兵甲。

  血卫营在城郊西山一带,裴湛脚力再快,往返一趟已是近两个时辰过去。这厢他才欲再次翻墙回家,竟看见门口正候着一熟悉的身影。

  细看,竟是琳琅。

  裴湛三两下除了夜行服,上去唤她。

  “裴大人——”琳琅见到他,整个喜极而泣,“你能偷偷地去看看姑娘吗,她、她……”

  “她是伤哪了?还是病了?”裴湛看了眼天色,又想起先前陛下在府中,心中并不欲这刻前往。

  瓜田李下,对谁都不好。

  “若非特别严重,裴某这厢前往并不合适。”

  夜风吹过,琳琅清醒了两分,只低声道,“罢了,那大人明日早些入府给公主请安吧。”

  转眼便过子时,子时之后便是新的一日。

  裴湛浅睡了一个时辰,到底心中不安,遂起身去了公主府。

  府门前帝王车驾已不再,但他还是翻了墙。